牐犛惺敝烨僮鲎饕档敝校我也走出水果店,到外面遛一遛。当然不走远,就在附近转转,看看。小店前面这条马路是泰州南路,出了店向北走上约三十米就开始缓缓爬坡。我第一次走到坡顶上就怔住了——原来这里竟是解放桥头!我和宝根驱车三百里来到扬州的第一夜就露宿在这座大桥上,半夜里我站在西桥坡下目送一辆载重驴车缓缓地驶向远方……我一下子激动起来。想不到来扬州这么多天,我又来到了进入这个城市开始寻梦的地方,而且就在这地方的附近,我又获得了一份圆梦的实践,我和这座大桥是不是有缘?这座命名“解放”的大桥是不是一种谕示,跟我的命运可有着什么冥冥中的关联?我在大桥上盘桓良久,像诗人一样思潮涌动,浮想联翩。初秋的夜风把我解开纽扣的白衬衫吹得向两边飞扬起来,我谛听衣襟猎猎的摆响,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当风振翅的大鸟。
牐牳店里人一样,我上厕所是到市人医里面。毕竟是大医院,厕所宽敞而卫生,水磨石的地面,四壁贴着白色的瓷砖,顶上是日光灯。蹲位很多,每个蹲位像一个开顶的盒子,有门挡着,蹲在里面有“躲进小楼成一统”的感觉,很安全;蹲着蹲着,固定在墙上的水箱突然轰地一响,就有激流哗哗地从裆下流过……完了还有洗手的地方。上这样的厕所实在是放松和享受啊!
牐牭碰到下雨天却不大方便。过了马路走进医院,转弯抹角的要走上几十米。有时候店里的三位女性小便就不过去了,就在家里上。她们像舞台闭幕一样拉拢张挂在右边床头外边的碎花布帘,躲在后面上痰盂儿。开始几回,在跟朱琴讲解功课时,只要有人拉布帘,我的语句就毫无办法地凝滞和零乱起来。那真切的淅沥声听得人心里直发慌。还不能停止说话,生怕蓦然停止说话别人误以为我有倾听的意思。真是非常尴尬啊。有一次朱琴在她妈妈小便时好像无意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吓得我心里一跳,从此遇到这种情况我都竭力保持着庄严和舒缓的语气,绝对不让这家伙察觉我在分神。以后的事实证明朱琴没有怀疑过我分神,因为她在上痰盂的时候从来没有掩饰过释放的快意,弄出的响声最大,甚至过程中还无拘束地大声跟外边人搭话。她家里的人并不以为意,简直把我当成家庭成员一样看待,这使我既惭愧又感动。当然,时间一长,我也就不受影响了。
牐牬蠓惨皆焊浇都有针对医院开的店面,市人医对过就有三家水果店。来医院看望病人的总不能攥着两只空拳头进去,不少人就拢这里称些水果,买点补品。三家水果店生意都不错,但我观察下来还是“月城水果店”最好。这跟店老板对顾客的态度有关,也跟生意经有关。苗姐人热情,朱老板人厚道,客人还没走到店前就满脸堆笑地打起招呼来了。朱老板总是进品质最好的水果,售价却不比同行高,从不在秤上耍花样,总是足斤足两打发人家走。小吴姑娘算账不会心算,又不会打算盘,拿个计算器用手指捣来捣去的,常常急得鼻子上沁出汗珠来。有时我在旁边看着他们做生意,觉得蛮有意思的。
牐犓凳敲客砝窗镏烨偌医塘礁鲂∈保但两个小时哪里够用?初三学生的家庭作业多,又要复习和预习,往往都要搞到十点往后。但我愿意这样。这样我心里踏实。离开水果店回到宿舍,还要胡乱写上一页日记,躺下时真的不早了。
牐牪⒉痪醯萌兆涌唷O喾矗我觉得日子飞快,心地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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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犠晕易隽酥烨俚募医毯螅她就开始不断地把在学校里得到的表扬带回家。补习显然是相当有效的,苗姐和朱老板喜出望外,对我更加尊重和客气。一个星期天的黄昏,苗姐指着远处市人医职工宿舍楼天台上两个穿白色护士服的女孩对我说,她也不奢望朱琴将来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如果能考上一个卫校,像这些女孩在医院里工作,她就知足了。我听了不由心房微微一颤,不管城里乡下——天下父母巴望儿女成龙成凤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啊!联想到自己,我幽幽地叹了口气。那两个女孩以轻松舒曼的姿势倚在栏干上看西天的夕阳,满天鲜红的火烧云成为她们宏伟烂漫的大背景,如开放在云海天边两朵纯洁美丽的白莲花。
牐犑堑模我的家教不单是每天晚上那两三个小时了,星期天全天帮朱琴弄功课,这是苗姐请求的,我也愿意这样。初三课程很紧,考试测验繁多,作业量太大,以朱琴的基础真是一步都不能放松,必须充分利用时间巩固和复习。我不想我教的学生最后功亏一匮,那将是多么失败和对不起人的结果。拿人家的钱就要对人家负责,这也是做人的信用,男人尤其要如此。
牐牭是国庆放假那天我还是抽了时间去看宝根。宝根这时已经单独做刻章生意了,并且在邵庄租了自己的宿舍。我在荷花池找到宝根差不多是下午五点钟,他的摊子离春生约三十米远,两人分居街道的两边。其时宝根正在刻一个小私章,刻好了收了人家三块钱。我看了看他盖在纸上的印样,像一种简化的小篆体,清清爽爽的,刻得真是蛮好。这家伙毕竟学过一年木匠的,性格上有细心的一面。“你也在荷花池刻章,不是和你师傅抢生意吗?”我打趣道。“不碍事,春生说‘船多不碍港’,在一起还有个照应。”他递烟给我抽。乖乖,是“相思鸟”,两块钱一包的!
