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凌在沉星的搀扶下正徐徐走向回东宫的马车,然而一个熟悉而又略带温度的声音却在云凌的身后遥遥响起:“云姑娘…!”
云凌乍一听闻这声音,一颗心简直要跳了出来。
是他!
沉星一回头,见是那人,刚想回身行礼,却一把被云凌抓住了手臂:“快走!”
“哎,云姑娘!”
可是那人不依不饶,却已大步跟了上来,直挡在了自己身前!
他那挺拔的身躯一下子便挡住从远处射来的阳光,整个人都似被一层光环笼罩一般闪烁着光亮。可是唯独那张脸,那张昔日英俊秀美的脸,却是在那身后阳光的衬托下显得异常幽暗!
拉住沉星的手不禁暗暗松开,而沉星也很乖巧的行了一个礼:“晋王殿下万安!”便要识相的向后退去。
然而沉星才退了一小步,云凌却又重新将她拉回了身旁,盈盈行了个礼,脸上已浮现出了一抹完美无瑕的笑容:“原来是晋王殿下。”
杨广似是不料她竟对自己如此生疏,本就显得幽暗的脸上此时更是浮上了一层阴霾,而语调却仍是平日那般柔情:“晋王殿下?原来你已待我这般生分了。适才我叫了你好几声,你怎么非但不理,还急着步子想要走呢?”
云凌听得他隐隐提及昔日之情,心中竟是出奇地并未想起当日赐婚时自己心中的绞痛之感,反而是有丝丝愤怒溢上心间。又想起前几日夜间杨勇所语之事,语气也不自觉地清冷了许多:“适才王爷唤我?原来王爷竟然认得妾身么?”
杨广微微错愕,道:“自然是在唤你。我如何不认得你?除了你,我还能唤别人云姑娘么?”
别说云凌,就连沉星都已觉得此刻的杨广愈发的不像话。
好事不出门,坏事却是传千里。宫女们平日呆在深宫做着活儿,嚼舌根传闲话大抵是她们唯一的娱乐方式了,所以云凌出阁之前与晋王杨广似有旧情,宫中大概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本就传的沸沸扬扬,这晋王殿下怎地一点都不懂的避嫌呢?
这要是让别有用心的人听见了,主子可该如何自处呢!
所以云凌还未答话,沉星竟是先忍不住了,一屈身道:“回王爷的话,我家主子乃是东宫的云昭训。主子半年前才入宫,三月前又奉旨出宫未我大隋祈福,连三月前王爷大胜南陈而归的阖宫欢庆主子都未出席,晋王爷如何能识得我家主子呢?”
奴才在主子们说话时插嘴,若是主子不计较倒也罢了,若真要计较起来,却是犯了宫规中的一大忌讳。云凌哪里料得,才在自己身边贴身侍奉没几日的沉星竟肯为自己冒这样的风险,心中不禁暗暗感动。
沉星,她虽未必比佩儿机警聪慧,然而却比佩儿,甚至自己,都更加懂得在这宫中的生存之道!
于是心里一松,假意嗔道:“何须你来多嘴。”然而却对着杨广盈盈笑道:“是啊。晋王殿下雄韬武略,妾身能有幸识得王爷便也罢了,哪里有福气曾与王爷相识呢?想必,王爷是认错人了。”
杨广虽然面上不似杨勇那般温润,可向来对待宫人也是极好,自然不会与沉星为难。听得云凌竟也故意掩过相识之事,语气中不禁有无尽地黯然失落:“原来是广认错人了。适才当真是得罪姑娘了。”
云凌强压下心头的怒气,低眸冷然,意味深长道:“王爷,妾身可不是什么姑娘,是半年前陛下亲自赐婚,如今位列东宫的昭训云氏。”
然而话一出口,自己心中却又暗暗吃惊。何故要提当日赐婚之事!难道自己对当日之事,亦或是对面前这个人耿耿于怀,心存怨怼之意么?
杨广大抵是已知无望,故也不再坚持,只恭敬地拱一拱拳,歉然道:“适才是小王冒昧了,唐突了云昭训,还望云昭训见谅。”
云凌自然也不想与他闹僵,于是也盈盈笑道:“王爷这是哪里话。若是王爷没有其他的事情,妾身可要先告退了。”
杨广的面上浮起了复杂的神色,似极是不忍,不过也牵强不得,只得道:“本王今日原是来看望母后的,不想有缘认识了云昭训,当真是欢喜。若是云昭训还有事,本王便也不强留了。”
有缘?欢喜?
头脑不禁有些眩晕,掩藏在心底很久的恨意也丝丝漫出,更是平添了几分酸楚之情。然而胸中一阵发闷,才猛然觉醒又是害喜作怪。
见云凌手捂胸口,沉星连忙欲要帮她抚背顺气,然而见云凌神色郑重地微微摇头,却又想起了事情利害,只收回手紧紧搀扶着她。
杨广见她这般模样,不禁有些心急:“怎么,云昭训不舒服?”说罢便欲要上前。
可云凌早已后退了几步,强忍着心中的恶心,牵强笑道:“一直住在兰若寺中,难免受了些寒气,所以身子还未调养好,有些虚弱罢了。”
一提兰若寺,杨广的眉心一跳,作为独孤皇后最为信任和疼爱的儿子,他自然是已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只得叹道:“兰若寺…看云昭训身量纤纤,便知此时身子定然不大好。既然如此,云昭训还是快回东宫休养吧。”
“不劳王爷费心了。”云凌在沉星的搀扶下缓缓越过他,目光毅然地向远处走去。
“沉星,你很机灵。”待到沉星小心翼翼地在马车上铺好软褥棉被,又伺候云凌悄悄呕吐出一些害喜的酸水,才吩咐马车要慢些驾时,云凌不禁夸赞道。
沉星面上一红,显示出了原本的敦厚本性:“从来没人这么夸过奴婢呢。奴婢跟着主子,自然事事都为主子想。”
云凌适才一吐,口中干燥酸涩,百般不适。然而听得这话,却是抿嘴一笑:“你想多了。那日你欲救碧月又去柴房安抚佩儿一事,高姐姐已于我说了。碧月的事,我很抱歉…”
除了自己与成姬以及独孤皇后,恐怕没有一个人得知,碧月一直是成姬之人!
沉星听得她这样说,感动得一下便红了眼眶:“主子您当时遇到那样的事情,奴婢哪里敢去怪您呢!碧月命不好罢了!难为主子,竟然还这般在意奴才们。”
“好了,不哭了。”云凌轻轻笑道,“只要你忠心,我自然会好好待你。”
沉星听得这话,开心地点了点头。“待得佩姑娘病好了,奴婢与佩姑娘一起照料主子。”殊不知她这句话,却勾起了云凌心底的丝丝愁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