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凌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座宫殿,这个带给自己无尽痛楚的重阳宫!
高洛卿轻轻搀扶了云凌一把,又确定了她腰间的束带没有问题,望着这朱墙碧瓦,飞檐卷翘的重阳宫,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语中尽是惆怅之意:“当真是…太委屈你了。”
灵儿戏谑地望了一眼富丽堂皇的重阳宫,年幼时的记忆又尽数涌回了脑海,漆黑的眸子中也变得愈发深邃,嘴角也不禁翘起了一抹凛冽:“皇后…她一向是心狠手辣的!依我看,她如今无缘无故的叫姐姐来,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云姐姐,你要万事小心,无论如何,你都要平平安安的出来。”
云凌的面上麻木地没有表情,只有她眼中几欲喷射而出的恨意微微透露她内心的不安。佩儿的死,此时便犹如一张挂满尖锐鳞片的渔网,包围了她原本柔软的心,逐渐收紧,让她的心中无比绞痛,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种发自内心的透露出的恨意,是无论如何都是掩藏不住的。高洛卿的心底也默默蔓生出几许叹息,轻轻抚了一抚云凌因怒而有些颤栗的身躯,柔声道:“我知道,皇后从前与你有诸多为难。可是云妹妹,你切记着,如今你不是一个人,你的腹中还有着殿下的孩儿!你即便恨她,却不可在她面前透露出半分不敬,一切都要谨慎为上!”
“高姐姐说的不错,”灵儿回过身来,也坚定地望着云凌,“虽说云姐姐腹中的孩子也是皇后的孙儿,可她心思之恶毒,不是你我能够想象!更何况,她一向是只想要太子妃的孩子,如今见到你,难免会刺心!姐姐定要小心!”
云凌深深吸了一口气,狂躁不安的心这才微微沉静了下来。她望了一望娴静的高洛卿,又轻轻拉过灵儿的手,叹道:“姐姐,灵儿,你们放心吧。”
沉星的面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凝重,小心翼翼地上前搀扶住云凌近日已削瘦得不成样子的身躯,肃色道:“娘娘,咱们走吧。”
“走。”云凌轻轻迈步,向着重阳宫前去。
独孤皇后正襟危坐,端坐在大殿的凤座之上,冷冷地望着云凌。
几月不见,独孤皇后的气色竟也没比云凌好到哪儿去。原本几条不易察觉地细纹此时已如毒蛛吐丝一般逐渐向外延伸,密密麻麻地覆盖了她的眼角。再多的脂粉,也掩不住她两颊肌肤的松弛,尽显老态。
想来,元佩琳失子,也让独孤皇后操碎了心。太子妃郁郁寡欢,每日连大门都不再出,更是无意争宠献媚,只将自己关在琳琅殿中痛哭,独孤皇后怎能不急?
“妾身东宫昭训云氏,参见皇后娘娘。”云凌强忍着沉重的肚子,在沉星的搀扶下伏地叩拜。
独孤皇后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她被束得微微突起的小腹,目光之中交织着复杂的神色。半晌,才幽幽道:“云昭训,起身吧。”
“多谢娘娘。”云凌缓缓起身,然而目光扫过皇后身旁一脸冷峻的那罗之时,恨意又一次喷涌而出。
是她,是她!当日便是她,褪去了一身宫装,扮作民妇打扮,前来兰若寺中吩咐净慧不必善待自己与佩儿!
佩儿的这一笔账,绝对不能漏掉这个那罗!
那罗似是也察觉到了云凌望着自己的目光之中似有锋芒,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可是待到那罗抬起头来直视云凌之时,云凌的面上却只有着无比的恭顺与柔和。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不,不可能!
云凌恍若无意,只依着太子嫔妃该有的模样,静静地站立在大殿之中。独孤皇后故意的沉默,那罗似有疑虑的张望,云凌都浑不在意!
因为直到她亲眼见了独孤皇后这一刻,心底的仇意瞬间喷涌而出,她才知道,自己前几日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哭泣,是有多么的愚蠢!自己如今要做的,不是为佩儿的离世而伤心,而是要为她报仇,报仇!
所以现在,她要极力的镇静,再镇静。
良久,独孤皇后的紧蹙的秀眉假意微微舒展,而语气却仍是如紧绷在弦的利箭,似是要将云凌削弱的身子穿透:“琳儿没了孩子,你的孩子倒还是好好的。”
云凌心中一紧,面儿上却丝毫不露声色,反而嘴角扬成恰到好处的弧度,恭敬垂首道:“这也多亏了皇后娘娘庇佑。”
独孤皇后轻哼一声,眉心反而彻底的舒展,嘴角翘起了一丝冷笑:“你腹中的孩儿是本宫的孙儿,本宫自然会庇佑。”
云凌不置可否,低声道:“多谢娘娘。”
“可是若你腹中的孩子来历不明,本宫不仅不会庇佑你,反而为了皇家龙脉的纯正,以及我大隋的威严,让你云昭训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这等恶毒的话语,是绝不该从一位端庄贤良的皇后口中说出的!然而独孤皇后确实说了,而且说得咬牙切齿,仿佛此刻便要将云凌活撕了一般!
云凌心底微微疑惑她此番话的用意,然而这孩子却是杨勇的血脉无疑,她不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嘴角不禁泛起了一抹苦笑,屈身道:“娘娘说的是。若是妾身腹中孩儿来历不明,无论是于宫规,亦或是女德都是不符。”
独孤皇后仿佛早已料到了她这样说,面上的表情竟然愈发松缓,显得成竹在胸。她一拢凤袍,微微向后依靠,声音中底气十足:“这么说来,云昭训是心甘情愿受罚了?”
云凌心头一凛,已知独孤皇后今日定然已又设好了什么圈套,只待请君入瓮。其实,早从自己从兰若寺回来的那一刻,独孤皇后便注定与自己是水火不容之势了!
呵,自己还没要去向她寻仇,她却先按捺不住了!好,殚精竭虑去了一个成姬,也不怕再来一个独孤皇后!
云凌挺直身子,定定地跪在地上,稳声道:“妾身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
“不明白?”独孤皇后的眼角闪过一丝戏谑,更有一丝怒火,冷冷道:“快要六个月的身子了,却非要装成不及三月,也当真是为难了你!”
她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