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记翻看着万胡力临走时所留下来的调查总结报告,翻了几页后,随手将它扔到了一边,想了想又把它拿了起来,叫老董进来。“小董你看看这份调查报告。”周卫国递了过去,老董双手接了过来,仔细地看了起来,过了一会老董的头抬了起来。“你怎么看这份调查报告。”周卫国眼睛看着他。
老董迟疑了一会儿,将这份报告放了下来,“老板这份报告恐怕有水分。”
“哦,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在造假?”周卫国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老板最近我也在翻阅一些煤矿事故调查报告,发现矿井煤层着火总伴随着瓦斯爆炸破,如果再加上通风不善采煤的巷道里充满煤的粉尘,而着火的地方又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那种爆炸起来的威力足以和铝热剂燃烧炸弹相媲美,瞬间所产生的高温足以把任何东西化为灰烬,坏力度相当大,当然也不排除这个童湾煤矿安全措施得当,补救措施及时,但是以它的规模和私营性质来看,如果没有人员死亡,我只能用奇迹来形容。”老董停止了自己的说话。
“哦,也许它是奇迹也说不准!”周卫国笑了。
“呵呵,我心中但愿真的是奇迹。”老董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老板好像不愿再讨论这件事情。
“老板你让我暗中调查这件事情,还要继续吗?”老董为了应证自己的想法问了一句。
“调查这件事情…。”周卫国迟疑了一下,“你还是暗中继续进行,但是一定要谨慎,千万不能让别人有所察觉,明白吗?”
老董点了点头,但是心中有点犯了迷糊,老板这是什么意思,明明他的意思是要将这件事情放下来了,但是为什么还要自己暗中调查,他不明白但是还是坚决执行老板交给他的任务。
周卫国看出了老董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笑了拿出烟扔给了老董一根,他替周卫国将烟点着,然后自己点着抽了一口,眼睛看着周卫国,心里明白他要告诉自己原因了。
“小董我想你也听说我的传闻是吧?”老董闻言心里一震点了点头。
“前两天我接到省里高书记的电话,他让我这些天一定要维持稳定,千万不能出事,你明白了我的意思了吗?”
老董心里翻起来千层巨浪,他明白了周卫国的心思,维持稳定是当务之急啊!可是举报信里说的四十多条活生生的人命,就因为一个稳定,就冤沉大海了,他好像看见那些人临死前无助的眼神和慌乱的神情,耳朵里似乎塞满了他们临死前的声嘶力竭惨呼,面对这样的情况他无论如何也做到淡定。面前坐的周卫国那熟悉的面容忽然在他的眼中变得如此的陌生,他看见周卫国的嘴一张一张可是脑袋里乱哄哄耳朵里轰鸣一片,他说的自己一句话都没有听清楚。
“小董,小董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周卫国看见老董脸色惨白,汗水从额头上流了下来,他还以为董柏言的脑袋的旧伤犯了。
“呵呵,老板没事,我刚才忽然感觉到头疼的,现在没事了。”老董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找了一个借口掩饰自己刚才的神情大变。
“怎么样是不是需要休息一下?”周卫国很关切地问道。
“老板我这个头疼就是一阵一阵的,过去就没事了。”老董强打精神解释道。
“小董我看你还得去医院复查一下,千万不要有什么后遗症。”老董看到周卫国眼里毫不掩饰的关切之情,心中却没有了往日温暖的感觉,剩下的只有刻骨的寒冷。
“小董这一次去省里面,我肯定是不能带你赴任了,但是你放心,你的事情我已经想好了,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今天下午你就不要来了,去医院好好的检查一下,一定要将检查的结果告诉我。”
老董浑浑噩噩的从周书记的办公室里出来,他的心中并没有因为周卫国的口头许诺而变的高兴起来,默默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着上面一摞一摞的文件。他猜出来周书记为什么让他继续暗中调查这件事情的意思,如果他因为矿难的事情影响了前进的步伐,那么他手里所掌握的矿难证据里所牵扯到的人势必会承受他无尽的怒火。而老董他自己能做什么呢!他只是一个领导的秘书,更何况他已经被牢牢地打上了周系的烙印,如果自己将这件事情捅了出去,自己这几年的努力就会赴之于东流水,我怎么办怎么办?他在不断地拷问着自己的良心。
回到了家里,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所得到的一切,想着自己即将得到的东西,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就这样吧!既然不能改变一切,那就随波逐流吧!电话响了,他打开包看了看是刘强的电话,他伸出手相接,可又觉得拿起的电话有千钧重。
“喂,强子。”
“董哥,你交代我办的事情有眉目了,我查出来童湾煤矿的矿主万东升是咱们万市长的侄子,而且曹县的曹陆顺、张治安和李卫星都在这个矿上有股份。”
