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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牐犎肓饲铮西瓜摊子纷纷从西门撤了。邗江县政府西围墙外面变得跟几个月前一样,空阔,安静,寥落。我和爱兵就有些怅怅的。

    牐犎嗽诮湖,会和各种各样的人相遇,在一个地点共处一段或长或短的日子,尔后风流云散,各奔西东。有的还会在某一天重新碰到,有的则一辈子见不到了。在共处过程中无论和对方有无关系,或近或疏,分离后总遗一份存想在心中。天天见面时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乍一分离却常常不能马上适应。相遇和共处是一种缘分,在一般情况下,分离带给人的只能是感伤。

    牐犝饬饺个月爱兵能讲的事儿都给我讲尽了。我当然也给他讲事儿。无论他讲什么事儿我都能听出趣味来,听出联想来,都爱听,而我讲事儿他不全感兴趣,不全爱听。我想这是双方人生际遇不同的原因,知识结构和文化层次不同的原因,对生活解读和审美趣味不同的原因。譬如我说文学他就不爱听,我谈篮球他也不爱听。不怪他,他小学四年级就辍学回家了。

    牐犛惺焙蛄饺司拖喽晕扪裕默默地抽烟,默默地等待生意。没话找话说时两人都显得有些尴尬。

    牐犖陆慵了我总是热情有加,“小赵”长、“小赵”短的,但对爱兵却跟普通顾客一样,仅仅保持一份礼貌而已。温姐对我们两人态度的反差让爱兵悻悻然:“一个卖报纸的,架子倒不小!”

    牐犚虼税兵常常望着空出来的马路牙子大发感慨。他说,“扬州还是落后,你看这么好的地方没有人来做生意,真是可惜了。在上海这样的地盘要争得打起来的!”

    牐犖抑道他是希望这里做生意的人多。做生意的各式人等都有,他这个猴性的人就不寂寞了。

    牐犖倚ψ哦运说:“那你还回上海好了!”

    “不回。”他说,“上海那边竞争太激烈,不如在扬州做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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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牐牐牥兵念念叨叨,一心一意希望西门做生意的能多起来,热嘈起来。你别说,还真被他念叨出了效果。

    牐犑月底,西门呼拉拉一下子来了七八个摊子,领头的居然是——银凤!

    牐犜来,长征菜场外面的老街道这几天被“开膛”了,铺设新的管道。习惯在这儿摆摊子的一伙人可受了大罪。摊子紧紧靠着围墙摆下来也就罢了,过路人走到这儿蹑手蹑脚磕磕碰碰的,根本没心思停下来买什么东西,而且风一刮起来,泥土粉尘到处飞扬,简直没办法做生意。银凤对大家说:“我们硬挤在这里做啥?把货都弄脏了。大伙儿跟我去西门吧,那地方宽敞,一样的做生意!”

    牐犚凤到底在学校里做过班干部的,有管理才能,有领袖风采,像个穆桂英似的这么振臂一呼,居然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大帮全跟在她屁股后面浩浩荡荡杀向西门来了。当我看到银凤英姿飒爽气宇轩昂地领着连绵二三十米长的三轮车队从远处逶迤而来时,吓了一大跳!

    牐犝庀伦游髅耪娴娜饶制鹄戳恕R惶醣咭来伟谏细魇礁餮的摊子,形成了新的马路市场。而且,这陡然形成的市场还在吸引着别处的摊贩往这儿聚集。人可是有从众心理的,看到西门这块地方莫名其妙地“繁华”起来,过来凑凑热闹是不奇怪的。

    牐牫ふ鞑顺⊥饷婺翘踅值榔毯霉艿篮螅银凤不回去了。那边好几个人都没回去。说这边的市口比那边好,生意不比那边差,地方还宽敞干净。半个月下来,到西门来摆摊的增加到二十几个,基本把这条路牙上可以设摊的地方摆满了。

    牐犔子一多,就有个上下首的问题。做生意是要占好市口的,在上首往往生意要好得多。因此不少人就起早出摊,尽量往上首放。我的摊位本来设在最上首,但这只是个自发的马路市场,没有哪个位置固定属于哪个摊主的说法,因此老被别人先占了。我感到有些愤懑,做生意的情绪受到了影响,有一次甚至跟顾客冲突起来。真的,哪怕离开原来设摊的地方就几米远,我都不能适应,都感到别扭!

