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原为湖北黄冈县人,而家居江西之德安。l919年在北京订交后他即回德安。l920年我介绍他人南京支那内学院从欧阳大师洽佛家唯识法相之学。l922年我在北京大学讲印度哲学之外,增讲唯识之学,先后写有《唯识述义》第一、第二册出版(惜第二册今手中无存)。要进而写第三册,觉得于了解此学尚有未敢自信者,经蔡校长同意访求明师于内院。原想延请吕秋逸(潋)先生北来,而欧阳先生不许可,乃改请熊先生。此时熊先生住内院首尾有三年,我意料其当能传述欧阳之学,而欧阳则是能祖述古印度此宗之学者。一一唐代玄奘游印度那烂陀寺传来此学,窥基秉承奘师撰《成唯识论》,欧阳则近代严谨勤恳地治此学而宏扬之者。
事情出我意料之外,而且与我所希望者大相背反。熊先生接任北大讲席,竟然撰《新唯识论》一书,悍然改造古学,于其间名词术语且多杜撰。事已至此,我亦无可奈何!(附注:南京内院曾写出((破新唯识论》,熊先生又写有《破破新唯识论))。)
中国现行学校制度始自清季之摹仿欧美’日本,凡所有哲学、自然科学、社会科学诸名堂皆因袭于外国,而固有之儒、释、道各家之说则均纳入哲学范畴,改变生命上的反躬修养功夫而为口耳四寸间的空谈戏论,实可哂又可哀之事。
然而当今世界固尚处于人类第一期文化,人生态度以对物为主的时代,中国人正被笼罩在近代西洋风气下,其势固宜如是耳。必待最近未来世界转入社会主义社会,亦即是以人对人为主的时代,从而中国文化乃复兴起来,则风气自当一变也。一一中国文化一向特重讲求人们相安相处的情谊关系,而人对物(大自然界)的控制利用问题将退居次要,其时学术风尚势将不变。盖古中国文明实为人类第二期文化之早熟者,如我夙昔所指出。
熊先生于民国十一年(1922)冬应邀北来;其时正在聚合一些北大同学如朱谦之、陈亚三、王显珠、黄艮庸等及远从四川北来投我的王维微(平叔)诸友在景山东街吉安所巷内赁屋同住共学,他抵京便一起同住。1923年他及艮庸等几人则移至崇文门缨子胡同我家同住,旋移居西郊清华园附近之永安观内(忆是年有日本东京大地震事)。1924年夏我辞退北大讲席赴山东曹州主持重华书院兼第六中学高中部事。熊先生又偕同讲学其问,收有郯城高赞非等为学生。其后《尊闻录》一书即高生所笔录者。1925年我们偕诸友退出曹州回京,在什刹海东煤厂赁屋同住一时期。1926年春初我们又一同移居西郊大有庄内一处大宅院(院内最后一层北房则西友卫西琴居住)。l927年5月我偕同王平叔、黄艮庸去广州,熊先生去杭州借住西湖某寺院,于是分手者数年。然而当我南游时,路经上海,曾偕陈铭枢游西湖,仍与熊先生一度晤会作别也。
1929年春初我离粤北上,先在辉县河南村治学院,后在邹平山东乡村建设研究院,致力乡村运动,奔走四方,不遑宁处,熊先生则安居讲学著书,为各事其事之时。及至1937年日寇入侵,彼此均退处西蜀,乃又有合并机会。虽有合并机会,然我方团结两大党合力抗战,而致力于民主同盟之组织,除在璧山来凤驿西寿寺有时聚首一谈外,仍极少晤面也。
我既以国事奔忙,或不详熊先生行止,或彼时知道,而今记不得。今可得而言者,则熊先生一度应聘于复性书院之事。先是熊先生旅居西湖时,马一浮先生曾为《新唯识论》撰序文,彼此谈学相得。其后抗战期间,马先生入川,应聘讲学,有复性书院之成立。1939年8月熊先生亦被邀到院。不意日寇飞机投弹轰炸波及熊先生寓居之处,受轻伤,复因与马先生一时感情不洽,l0月间即离去。
此时张俶知、黄艮庸、云颂天以及其他诸友适在重庆北碚成立勉仁中学,诸友往时固尝与先生同处而聆受教诲者,熊先生亦乐就诸友谈学著书。此一讲会自不属中学之事,乃别有勉仁书院之称。在中学方面诸友之外,当时一同听讲受教者似尚有周通旦、邓子琴、曹慕樊诸君。一一其时中学和书院虽名义上均由我负责,但因我身不在北碚,以上叙述可能有些错误。
据王星贤云一,熊先生1946年8月到五通桥黄海工业化学工业社。此社由孙颖川主持,与熊先生谈学甚相得,特于社内成立哲学部,请熊先生主持其事,熊先生意欲扩大规模,而势不可能。1947年卒亦离去,日期记不清。离去后之行踪可能是到北碚与艮庸等熟友相聚。一一以上叙述不敢确定,姑供参考。
全国解放之前,熊先生曾一度应邀居住广州新造细墟黄艮庸家。解放后,应董老必武之邀北上入京,住西城大乘巷某号。此时有熊仲光随侍。仲光原姓池,既为熊先生义女,从而易姓名熊仲光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