醒来,她睁开眼,只看见迷迷糊糊的影子。听见他欣喜的声音。“丑奴儿,你终于醒来了。”
她伸手摸索着,眼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心里惧怕,喃喃道:“雪,雪你在哪儿?我什么都看不清楚。为什么?”泪滚落,愈发看不真切。
她醒来,第一句喊得竟是那个白发翩跹的男子。为何他的心仿佛是被揪住,狠狠的痛着。只听她说看不见,又满眼恐慌,到处摸索,不由得着急地大喊,“御医,御医——”
倾月闻声伸手抱住他。“寒,是你。寒……我看不见你……寒……”
又猛然想起,晕倒之前的事。她伸手扶着小腹。平坦的小腹,紧紧缠绕的白绫纱。“孩子……”
拥她入怀,用尽全力。“丑奴儿……”找不到话,如何安慰。只是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她的痛,恨不得替她承受。御医前来把脉,只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可以流泪。总也是哭得多了,眼神才不好使。
“东王,这段日子和坐月子一样。不可碰水,不可流泪。少下床走动。”
御医说了多少,他便记了多少。怀中的她只是睁着眼,却一片空茫茫的。
她躺着,恹恹的。许久许久之后,她翻身坐起。
“丑奴儿要去哪儿?”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强撑着站起身。缓步下榻,指了指木窗。
下人推开了窗,然后挂上了透明的锦缎。
她依靠着木窗,抬眼望着那满园的繁花似锦。转眼已深秋,只一眼就花落。泪水不自觉地滑落。温热的手擦去她脸颊的泪,转过她的身体然后拥她入怀。“丑奴儿,不许哭。”
自从醒来,她就一直这副模样,一直都这样。不吭一声,却时不时泪流满面。总也是无助,她的手搁在他的肩上,五指一点一点揪紧。手间发丝纠缠。
“七爷,我们的孩子!”
“我们还会有孩子的。纵使他与我们有缘无分……”
她摇头,凄厉一笑。“七爷,若是我查到是谁。我会挖她的心,刮她的骨,我要她死无葬生之地。我要灭她九族。”就算是她的九族是一个国,她都要灭。这一刻,仇恨占据了她所有的理智。眸光中那嗜血是从心而起的,她无法说服自己忘却那刻骨的痛。她没有办法忘,也不想忘。
搭着窗棂的手,狠狠地握紧。指甲嵌入,有木屑翻起。
“丑奴儿……”他只能狠狠地握着她的手,不让她伤害自己。抱她躺好,按着她在怀。耳边萦绕着她凄厉的声音,因为痛所以才会恨,所以才一直有根刺在她的心里。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为了他们的孩子,为了她。他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只一日,她似乎是缓过神来了。神色也渐渐回转了过来,血色也好了许多。他依旧陪在她身边,饮食起居皆是亲自照料。看着天色渐晚,又是一天时光,倾月回眸看着望着他。“七爷,这些天你都没事要忙吗?成日里陪着妾身,耽误了事。”
玉寒错愕,这个时候她还有闲心管这些事?愈想愈觉得不安。微微抱她起身,喂她喝粥。
“七爷,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够了。你不必……”她微微侧开了头,轻咳了一声。他抓起了她的手,让他搂着自己的脖子。纵使是炙热的体温不停地温暖着她。可是她的手还是冰凉凉的。
“我一直就在你的身边。”
“七爷,你可知你在这里,我会触景伤情。”她已经忍耐了许久了,却终于还是没有办法面对他。他只是深叹了口气,拥她入怀。“我知道你很痛,我何尝不与你一样。可是,终究是要面对的。你看着我,就如同看着你一样。让我陪着你。”
“七爷……”倾月微微侧头,他不是这么多情的人。为何他肯这么温柔,望着她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只是这涓涓细流和她心中的滔天大浪而言,几乎是微不足道。
“东王,王妃,冷相在外,是不是见一见。”
玉寒只是沉默,只是专注地喂她喝粥。倾月抬手微微推开了碗盏。“七爷,妾身要好好地休养。这一个月,我不想见任何人。你代我见过爹还有娘。”
“好!”他答应着,起身的时候不忘为她盖上毯子。她抓住他的手,“七爷,我不想见任何人。”
俯身,轻轻吻上了她的额头。“好好休息一下。”
她缓缓点了点头,合上了眼。他拂袖走过,空气中带着丝丝的香气。他触碰过的地方,留有余温。可是她的心,是如何都捂不热了。睁着眼,直愣愣地看着上方。“小姐,太医说你的眼还要多休息。你就算睡不着,是不是也闭眼休息一下?”
