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琳琅殿,已然快近午时,适才晨起的一轮初日此刻已当空而照,似是要将冬日残存的几缕寒气尽数融化。
云凌微微仰头,只觉暖融融的阳光此时竟是有些刺眼,不禁感到双眸酸痛,险些掉下泪来。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在殿外候着的宝笙见得云凌出来,竟是这副感伤的样子,不禁凑上前去,与沉星一同搀扶着云凌。
云凌一见是她,眸中适才的一抹忧伤与迷茫尽数散去,透出清澈见底的漆黑瞳孔,笑道:“我还能怎么?”
宝笙见云凌无事,便欠身笑了一笑,谦卑道:“娘娘没事就好,一大早来给太子妃问安,娘娘定然是累了吧,奴婢搀您上软轿回殿歇息。”
“不了。”云凌望着宝笙,只觉心中厌烦,可是面儿上却不露声色。见到日头正好,便拉了沉星道:“不如去花园走一走吧。”
沉星自然是不会反对,连忙笑着附和:“是呢。前几日御医还说,娘娘虽然有了身孕,不宜操劳,可是适当的出去散散步,对胎儿也有好处。”
云凌回首望了望宝笙,道:“你带着轿子先回云涟殿吧,我与沉星四处走走,清静清静。”
宝笙有些不放心,轻轻咬了咬下唇,试探道:“只有沉星姐姐一人服侍娘娘么?不若奴婢也跟着一起吧。”
沉星自然也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禁嘴角一扬,垂首笑道:“宝笙这样勤快,愈发显得奴婢懒惰,伺候不好娘娘似的。”
宝笙面上窘迫,见沉星好像有些似笑非笑,心中一惊,连忙道:“沉星姐姐一向的细致,有姐姐伺候着,奴婢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在这宫里,主子们勾心斗角,可做奴才的若是没心没肺,便更是没有生存之道了。人往高处走乃是常情,宝笙在云涟殿中因着一袋子薏米被云凌看好,提拔为贴身侍婢,早已让不少小宫婢眼红了。
虽然沉星知晓云凌用意,心中自然不会介怀一个底细不明的奴婢取代了碧月的位置,与自己平起平坐,可宝笙却不得不心中有着计较,平日对沉星也是极为谦让。
云凌见她们二人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调笑道:“好了,沉星,宝笙做事勤快是好事,你就别取笑她了。”说罢又对宝笙道:“你先回去吧。”
宝笙欠一欠身,便带着轿子向远处走去。而云凌望着她的背影,面上的几丝笑意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满脸肃色。
“这丫头很是机灵,每日对付着她当真累得慌。”
“娘娘。”沉星也收敛了笑意,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云凌。“奴婢与凝珠盯了几日,终于发现了宝笙跟那边接头的人了。”
“哦?”云凌微微惊讶,随即露出一丝冷笑,“终于露了马脚?”
沉星轻轻皱眉,低声道:“她们也忒高明,奴婢与凝珠盯了这么多日,才发现了其中的蹊跷。宝笙每日伺候着娘娘梳洗,自然是要端着铜盆与汗巾来。而与她接头的那人,是咱们云涟殿后院儿负责浣衣淘洗做粗活儿的一个杂婢,哪里曾入得咱们的眼?更没人会管一个杂婢平日去哪里了。每日宝笙大清早去取物件儿时都要嘻嘻笑笑与她说上几句话,谁能晓得这看似平常不过的事情,便是她们在传着云涟殿的信儿呢!”
云凌听完,眉目间也不禁露了寒意:“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成姬可真是会找人。她们二人日日明目张胆的交谈,反倒不容易引得人疑心了。”
“可不是。”
云凌轻轻挺着腰身,摇首道:“成姬这人,一没家世,二没恩宠,寒烟阁伺候她的宫婢都没几个,真不知从哪里找来这样多的小丫头肯替她做事。”
沉星一笑,道:“左不过是她曾经在乐局的那些同为乐伎之人吧。”
云凌听闻这话,心中隐隐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怪异之感,总觉得事情仿佛有哪里不对。虽说如今成姬也算是飞上枝头,成了郡主之母,以前同在乐局之人趋炎附势,巴结奉承,愿意任其所用也不是不可能。可成姬为人,一向城府颇深,心机极重,心思之缜密丝毫不亚于自己,她既然设好了连环圈套来陷害自己,先是碧月,后是宝笙,一个个安排在自己贴身来,若不是对她极为忠心之人,她应该是断然是不会用的。可哪里会有那样多对她这低微之人如此的奴才呢?
何况仔细想想,当日碧月之事,始终让云凌觉得隐隐有些蹊跷。虽然当时自己入宫时间不长,却也觉得碧月侍奉还算尽心,并不像是吃里扒外之人。事后想来,更觉得碧月当时的表现很是奇怪。既然她是成姬的人,就该死死咬住自己,对自己冷漠视之,怎得当时哭得如此声嘶力竭,似乎很是伤心?真的仅仅是因为害怕?
更何况自己身边如此忠心的沉星曾与碧月那般交好,倘若碧月当真是那样的人,沉星与她相处多年,难道会没有一丝察觉么?
“娘娘?”
云凌听得沉星呼唤,微微摇头,沉声道:“沉星,你在宫中待了多年,自然是有人脉的。你亲自去查一查成姬的底细。”
沉星见云凌如此郑重,当下便应承道:“奴婢一定竭尽全力。”然而一抬眼,却望见远处,不禁低声道:“娘娘,那不是…!”
云凌回过神来,向远处望去,只见一个略显削瘦的窈窕女子,轻轻抚着自己鬓上的珠钗,带着贴身的丫头正在凉亭中赏景小憩。只是她们主仆二人皆是背对着自己,是以并没有看见自己与沉星,然而别说是背影,即便是那人化成灰,云凌也能认得那人正是成姬!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云凌银牙细咬,丝毫不掩饰自己面上的厌恶之色。
“娘娘此刻有着身子,还是能不见便不见吧。”沉星劝道。
“不妨事,”云凌摆一摆手,突然爽朗一笑,露出一口皓齿,道:“谁说咱们要明着与她见面了?听听她们主仆二人的墙角,没准能听到什么惊天秘闻呢。”
沉星当下抿嘴一笑,也不再言语,只轻着脚步扶着云凌悄悄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