“哦,怪不得。还有吗?具体的伤亡情况怎么样?”老董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煤矿里牵扯捡来的关系盘根错节如此复杂。
“现在还不清楚,但是听人说现在万东升他们都在找一个叫杨二福的人,估计这个人肯定是里面的关键人物。听别人他是杨县长的叔伯弟兄。”
“哦,这样啊!强子你记住想在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下去了,我再一次警告你,煤矿安全工作绝对不能放松,如果出了事情,不光是你我也逃不了干系。”最后一句话老董几乎是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明白了董哥,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了就这样吧!”老董无力的将电话放了下来。
老董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一一向周卫国做了一个简短的汇报。
周卫国手指敲了敲桌子,沉默了半天,“呵呵没想到这里面的名堂还挺多,看来这份调查报告里面的水分应该是有了。呵呵,对了小董,刚才你说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杨二福。”
“唔,杨二福?”周卫国沉吟了半晌,“这个人倒是一个很重要的环节,看来这几封信里面也有杨庭宣的影子了!这个老万老是给我惹麻烦!好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对了小董最近你好好做一做沧源县的有关资料功课,不用和我东跑西跑的了。”
“老板…”老董欲言又止,他还想再矿难上面再做做努力,但是周卫国却误会了他的意思。
“呵呵,没关系有小刘跟着我就可以了!你就在办公室里好好的复习功课吧!我可是需要你交一份满意的答卷的。对了关于万胡力的事情,你我知道就可以了,没必要扩大化。”
“是,老板”老董握了握双手,感觉手心里都是汗,他还想张嘴将话题引到矿难上来,但是话从嘴里说了出来却变成了,“谢谢您的关心我肯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呵呵,这就好,这就好,我相信你绝对不会让我失望的。”周卫国笑眯眯的看着他。
吃罢晚饭的万胡力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接到了周卫国的电话,让他到家里一趟,本来刚刚放下来的心又猛地揪了起来,周书记叫我有什么事情啊?他心里暗自琢磨,可是从电话里的口气他又听不出来,只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周卫国的家里。
“老万来了,坐”周卫国坐在客厅里,看见老万只是欠了欠身,指了指旁边的沙发,但是手里面拿着一份报纸,翻来覆去看着个没完,没有和他说话。
万胡力知道这是周书记对他不满意的一种表示,他只能双手放在双腿上,屁股只坐了半个沙发,要干挺着直直的,眼巴巴地看着周卫国。
好不容易周卫国将报纸放了下来,伸手去拿茶几上着的茶杯,万胡力连忙拿起茶杯双手递了过去,周卫国脸上毫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一只手接了过来,将茶杯盖打开轻轻地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喝了一口,然后伸手去放茶杯,万胡力双手接了过来,放到了茶几上。没想到周卫国又将报纸拿了起来,继续看了起来,就这样两个人一个看报纸,一个静静地坐着,过了大约四十分钟,周卫国感觉晾的他差不多了,才将手里的报纸放了下来。
“老万听说你有个侄子叫万东升是吧!”
轻轻的一句话在万胡力的耳朵里不亚于惊雷一道,将他的脑袋震得晕晕乎乎,他努力的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脸上带着笑容看着周卫国,“呵呵,他一个小小的人物,您怎么知道的?”
“呵呵,这个人物可不小啊!最起码也是总经理一级别的,是吧!我还知道他是举报信里所说的那个童湾煤矿的总经理,对吧老万!”周卫国笑着看着万胡力,但是眼神里却是察觉不到一点笑意。
难道周书记都知道了?万胡力感觉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但是额头上的汗却弯弯曲曲绕过眉毛,流过脸颊,最后汇聚在下巴上,一滴一滴跌落在自己的脚面上。“周…周书记,这…这件事情请听我解释,它不是…不是这样的…。”
“那你说是怎么样的?”周卫国的猛的站起来,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告诉我,举报信里面说的是不是事实?”
“是…啊!不是…”万胡力方寸大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你给我老实说到底是还是不是?这是我问你最后一次,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我。”周卫国放缓了语速,将每一个字很清晰的说了出来。
“周书记我…”万胡力低下了头,艰难的从嘴里吐出了一个“是”字。
“万胡力啊,万胡力,让我说你什么好啊!我看你真是利令智昏了,这种事情你也做得出来?”