“紫荧,派人去跟雪说,凡是有可能的人,全部给我抓起来。问不出个所以然,就全部杀了。”她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紫荧畏惧,“小姐,杀令是不是不当这么快就传下去。雪大人又是奉命办事的主,若是伤及无辜……”
“够了,我累了。传我的话。”倾月缓缓合上了眼。紫荧不敢多说要人去传话。出了内室,只看见冷相还在和东王叙话。话语间的急切和窘迫。五夫人在一旁哭哭啼啼拭泪。
看见紫荧出来,一把抓住了她。“丑奴儿连我也不见吗?”
“夫人,小姐歇下了。太医也说不见为好。免得王妃见了你,又哭。这些日子,她眼睛有些小毛病,本就看不大清楚。可不得再落泪了。所以……暂且请夫人忍过这几日。”
“这样……”五夫人受不住打击,一阵头晕眼花。
玉寒见御赐的药材珠宝赏摆了一大堆。“冷相,这些是……”
冷相身边穿着内侍衣裳的总管上前道:“陛下听闻东王妃小产,痛心疾首之余,希望东王能再西京多住几日。以便王妃养好身体。”
“多谢陛下关心。”
“既然王妃不见客,那么老奴就先告辞了。”
一干人等来了又去。
紫荧送五夫人回去之后。才绕道去雪住的院子。听下人们说雪大人已经整一日都不在了。也不知道去了何处。紫荧匆忙赶回,告知倾月。她沉默,望着不远处案前的他。良久收回目光的同时,叹了口气。“紫荧,等雪回来,再告知她不迟。”
“是,小姐。”说话间只看见她一脸煞白,不由得问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只是心口闷闷的。我想要一本书。”
眼看着她又要坐起,紫荧有些畏惧,却又不得不开口,“小姐,你不能常坐着,你躺着吧。奴婢求你。”
闻言,案前的玉寒站起身。按着她躺下,夺了她手上的书。“我给你念。”他说着翻开了书念了起来。倾月听着听着拧起了眉。“七爷,这是兵书。你念着不嫌烦闷?”
“也是,换一本念吧。”
他说着站起身。倾月伸手按着,“七爷,你念吧,继续念。”她只是想要听着他的声音,便是觉得足够了。无论如何,他能陪在她身边。哪怕是不着边际的奢望,她也愿意。
“七爷,王妃是时候喝药了。”
这么一说,玉寒这才搁下书,转头却是看见了她闭眼。只以为睡着了,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紫荧搁下药盏,笑着退下。片刻后她端了午膳。推开了那扇木窗,挂上了软缎。
阳光透过那薄如蝉翼的软缎,流转的光在她的指尖游荡。
总以为可以起身了。才坐起,就被他拥入怀中。“七爷,用午膳呢。”
“恩……我喂你!”他说着一手拥着她,一手端起了碗盏,夹了菜喂到她嘴边。“连日来都吃些清淡的粥,嘴里肯定不舒服,是吧?”
倾月微微蹙眉。
“怎么,没胃口?”她摇头,微微张开了嘴。含了饭,轻嚼着,抬眼看他。才想说话,他又喂了一口。倾月这才吞下,又含了一口。就这样不知不觉,直到她真的吃不下了,才伸手推开。“你会不会喂人吃饭。一刻不停,我都没有时间说饱了。”
“恩?”玉寒有些尴尬。紫荧上前端走了木盘。在一旁看着,这样祥和的午后,两个相依靠的人。周身像是镀了一层金。甜蜜而又痛着。如果没有那件事,如果没有失去他们的骨肉。他们会很幸福。他们看上去很相配。
宁静的午后,他为她抚琴。伴随着悠悠琴声,她缓缓合上了眼。
“七爷,李叔来了。说是有要事!”
“让他进来。”
李叔跨进了门,闻见了那一股子药味。
“七爷——”李叔递上了信,“花夫人派人送来了急信。”
原来是有了身子,报喜来了。玉寒看着那信,哭笑不得。
“七爷……”李叔看着他,觉得不同寻常。可他又不敢问。
“回信说我知道了,就成了。你也下去吧。”玉寒将信递给了他,“这信处理了。”
李叔拿上信走了出去。将这一切一字不落听下的倾月睁开了眼。“七爷,发生什么事了?”
玉寒哪里敢再刺激她,只说是花映蓉来信问询何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