牐牨Ω陪我抽了根香烟就收拾起摊子,要我陪他去买菜。从菜场出来,他对春生说晚上一块吃饭,陪我喝酒。春生说:“好啊。我等会儿收摊后去‘好再来’替桂花请个假,叫她也去!”
牐犖液捅Ω切肉杀鱼洗完菜,春生和桂花骑车到了。桂花围裙一系,当锅掌勺,活像个麻利的家庭主妇。几个菜一会儿就弄好了。本来想喝白酒的,桂花不准,说白酒喝得红头蠢脸的,酒气哄哄的,还去不去文昌阁玩呀,还拍不拍照片呀。于是改喝啤酒。桂花毕竟是在小吃部打工的,帮忙打杂中自然掌握了不少烹调手艺,一条三斤多重的大头鲢子被她烧得粘滋滋辣乎乎的,盛了满满一盆子,真是大快朵颐。那个胖鱼头一大半是我干掉的。桂花笑吟吟地说:“‘鳊鱼吃肚,鲢鱼吃头’,金龙吃鱼是行家。”
牐牴鸹ê攘艘煌肫【疲脸上粉朵花色的,真是青春动人。一张小方桌放在床前面,我们三个男的坐矮凳,桂花坐在床沿上反而比我们高出一截,像个女领导似的。她态度亲切,甜美,温柔,小姐姐一样。我靠着她坐,闻得到她身上有种很干净的甜腻的味道,非常熟悉,可一下子又说不上来。
牐犚雇淼奈牟阁我只来过一次,就是刚到扬州的时候。国庆之夜这儿更是热闹,到处张灯结彩,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游人如潮,好像整个扬州城的居民都举家出动了。喜庆非凡。文昌阁刚刚出了新,白墙黑瓦,三重檐口饰着彩灯,阁顶的圆形攒尖上别出心裁地安上一个红玛瑙球似的圆灯。亭阁的周围台阶上逐层摆放着各式菊花,争妍斗艳,惹人无限喜爱。不少自带相机的人都在阁前拍照留影。
牐牴鸹ǔ苑骨八蹬恼掌是指光顾广场周边做照相生意的摊点。摄影师以文昌阁为背景替人拍照,当地人第二天晚上可以来这儿取照,外地的则替人家寄回去。我们四个人合了一张影,桂花又单独拍了一张。我想了想,跟着也单独拍了一张。
牐犈墓照片我们去工人文化宫玩,桂花突然朝一座亭榭前的树荫快步跑过去,我们仨不知就里,连忙跟上。一股甜腻的浓香袭面而来,我恍然大悟:“八月桂花香!”我咋忘了这个?我家大门外也有一棵桂花树呀!——晚饭时闻见桂花身上的香气就是这个!
