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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遗失的心
    进了书房,入眼就是一枝白梅。青花瓷上一枝白梅,之后是檀木屏风。镂空的屏风,绕过屏风入眼是她伏案奋笔疾书的样子。

    “改那份名单你花了很长的时间吧?一直在写,你的手不酸?”

    “恩,有点!”轻轻地搁下了笔,揉了揉手腕,“没办法,我的笔迹没人能描,我这不是要给爹写信吧。”

    “都要见面了,还写什么?”

    “吊丧的挽联还能让别人替吗?”倾月白了他一眼。

    “原来如此,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该知道的,早晚有什么差别吗?”只是她奇怪,今儿个一早就没有见到玉寒。他总是会守到她醒来,没什么事的话他一直都会腻在他身边。可是今天怎么……难道他去了冷相府?

    这么想着,倾月不由得摇了摇头。

    “小姐,李叔找您有事!”

    “诶?”倾月和雪对视一眼,随后正色道,“让他进来。雪你随意找个地方先藏起来。”她说着指了指檀木屏风。“那后头挺好……”

    “我做什么要藏?”雪冷哼一声,很是不以为意。倾月伸手推,“你就去吧,你在他有些话不会说。快给我进去——”

    她急得跺脚。雪犹豫了一下侧身进了里头。倾月才来得及坐下,李叔已经进来了。他四处望了望,“王妃,老奴有话想要跟你说。可否让她们下去?”

    倾月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

    “可以说了吗?”

    倾月提笔继续她的信。挽联好写,吊唁的祭文就难了。却不得不写。

    “老奴已经想办法劝薛夫人喝下了鸩毒。”

    “想办法喝下鸩毒?”倾月一愣,抬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就是……”深吸了一口气,预感到接下来的狂风暴雨,稍稍后退了一点,以此来安定心神。“七爷今儿个一早就是收到了薛夫人的死讯,前去查看。老奴正想着跟你禀报一下,等一下就要去处理了。”

    “啪——”手上正抓着笔,一把全扔到了他的脸上。黑色的墨汁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李叔缓缓跪了下来。

    “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奴才!”倾月怒不可遏站起身到了他面前,一巴掌毫不留情地甩了下去。李叔年迈,挨了这一下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雪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握住了他再度举起来的手。

    “够了,他是一个老人家。”

    “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倾月怒极。雪拖着她坐好,劝道,“我在屏风后,自然听得见。他做的事是不可饶恕,可是你呢?对这样的耄耋老翁,怎么下得去手?”

    倾月一愣,片刻后抽手,颓然坐下。“滚,给我滚出去。”李叔站起,福身请安后离去。

    “一个个都拿人命当什么?权原来可以是拿来这么用的。我真想不到,我本想借他的刀杀人,他现下却是借了我的权,杀人不见血。”无力地靠在了案上,心口仿佛是有锤子在敲打一下又一下的。闷闷的,很闷。

    “倾月,明儿个去金云寺上香吧。”

    “恩!”她轻哼了一声,想明白之后猛地直起了身。“你说去金云寺?哪里又怎么了?”

    “你以为封帝收到了你的名册就以为是真的?去金云寺,借机将所有的眼线都收回来。将所有的眼线控制在手里,就可以万无一失。”

    倾月挑眉,站起了身,“最近我都糊涂了,我做事何时竟有了那么多漏洞?我太大意了。昨儿个晚上故意先将有名册一事告诉了他,以封帝的性格,我想他不会犹豫。”

    “傻瓜,你无意间已经给了他很大的迷惑。只是封帝多疑不可能就这样相信。看来得早些去金云寺了。”

    “连夜兼程吧。大白天的出去会惊动封帝的。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轻叹了口气,又想起了薛夫人。此生都没见过的一个人就这样被她决定了生死。真是作孽,只剩下无力的苦笑。

    “你好好休息,今晚我爬墙等你。”

    “又爬墙,你就不能好好地进门吗?”

    “恩,不喜欢!”他转身离去,白发在身后甩出的弧度很悲伤。白发涨满了她的眼帘,熟悉到形影不离的人,而今他决定了吧。离开她的世界,离开……

    泪落,打湿了案上的宣纸,写了半天的祭文。倾月抬起头看着那糊成一块的纸,真的是欲哭无泪了。以至于午膳都是在书房用过的。

    “小姐,让奴婢找人给你写吧。你的字迹是难模仿了点,但是奴婢知道哲皇子能写,不然就让他来吧,何况他这个年纪正跟着太傅学正儿八经的文。也不用绞尽脑汁想了。”

    “他要是问我给谁写的,我怎么回?”想了想只觉得不妥,便狠狠摇了摇头。“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好了!”

