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你可以，冠慕容这个姓氏的人就不行。”步清尘回绝的斩钉截铁，一副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周贞皱着眉看着自己师傅，十分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师傅跟慕容家有深仇大恨么？”
周贞说完这句话，发觉自己的师傅步清尘用少有的严肃表情盯着自己，那目光很是深远，颇有难言之隐和愤怒的意味。
那目光背后的东西太过于复杂，是周贞这个年纪，这个阅历无法体会的。
于是周贞轻轻开口叫了声：“师傅。”
步清尘盯着周贞，缓了缓神色说道：“回去吧，慕容峥我是不会救的。”说着抬眼看着周贞继续说道：“而且你师叔的医术不差，若是你师叔都没有办法，你以为师傅就有办法？”
周贞看着自己师傅，苦着一张脸说道：“师叔不是没有办法了么，所以师傅您就去看看嘛！”
步清尘正色道：“不要撒娇，一点都不适合你。”
周贞：“……”
周贞叹了口气，决定对自己的师傅先晓之以理，于是看着自己的师傅同样正色说道：“师傅，您是个大夫，医者救人性命也，怎么能挑病人呢？”
“师傅先是个人，然后才是个大夫。”是个人，然后才是个大夫，人就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周贞以手扶着自己的额头看着眼前的步清尘，竟然忘记了，她师傅从来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人。
步清尘用一副不想再看周贞第二眼的表情说道：“好了，你出去吧。”
周贞丝毫没有出去或者让步的意思，看着步清尘不甘心的又叫了一声：“师傅。”
步清尘突然变了脸色，瞪着周贞，吼道：“出去，让老子安安静静吃顿饭不行么？”
……
周贞觉得很委屈，她到底是为谁啊，吼什么吼，虽然不甘心但知道自己的师傅这次是真的很生气，周贞一点都不怀疑，如果自己再在房间里与师傅争论下去，她那无良师傅很可能把她拽过去打一顿，（因为这事之前不是没发生过的。）所以还是退了出去，并且伸手关上了门。
站在门外的温锦见周贞出来，立刻上前一步，神情言语急切的问道：“怎么样？”
周贞摇摇头，轻声道：“师傅不肯答应。”
温锦对此也很是不解：“为什么不愿意诊治慕容家的人？”
周贞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她师傅到底和慕容家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啊，按着她师傅那个性子，若是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凭他一身功夫以及背后的整个蝴蝶谷，就算不能报仇也能够让慕容府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吧？可是，周贞从来没有听说慕容家与蝴蝶谷发生过什么冲突啊。（后来周贞把这话对红缨说了，红缨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即便是谷主什么也没有对慕容家做，那府上还不是照样鸡飞狗跳的不得安生么？周贞想了想，觉得言之有理。）
温锦一脸着急的上前一步说道：“我进去与家师谈谈。”
被周贞给拦住了，周贞看着温锦开口说道：“先让我师傅把饭吃完，不然他会很暴躁的。”
因为步清尘有句名言是：吃饭睡觉，人生大事。
……
温锦看着周贞想了想，只能站在门外等着。
醉八仙这房间里的步清尘在周贞离开房间之后，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撕着手中的鸡肉。脸上再没了刚刚走进进来之时的那股兴致。
想着刚刚周贞说的话：“为什么，师傅跟慕容家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步清尘突然笑了一声，该怎么说呢？
与慕容家有什么深仇大恨？
谁的深仇大恨？
他的？周贞，也是你这个傻丫头的啊！
多年前，他得到宁凝生病的消息，不远万里，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帝都，却只看见了形同槁木，已经完全停止了呼吸的她。
那一年全军缟素，只是为一个女子送行。
那一年，东凌的皇帝，亲自相送出东凌帝都。
那一年，帝都中的六月雪纷飞着，覆盖了沿路的街道。
东凌的军队，沉默着，脸上的神情是悲痛肃穆的。
这是整个中原历史上唯一一个全军缟素来送行女子。
可是那样又如何？
她不在了。不在了。
身后之事再如何，她都看不到了。
今天她托付给自己的女儿，竟然要自己去救慕容家的人。
步清尘一只手扶着自己的额头，一手握着一只酒杯，看上去没怎么用力，却听到啪的一声脆响。
瓷片扎进手中，步清尘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双眉紧蹙着，看上去仿佛有一种更加难以忍受的痛苦正在折磨着他。
醉八仙的房间中，窗户大敞着，步清尘坐在桌前，扭头朝窗外看去，目光直直的落在了皇宫的方向。
若是周贞此刻在步清尘身边会清楚的看到，她一向都笑眯眯一脸无所谓表情的师傅，这会儿，眼中竟然燃烧这怒火。
人的愤怒有很多是可以随着时间湮灭的，可步清尘的愤怒，怨恨，即便已经过去了十几二十年，依旧如同那日一般，不曾减少分毫。
只是心境与从前有些不同了。
宁凝去世的那一年，他一直是想着冲进皇宫大开杀戒，可惜被周景孝给拦住，周景孝自然是没有本事能拦住步清尘，拦住步清尘的是宁凝要周景孝转达给步清尘的一句话。
“不要为我杀任何人。”还有就是：“顾好我一双儿女。”
宁凝这一生鲜少对什么人开口提要求，就在她死的那一年，却对很多人都提了要求。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加让人拒绝不得，而他步清尘，任何要求任何事情只要是她提的，就会答应。
不要为我杀任何人，顾好我一双儿女，清尘。
所以，他在怎么愤怒，再怎么痛恨，还是忍了。
可是，如今，宁凝你让我还怎么忍？你的女儿不仅嫁给了杀母仇人的儿子，竟然要我去救她的杀母仇人的儿子？
步清尘给自己倒了杯酒，刚刚，步清尘自己是真的很努力在忍着，才有没有把周贞那死丫头拽过来，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