牐牎翱垂鸹ǎ惫鸹ㄕ驹诠鸹ㄊ鞯紫鲁逦颐墙小J墙鸸稹O杆榈幕ù芈树都是,馨香令人迷醉。“我是八月里生的,所以就叫桂花!”桂花兴高采烈地说。我心里一乐,桂花下面站桂花,一样的芬芳,真是太有意思了。
牐犖颐窃谖幕宫里转了一圈。又挤进地下人防玩了玩,人太多,简直受罪,没走得下来就撤退了。我们买糖葫芦给桂花吃,买冰激棱给她吃,买爆米花给她吃,她来者不拒,这时候她高兴的样子才像一个小妹。
牐牽焓点钟的样子我们分别骑车回去。桂花晚上不敢在外玩太久,否则舅母会说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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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犑月三日,我到邮局一趟,给父亲汇了二百块钱。另有一封信,信中很冷静地说了这二百块钱的组成——以后每月都汇二百,请他们代我把钱存起来,以备将来有用。信笺间夹了张我在文昌阁前拍的单人彩照,背面写着:妹妹金桃惠存。
牐犖蚁爰依锶耸盏秸庑┗岣械揭恍┨な岛偷男牢康摹N壹某鋈サ牟唤鼋鍪乔、信和照片,还有我的尊严和信心。不复读,不要家里人烦神,我也能过得很好,也有希望慢慢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前途。
这天深夜,我起身出门小便,猛然发现不远处的围墙有动静,便躲在暗处定睛观察。只见围墙根下站着两个人,正伸手去接围墙那边有人递给他们东西。不一会儿,那边有两个人爬上墙头,狸猫般轻轻跳下。四个人扛着袋子很快往西而去,转弯不见了。
牐犖颐靼坠来了:这是小偷在盗窃厂里的东西!而且,我认得出来,这些小偷就是住在七号宿舍的四个临时工!
牐犝馑母鋈耸琼祉舻模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他们住在一起,吃在一起,玩在一起,平时不大跟别的工友搭介。有意思的是,他们上班时和别的工人没有二样,下班后就完全是另一种做派。穿真丝T恤,着奔裤或牛仔裤,脚上是锃亮的皮鞋,头上搽着发乳,嘴上叼着好烟,看上去就像城里的时髦青年;晚上常结伙骑自行车进城区,看录像、上舞厅。他们来二分厂的时间也不长,是今年麦收后一起过来的。
牐犛写挝液托×肿酉刑福说这几个人如此潇洒,工资也不够他们花啊。小林子轻笑着说:“你替人家烦什么神,人家自有人家的小路子。”我问什么叫“小路子”,他却不开口了。我也没有再问下去。
牐犗衷谖抑道了,小林子所说的“小路子”就是偷盗。难怪上次听郭大姐说厂里装炭棒的铝盒老是少,原来就是他们偷的,偷去卖钱了!
牐犖也簧不响地回到宿舍重新躺下,黑暗里好长时间没有睡着。
上午工间体息,我悄悄跑到保卫科,报告了昨晚看到的情况。
牐牫灾蟹故保食堂里议论纷纷。说派出所过来带走了四个人,肯定和厂里铝盒被盗有关。说果真是这四个人偷盗,不但要追脏罚款,还要开除走人。
牐犗挛缦掳嗪螅浴室、食堂里更是沸反盈天。说派出所查出来了,盱眙这四个人到扬州后结成一个盗窃团伙,专门在夜间偷周边工厂的东西,出卖变钱。最近居然偷起自家厂里来了,一来宿舍接着工厂围墙,方便偷盗,二来铝盒值钱,一斤铝六七块钱呢。昨晚偷的铝盒全在扬州大桥东面那家兴化人开的废品收购站里搜出来了。
牐牷氐剿奚崾保工友们问是不是我发现举报的。我问他们怎么知道的,说是有人看见我去了保卫科。我轻描淡写地说:“不该举报?临时工的名誉都被他们搞坏了!”有人说其实不少人都晓得他们偷东西,这几个家伙太猖獗了,怕说出来遭报复。“报复?”我冷冷一笑,“报复我的人怕还没出世吧?”
牐犖搴胖形纾我看到七号宿舍木门大敞着,里面有四张空荡荡的木板床。显然,那四个家伙被开除走了。
牐犗掳嗪笤谌ピ∈业酿道上,周厂长站在二楼办公室阳台上喊我上去。在大大夸奖了我举报坏人的正义之举与勇敢精神后,他递给我一百块钱奖金。
牐犖仪胨奚崂锏奈甯鋈艘黄鹑バ》构荩开玩笑说:“这钱是‘拾’得来的,不吃白不吃!”酒桌上老孙有些担心:“这几个家伙不一定回家,如果还在扬州,就防止他们来找事。”老王也有点担忧:“小人难防啊……”大老陈和小林子则表示不大可能,“倒被派出所抓过了,谅他们不敢!”永忠两杯酒下肚,声音发了粗:“就是来怕什么——他们有手我们有手,哪个怕哪个?”我笑着拍拍他的肩:“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