    紫荧无奈,“小姐,你别死撑了,这祭文你都花了整整一个时辰了,写了几个字了。我已经叫人去喊哲皇子了。你先歇下,喝口茶。”

    “紫荧,哲皇子与你而言是什么?”

    “是主子啊!”陡然间觉出了不对劲,有些后怕地问,“怎么了?小姐?”

    “哲皇子与我而言,也是我的主子。我凭什么使唤他?”声音低沉,冷到不能再冷。紫荧只觉得冷汗一点一点渗出。“小姐,奴婢知错了!”

    “记下了。”

    “多谢小姐提点。”一时间,全体沉默。倾月一时间没有来得及叫她们起身。竟是跪了近半个时辰。倾月都已经把这事给忘了。

    “怎么了,又跪了一地?”突然传来声音。只隐隐听见松了口气的声音。埋首在写字的倾月抬起了头,看着那些的侍女。然后抬头看着倚靠着屏风的玉寒。

    写文章写到头昏脑胀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们都跪着做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知道怎么回答。玉寒愣了一下,冷声道:“都下去吧。”

    紫荧站起身,膝盖还麻麻的。一群人挺直了背,一出了门全部弯腰在揉着膝盖。

    看着一群人,倾月只觉得莫名其妙。“寒,你事情处理好了?”

    突然冒出来一句话。玉寒的脸色愈发的阴沉。陡然间,倾月沉默,沉默后蹙眉。“我听李叔说了,那边……没什么事吧?”

    他没有说话,可是眼神明白无误地告诉她,有事。心下一沉,搁下笔。本想站起来的,却只是低头垂下了眼,贝齿咬住了红唇。

    他走近,站在了她身边。

    “我不知道,不是我……我只是要李叔负责把她带走,我只是……我没有要她死……”陪了他五年的人,她有什么资格去抹杀。说抱歉不是示弱,是她真的觉得抱歉。

    他抬手,纳她入怀,紧紧拥住她。“抱歉……”

    以她的心情,这么轻易说抱歉,这么轻易为自己辩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也不想她也不愿。“五年的时间,让我给抹杀了。抱歉,我能拿什么还你?”

    “用你自己,还我!”

    怎么还,还用还吗?她的心从来没有回来过。他还是没有察觉到吗?还是她的伪装只是没有骗过自己。

    是夜,天蒙蒙的,似有一层雾遮住了月。纵使是提着宫灯,也是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提着灯顺着那一棵梨树爬上了墙头。闲极无聊晃着头。手中的宫灯在摇晃,吸引了不少的飞虫。这天寒地冻的还有蚊虫,恍惚春已经在接近了。

    “灯给我!”怕虫儿咬了她的手脚,举高手去拿她的宫灯。

    双手空了出来后,她两手耷拉了下来。

    “为什么非要爬墙呢?这大门不是开着吗?”

    “那你为何要跟着我爬墙?”倾月低头看着他,“还是你先翻到了墙外。我还没下去呢,还可以回头。”

    玉寒叹了口气,回身靠着墙。倾月一抬手,推开他半步。“前几天才下的雪,这墙体里也不知道堆积了多少的冬雪的寒。你还靠着?”

    闻言,他回过身,抬眼看着高坐的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以为她惊世豪雄,心胸宽广,却不知道她女儿家的心思也这么细腻。

    “呀,雪来了——”若是平常,她定是毫不犹豫就跳了下来。只可惜是宫墙有些高,现下又不能跳,不得不别扭地开口,“能抱我下来吗?”

    不待她说完,一把抱住。只一回身,裙摆还没落下,人已经稳稳落地。

    雪刚来,来得及。看见了她身侧的玉寒,愣住不知道说什么。

    静默了片刻。倾月开口打破沉默。“我们走吧。”

    漆黑的夜,宫灯在手上摇摆。三个人的身影那般的萧条。她在中间走着,他们在身边护着。行走的速度一致,衣袖的弧度和裙摆的弧度往一个方向而去。

    本没有月,此时此刻拨开云雾,月渐明。宫灯不知何时被扔在了角落,月下的影子有些冷。

    而他们去的方向,迂回的山路,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阴森森的冷。

    那重复响起的脚步声,在青山的怀抱中,回荡。

    恍惚想起,临走前她的话,侧眼看她的时候,见她也正望着快他们一步的雪。眼神,渗透着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