    牐犖业年窬⒍上来了,晚上临睡前把闹钟调到凌晨三点,铃声一响就起身,骑着装载整齐的三轮车直奔西门。到了地方先用自己的钢丝床和三轮车占好首位,再拎着一起捎过来的银凤的钢丝床和折叠椅到离我大约二十米远的中间段子安置下来,然后和衣躺在三轮车中,等待天亮。早上一个人没到我已经把摊子出得齐崭崭的,后来的人都说我真早,但一个都不知道我早的程度。

    牐犖姨焯煺庋,银凤很心疼。我说没事,做生意哪有怕吃苦的,不就是早起身仨小时嘛,摊子占下来照样睡觉嘛。

    牐牥谠谑孜蛔錾意感觉就是好。有时候我暗想,人好像在一个地方呆长了,就觉得这地方该派属于“我”了;男人潜意识当中大概都存有一种叫“占有”的东西,当自己所熟悉的或喜欢的被别人觊觎或侵占,实在是难以忍受的。

    牐犚院笳饫锞尤换狗⑸了来迟了摊子摆不下来的事。为了争摊位开始发生吵架纠纷。西门这块地方好像成了宝地似的。

    牐犞挥邪兵不烦神,他的摊子就是一个香烟纸箱。我们卖货的摊子是在路牙中间摆成一条线,而他是摆在路牙边缘,跟我们毫不搭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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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牐犔说过流氓吃霸王餐的事情——

    几个混混儿到人家小饭店,点好酒、要好烟、上好菜,山吃海喝之后,嘴巴一抹,拔脚走路。老板拦住了要钱,即遭来拍桌子踢板凳。“老子从‘山’上下来的,你还敢要钱?”“要头有一颗,要钱鸟毛没得一根!”“兄弟们吃你一顿是给你面子,你还想不想在这地盘上做生意?”耀武扬威,扬长而去。

    牐犔说过地痞敲诈商户的事情——

    城北司徒庙有个绰号“大头”的家伙,骑着断了半截排气管的沪产“幸福”牌摩托车,一路轰鸣开到菜市场,从后备箱中拿出整条的“阿诗玛”,分摊给卖鱼卖肉的:“兄弟们孝敬的好烟,抽不了,匀一条给你抽抽!”这其实是“大头”十块钱一条弄来的假烟,摊贩们个个心知肚明,却不得不以几十块钱一条的市场价拿下来,还要装糊涂,说客气话。如果不拿,对不起,你这生意以后就别想做得安稳了,“大头”手下的喽罗们会用各种手段让你难受的。

    牐犗氩坏剑西门马路市场的形成和繁荣,也把地痞流氓吸引来了。

    牐犅砺肥谐∈亲苑⑿纬傻模摊主不甚固定,这个时候的扬州行政部门并不热心去管理,就给“道”上的人物提供了染指的机会。他们想从这里捞取好处(白拿东西,强托货物,收取保护费),首先要摊贩对他们产生畏惧、屈服和恭敬。他们惯用的伎俩是骚扰、寻衅和恫吓。

    牐犝馓熘形纾三个年轻人打北边走过来,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两个瘦精精的长头发,一个矮墩墩的大光头;超短牛仔上衣敞穿,脚上蹬大头皮鞋;香烟斜叼,满脸戾气,摇摇摆摆,吊儿郎当。看上去走在中间的光头是头儿。他们走到卖卡通瓷杯的小叶摊子前,停下了脚步,用阴鸷鸷眼神盯着小叶。

    小叶被盯得发怵,嗫嚅道:“你们是……买杯子?”

    牐牎澳愎啡盏奈实煤猛婺兀〔宦虮子站到你摊子这块干什么?”左边长头发开腔了,凶巴巴的。

    牐牎澳悄闾舭伞!毙∫栋ち寺睿脸上讪讪的。

    牐牎罢鈱疟子结实不结实?”右边长头发随便拿起一个瓷杯,在手上玩杂耍似的转来转去。

    牐牎敖崾怠2唤崾狄环智不要。”小叶说。

    牐牎罢娴模俊闭饧一锸忠凰桑杯子掉到地上,“啪”地跌成几瓣。“就这么结实吗,嗯?你敢欺骗老子!”

    牐犘∫洞犹子后站起来,指着长头发:“你掼我的杯子……”

    牐犞屑涞墓馔放叵起来:“把你的狗爪子缩回去!咋?想打架?我告诉你,在这块地盘上做生意要守规矩!不老实的话是要倒霉的!是要挨打的!是要被赶走的!”他吩咐两个长头发:“拿几个杯子走,这小子说不结实不要钱的!”

    牐牷旎於白拿了杯子,跨过马路,往南扬长而去。

    牐牷旎於找小叶茬的时候,我见二十几个摊主没有哪个过去帮着说句话打个圆场的,坐的坐着,站的站着,抽烟的抽烟,做生意的做着生意,但脸上都有掩不住的异样。我下意识要站起来,马上被爱兵制止住了,轻声喝道:“不关你事,别自找麻烦!”

    牐犚桓雎粝憬兜陌烟舻P在我们旁边,也轻声告诉我:“这几个家伙是西郊‘飞龙帮’的,人多呢,别惹他们!”

    牐牷旎於从我视野里消失了,强烈的羞愤却涌上心头。我怀疑这些家伙还会过来。如果下次来了再这样,我还这么坐着吗?……整个下午我都被一种特殊的情绪笼罩着,脑海里编排着和这些人发生关系的种种情景模拟,感到浑身的肌肉始终绷得紧紧的。

    牐犕砩狭偎前,我到后院里用哑铃做扩胸运动。十五公斤的哑铃平时正常扩三十个,这天居然哗哗地扩了五十个。还能继续扩。我不知道力量缘何突然间长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