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时候,已近傍晚。两人携手进的门,一路上有说有笑的。谈着些不着边际的话。紫荧在门口等了许久。见状又不好插话,看着两人朝书房走去,忍不住出声提醒。“七爷,小姐,陛下在花厅等了你们一个下午。”
倾月回过了身,和玉寒四目相对。两人不由得笑了。是一种默契,讳莫如深的微笑。等两人进得花厅。封帝正在和内侍下棋。
余光瞄见两人,搁下了手中的棋子。“回来了,你们俩去哪里了,让朕好找。”
“陛下哪里是来找我们的?不是在下棋来着吗?”
“还不是闲得。”他站起身一眼就发现了玉寒的发髻不同往日。只消一眼,倾月便红了脸颊。想来是她绾的发髻太惊人。玉寒轻笑一声,故意道:“身边没带侍女,丑奴儿绾的。”
若是以封帝素来的脾气肯定要说些什么。可是他却只是盯着他的发髻,不,确切的说应该是那根发簪。倾月一时间不解,正想开口。
“恩,朕可不是来看你们两个打情骂俏的。朕有事要交给你们两个。”
“怎么?”她给了他名册还不够,难不成是想要她亲自动手?封帝似乎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嬉笑道:“你别担心,关于名册的事不用你插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在雪国是不是有人?”
“有人?什么人?”
突然间倾月明白了,极力撇清。“不,我在雪国能有什么人?”
“真的?”
“陛下未免也太看得起倾月了。倾月手下有多少人,陛下不是一清二楚吗?”所以就算她手里有着千军万马,她也不敢轻举妄动。纵使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却不能被暴露。
“朕交给你兵马却没给过一分军饷。所以那些人是你的,只听你的吩咐,不是吗?”封帝毕竟是封帝,可不会对形势有错误的估计。他知道暗卫从始至终都不是他的。
“陛下,您是封国之主。所有人都是你的仆人。包括倾月也是。”今日的谈话难言的压抑。总觉得有什么不妥,却又说不上来。
“只是陛下突然问起雪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雪国国书!”
“还没到?”玉寒错愕的声音响起,隐含着担忧。以他对雪国国主的了解,不是一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
“所以陛下想要探听一下雪国究竟是怎样的情况吗?”话至此,倾月已经明白其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既然陛下有要求,倾月可以去找找看,是不是有人愿意接这件差事……”
“怎么你找得到人?”
“不是臣妾,是陛下。是陛下的话,就可以找到人。即刻启程去雪国。”
“什么意思?”
玉寒勾唇一笑,接过了话,“派使臣。”这是最安全的办法,也是最容易获得消息的方法。
倾月回眸看他,一时间他居然能想到她在想什么。是真的心有灵犀吗?或者这话如果由她说出来,完全没有他的有震撼力。他适时解了她的围。这么一想,心里又是一震,怔怔望着他,眸光延绵成殇。
“如此,便按你们说的做吧。”封帝轻叹了口气,“只不知道究竟会怎样?”
封帝等了半日,得了一个如此正面的回答,心里也有些不爽。便也不多说起身离去。倾月喊住了李公公,“李公公,借一步说话。”
“王妃还有什么事?”
“陛下真真是等了半日什么事都没做?”
“谁说不是呢?奴才还担心你们俩回来,陛下会不会发脾气呢。还好。陛下最近心情都还是很平和的。”
“那就有劳李公公多多照顾陛下。这些日子,很是伤神。”
“这是自然,奴才就是为了伺候陛下而生的。王妃也是,近来看着脸色不好。冷相府也不平静啊。”
“有劳公公操心。”回过身,便要紫荧送他出门。
待到人皆散尽。他一把将她抱入了怀里。
“怎么了?”为何突然间。
“无论你想做什么,事情到此,已经不是我们几个人的事情了。你想清楚没有?”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冷相和封帝对峙,她便可以如愿以偿了吗?如果是这样,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卸下哲儿这个重担,是不是就可以,只他一人。
一连好几日的艳阳天。雪在几天之间骤然失去了踪影,春的气息渐近。
自金云寺回来,又过了好些天。
冷相府挂上的白绫,久久没有取下。过了头七了也不曾出殡。
最终,祭文还是哲儿代写的。倾月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在冷相府呆了一夜便起身回离落宫。念及五夫人一人顶着流言蜚语,会害怕,便在过了头七之后再度回来。
宽敞明亮的大厅,几案上摆满了水晶一样的糕点。冷一凡还有冷次亦,冷三卓都回来了。面对两个完全没有怎么接触过的哥哥,倾月请过安后便再也无话可说。他们都带兵在外,出生至今也只见过不到十次面。为了一个月夫人,居然连两位哥哥都招了回来。
“倾月也是因为月夫人的事,被召回东京的吗?很抱歉,没有参加你大婚。”冷次亦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实在静得很,他很是不自在。倾月微微抬眼,扯了扯嘴角,“二哥不必介怀,倾月成婚仓促,始料未及。”
“怎么不见你的夫君?听说是我封国第一美男呢。”
从来没有人说话这般轻佻过。倾月愣住,侧头看了一眼紫荧。“诶……”突然冷次亦发现了她不同以往,起身走来。“呀!你脸上的胎记呢?”
