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孝忠死了,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现在这把老骨头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等待着亲属前来认领。肇事司机没有跑,主动自首承认由于自己驾驶不当才酿成这场“惨剧”,目前已经被公安部门收押,等候进一步的处理。在天南市晚报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用比豆腐块大不了的地方,对这场车祸进行了简要报道,提醒老年人上街注意安全,司机行车驾驶安全牢记心间,避免给自己的家庭和别人的家庭带来不必要的痛苦和不幸。
就这样康孝忠的死亡,就像一粒石子投进奔腾的江水,还没有形成一朵小小的浪花,就又被后面奔腾的浪潮所卷裹,融进岁月的河流,想去寻找却发现以杳无踪迹。
秀娥强撑着精神料理完公公的后事,回到家中一头栽倒在床上,此刻就连伤心的力气都成为奢望,噩梦肯定是噩梦,也许一觉醒来这个世界,就恢复原来的样子,安慰着自己沉沉睡去。
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看看空空冷冷清清的家,一种深深的孤独将她紧紧抓住,害怕,这种孤独深入骨髓,让她有想逃离的感觉。
勉强爬起身下地,想做点饭给自己吃,可是明明空空的肠胃却感不到一丝饥饿。打开电视将声音开到最大,也许这样才会让寂静的家,有点喧闹的感觉,把令她恐惧的寂寞驱赶出去。
电视里出现马云忠坐在主席台上慷慨陈词的画面,以前看上去和蔼可亲的那张面孔,在她的眼里变得异常狰狞。直觉告诉她自己公公的死亡跟电视里面的那个男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猛地扑上去,指着那张脸孔高声喝骂,唾沫在电视机的屏幕上缓缓下滑。终于那张脸孔不在,换了个形象甜美的主持人,可是那口唾沫恰好滑过她的脸庞,凭白无故遭受一场无妄唾面之灾。
骂的有些累了,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感觉好了一些,肚子里面也有了饿感。该吃饭了,站起身向厨房走去。
过了一会儿秀娥好像想起什么,急匆匆从厨房里跑出来,抓起衣服就往外跑,全然不顾自己以前刻意所保持的县长夫人的形象。门关上了,脚步声越来越远,厨房煤气灶伸出蓝色的火舌,贪婪的舔着呲呲作响的锅底。
董柏言坐在家中,得知康胜杰老父亲出车祸的消息,心里觉得很别扭。祸不及家人,可是康胜杰造的孽实在太大,竟然将自己的父亲也搭了进去,嗨,实在世事难预料。
考虑了一会儿,拿起电话拨通秦建忠的号码。“建忠你听说康胜杰父亲的事情吗?”
他的话引起对方一番唏嘘与感慨,“你明天代表县委慰问一下,送个花圈那后在给家属拿上礼金,表示一下。”
“董书记拿多少?”秦建忠问道。
“以前的惯例是多少?”
“按照县一级惯例应该是五千,可是现在康胜杰…”秦建忠没有继续往下说。
“那还是按惯例好了。”董柏言考虑一下说道。
“董书记这样不太好吧!我怕会有人说闲话。”秦建忠迟疑的将自己心中的担心说出来。
“怕什么?人都走了还怕别人说三道四。如果有人说闲话,告诉他今后谁的家里也像这样,我董柏言肯定会按照这个标准去慰问他家里人。”话语里的口气很不客气。
“是啊!真的有点太惨了,这个老康实在有点,嗨,行董书记我听你的,如果有人再说闲话,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人。”秦建忠很痛快答应。
“建忠再过几天我要到省里学习,家里的事情你多照应点。”董柏言的口气缓和下来。
“呵呵,那得提前恭喜董书记。”秦建忠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一下,看来沧源这池水实在养不下这条巨龙。
“呵呵,什么恭喜不恭喜,就是到省里学习,就这样吧!”董柏言挂掉手里的电话。
秀娥急匆匆往回家走,怀里揣着那盘藏在娘家衣柜下面的DV带,这个盘带子好像给了她无穷的力量,挺直了胸膛迎着习习的晚风,脚步越走越快,肚子里的饥饿感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报仇,报仇,这两个字在她心中不断翻滚,最后幻化成熊熊烈火,将整个人刺激的异常亢奋。