“周书记,周书记不是这个样子的,封井的这件事情我根本不知道,真的根本不知道,您要相信我啊!都是万东升,都是他擅自自作主张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他也是后来告诉我,我才知道这件事情的。周书记你可要相信我,这件事情可真的不是我的主意啊!”
“告诉我井下当时还有多少人?”周卫国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继续问道。
“我听说有四五十个,具体的人数我也不太清楚!”万胡力低声说道。
“什么到现在你都不知道具体的数字?”周卫国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好你个万胡力,你你…。”他颤抖的的手指着他,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周卫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抓起茶几上方的烟盒,才发现烟和已经空了。万胡力连忙从自己的包里拿出烟来,手忙脚乱的拆开递了过去。周卫国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将烟拿了过去,拔出一根自顾自的点着,万胡力尴尬的把拿着打火机的手缩了回去。
“想抽烟自己动手。”万胡力听到这句话感觉事情有转机,用一种满怀希冀的目光看着周卫国。
“这件事情自己处理的干净一些。另外杨庭宣那里多注意一点,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岔子,稳定是首要任务。”周卫国拿出一根香烟扔给了万胡力。
老董感觉自己心中的苦闷不知道向谁去倾诉,拿出手机翻找着号码,可是翻遍了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心事的人,他感到了一阵阵的悲哀。这时他的心底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电话号码,也许只有能和她说一说。
“玉婷,我想喝酒,不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喝酒,好的我一会儿就到。”
老董走进了房间,初冬的料峭被室内的温暖紧紧的阻挡在了外面,玉婷穿了一件紧身的白色的高领毛衣,将上身的曲线令人心悸的表现出来,下身的黑色羊绒弹力裤,将一双修长的大腿勾勒的曲线毕现,老董差一点忘了自己真的是来喝酒的。
酒还是五粮液,菜还是花生米,只不过由油炸换成了五香。老董拿起酒杯一扬脖倒进了肚子里,接着又倒了一杯,再喝了进去,就这样连续喝了三杯。冷眼观瞧他的玉婷终于忍不住了,“嗨嗨,我说你干嘛呢?就算这酒不要钱,你也不至于逮住往死里灌吧!嗨嗨你听见没有啊你!”就在她说话的时候,老董的第四杯酒已经进了肚。老董还要倒酒,酒瓶被玉婷一把抢了过去。
“干什么?把酒给我。”老董伸出手去拿酒瓶,玉婷往后一缩,他抓了一个空。
“我先跟你说清楚,这个酒是我的,我想不想给你喝是我的自由。如果你想喝酒,门在那头自己出去买去。”玉婷斜着眼睛看着他。
老董将身体重重的靠在沙发上,苦笑了一下,“是啊,酒是你的。”
“你要想喝也行,但是你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说了你也不会懂。”
“你不说,我怎么会懂!”
“那好我告诉你,稳定这两字等于几十条人命,你懂吗?”老董看着她。
玉婷嘴角弯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形,“呵呵,我还真的不懂,你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情吗?最起码比你一个人闷在心里要好受的多。”
“既然你怎么想知道,我就满足你的好奇心。”老董原原本本的将这件事情告诉了玉婷。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情,那我问你你打算怎么办?难道你想将天捅个窟窿吗?为民请命让这件事情的真相大白与公众,然后成就你个人的声望?”
“我不是没有想过。”
“呵呵,我还真没有看出来,你还有当愤青的潜质。董柏言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感激未必会有,憎恨反而会收到一大堆。而且你的仕途恐怕是走到尽头了。”
“呵呵是啊,你说的我全都懂,官场上面就是这样,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在这条潜规则之下究竟掩盖了多少丑恶。如果我说了真话,到时候真的会成为一个人见人厌的另类,可我的良心一直在煎熬着自己,想让自己将这件事情上达天听。可是我的理智又告诉自己,这件事情所带来的后果不是我能承受得起的,玉婷你说我究竟该怎么办?我真的很矛盾。”
“记住当情感冲破理智防线的时候,往往这件事情最后得到的结果,与你自己当初所设想的结果是截然相反的。这件事情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好了。最起码你不顾及自己也得顾及你的家人。”
“也许你说得对,现在可以给我喝酒了吗?”
“呵呵难道你不知道,酒和痛苦之间永远隔着一层膜,酒无论你怎么喝也无法将自己的痛苦淹没,不过这样也好,喝多了睡上一觉,明天起来你会发现,哦太阳依旧从东边升起。”
“是吗?如果我在明天下午醒来,这太阳算不算从西边升起来?”
“哪来的那么多的歪理,你喝酒吧你!”玉婷将酒瓶递给了老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