一时间,整个大厅,鸦雀无声。倾月勉强勾起的笑,僵在嘴角。
“第一次发现,原来小妹你是个大美人。”唯有冷次亦什么都不知,依然口无遮拦。倾月干笑,不知道作何感想。紫荧伸手抓了筷子夹了糕点递到倾月嘴边。
“小姐,你一早出宫,也没来得及用早膳,用点点心,怎样?”
倾月伸手掩嘴含了一口糕点。也随道揉了揉僵硬的脸。真真是被她的二哥吓到了。
冷次亦叹了口气,“以前一直觉得你是个野丫头,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你是在树上吧。”他从树下经过,她没看见。那一次别过,他在边关一呆就是三年。三年不见,她又长大了。印象里的那个也丑丑的却眼神犀利的那个小丫头。今时今日,别样的风情。爹,用尽一生心血培养的她,若真有凤凰涅槃。那么现而今的她,是凤凰吗?
“诶?”倾月不假思索地问,“最后一次不是三年前的夜宴吗?二哥什么时候看见我在树上的?”
“恩,经过的时候看见的。”
“你们还真有闲情逸致。这个时候能吃能喝能力聊的。也不想想不就是一个月夫人,爹居然要我们全都回来。有时间叙旧不如想想怎么才能安然度过眼前的非常时期。”冷一凡向来都是不解风情的。一番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糕点还在嘴里,一时觉得难以咽下。端了茶,勉强咽了下去。
“你们都在啊。”五夫人一身缟素走了进来,“相爷呢?还没起身吗?”
“娘!”倾月站起身迎上前去。冷次亦也极为热情地上前,“五娘,近来身子可好?”
“有劳三少爷关心。”着实分不清是哪个少爷,凭感觉说出了口。倾月一时间愣住,赶紧开口圆场。“二哥你刚还说我变了,你自己也是,不然我娘亲怎么会认不出你来?”
“五夫人,逝者已逝,你不必伤心。哭坏了身子,就得不偿失了。”
看她两只眼睛肿的,睁都睁不开的样子。
“多谢二少爷关心了。”五夫人拍了拍身侧紫荧的手,“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什么时候起身的?”
“恩,来找爹有些事要说。”
“找我有什么事?”阴森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倾月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娘亲身子一颤。她在害怕,为什么?缓缓转过头,看着一脸憔悴的冷相。
“紫荧!”倾月开口。紫荧福身上前搀扶着五夫人。倾月退了一步,退到了冷相身边。伸出手扶住了他。素日里多么硬朗的一个人,陡然间消瘦了。她至今也不明白,月夫人对爹来说是怎样的存在。无论怎样,纵然是无人能及的特别吧。
“爹,月夫人的遗体择日发了吧。”
“啪——”长袖当空,抬起落下,隔开了两人。倾月漠然看着被推开的手。“爹,已经七天了,看这天一天天热起来了。这么留着,不是办法。府里存着的冰块也消耗殆尽。再不择日,怕是坏了玉体。”
冷相冷着张脸,看得出气得不轻。倾月兀自继续开口道:“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虽然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我不能坐视不理。你就这样让全家人都守在这里,什么事都不管什么事都不理会。你知不知道……”
“够了——”他的声音将所有人都吓退到了一旁。冷次亦想要上前说些什么,却是什么都不能做。看着僵持的两人,无能为力。这样的对峙,谁能插得上话,谁能?
“爹,您三思。”
她执拗的眼神,震慑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