不对前面怎么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围在自己的家门口,而且前面还停了几辆消防车,难道?这时她猛然警醒,自己临走的时候好像没有关火。
快步跑过去,满目疮痍残垣断壁,青烟在灰烬中努力向上攀升,似乎无奈的告诉人们,你们来得太迟。
家没了,家没了,秀娥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嘶喊着向里面冲去,周围的人死死将她拉住,极力挣扎,徒劳的摆动身体,最后跪在地上,在众人的惋惜声中哀哀的哭泣,紧跟着眼前一黑,陷入到寂静当中,死一般的寂静当中…。
康胜杰的家昨夜失火,烧得一干二净,可惜了那处大大的院子和那层小洋楼,每个人都用饱含惋惜的口气说道。但也不乏其中幸灾乐祸者,向众人绘声绘色描述,昨夜天将神火,将康胜杰的这处院子烧的片甲不留,其中还借鉴《三国演义》里火烧藤甲兵这一章叙述手法,讲的口中唾沫星子乱飞,手舞足蹈,活灵活现,就差说这把天火是他放的。
秀娥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睛看到是自己爹娘两张焦急的脸。勉强笑了笑,本来想说,“爹妈我没事,你就放心吧!”,结果话到嘴边却变成呜咽的哭泣。
妈妈一把搂住女儿,眼泪扑簌的落下,两个人哭成一团。秀娥父亲看到这个样子,转过脸伸出袖管擦了擦眼角,慢慢转过来说道,“娃儿,房子没了,咱可以再盖,但是人垮了就什么也没了,坚强些啊!待会看看大夫怎么说,如果没什么事情咱就回家,我和你娘陪着你。娃儿莫伤心啊!”
秀娥慢慢抬起头看着父亲,缓缓点了点头,老汉笑了,笑得很开心。
医生推门走进来,看了看病床号,“三号输完这瓶液你就可以出院了。”,说罢转身就走。
秀娥妈站起来,“大夫我家秀娥没事吧!”
“没事,待会你们到楼下办个出院手续。”医生很不耐烦的回答道。
“那医生我家秀娥,怎么会晕倒的,您再给检查检查好不好?”秀娥爸满脸带着笑容看着医生。
“我告诉你没事就没事,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罗嗦。”不耐烦已经溢于言表。
“爸妈,我自己清楚没事,你们就别操心了。”秀娥她还记得上次感冒来医院输液,就是这个大夫给自己诊病,态度好的不得了,简直就差把她供起来当观音来拜。时过境迁也就短短两个月,还是同样的人,却是不同的态度,世态炎凉啊!
这时门推来,董柏言带着亲切笑容和秦建忠走进来,“姜大姐好点没有?”
“哎呦董书记,秦主任。”秀娥立刻就想起身,慌得董柏言立刻制止了这种很危险的行为。
“姜大姐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没想到,我已经跟县招待所联系好了,专门给你留出一个房间,这几天先委屈一下,等县里有了空房肯定优先照顾你。”董柏言坐在旁边的病床上安慰道。
“董书记您看,我们这一家人竟给你们县委添麻烦,我真是心里过意不去。”秀娥的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贾大姐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我们是同事,看见同事有困难,难道我们还不帮一帮吗?你千万不要多考虑这件事情,先不要着急出院,等在医院里养好身体再出不迟。还有医疗费用不用你担心,县里全部负责!”董柏言看了看站在地上,手足有点不知该往哪里放的老两口,“二老是姜大姐的父母亲吧!”
秀娥父亲机械的点点头,手更不知道该往哪搁。
董柏言笑了笑说道,“大爷,大娘您们别站着快坐。”
“呵呵,我们村里人站惯了。”秀娥父亲笑着搓搓手。
“呵呵,大爷说话就是朴实。”董柏言笑了笑,“姜大姐你安心养病,我们还有事情,建忠。”
“姜大姐这是我们个人的一点心意,还有听说康孝忠老县长出了意外,这是县里的丧葬费。”秦建忠拿出三个信封递过去。
“不,不,我不能要!”秀娥急得直摆手,秦建忠硬把钱塞到她的手中笑了笑,跟在董柏言后面两个人走出病房。
秀娥拿着手里的钱百感交集,这些日子里所有的人都在躲着她,就好像得了什么致命的传染病。现在县委书记亲自来看她,怎能不激动。
“姜大姐,来量量体温。”一支温度计递过来,同时还有一张讨好的笑脸…。
手机响了,秀娥看了看是自己儿子的电话,接起电话。
“妈妈,你快救救我。”电话里面传来令她心惊胆寒的声音。
“小旭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