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柔言离云凌已不过几步之遥，终于挺住了脚步，抬起头来望了云凌一眼。

    她这一抬眸，只一眼，便让云凌与沉星都暗暗心惊。

    她的相貌虽不及云凌倾城之姿，却也算得上是美艳了，即便面上冷冷地并无表情，却也隐隐含了三分媚色。娇小的鼻子微微挺立，更加显得两颊十分秀气，肤若凝脂。

    唯独她的一双眸子，那样的漆黑与深邃，似是充斥着无尽的孤寂与仇恨，似是冰玉一般令人不自觉地便心中一凉。可是又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副妩媚容颜的衬托下，这双溢满了寒意想要让人避之不及的眸子，却似是有着摄人心魄的能力，即便想要躲闪，却永远都离不开她的目光。

    陈柔言只淡淡地望了一眼云凌，眼角眉梢透着几分疑惑，更多的却是一种孤傲。

    沉星稳步上前，屈身行礼，解释道：“这是东宫的云昭训。”

    陈柔言眼角一瞥，并没有给恪守礼数的沉星半分好脸，只淡淡道：“原来是太子的女人。”

    她的声音不似陈柔希那般尖声细气的娇嗔，却是十分清冷，任谁听了都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云凌强自镇定，嘴角翘起了一抹笑容，颔首道：“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陈柔言的眉心忽然紧蹙，脸色也是阴沉了下来，似是在竭力思考应该如何回答云凌的问题。

    “本宫…我…是…南陈罪妇罢了。”良久，陈柔言轻吐芳兰，缓缓道。

    昔日还是公主之尊，如今却变成了大隋的俘虏，陈柔言的眸子也渐渐黯淡了下来。云凌收敛了笑意，望着眸中充满坚毅之色的陈柔言，淡淡道：“南陈的人？据我说知，南陈的人，此时不该在掖庭宫中么。”

    沉星虽然仍没看出云凌想做什么，不过也顺了她的意，见陈柔言并不言语，便在一旁假意解释道：“娘娘有所不知。这位姑娘受了陛下临幸，如今暂住在兰馨小筑。”

    云凌故作吃惊，挺着肚子，有些吃力的行了一礼：“是嫔妾失礼了。”

    除太子妃以外，太子的其他嫔妃，见到陛下的嫔妃，都是要屈身行礼的。如今云凌自然也是依着规矩，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然而陈柔言面上的神色却愈发沉重，漆黑的双眼被云凌这一举动狠狠刺痛，冷冷道：“我没有位分，不是陛下嫔妃，你不必跟我行什么礼。”

    云凌一怔，浅笑道：“原是这样。不过即便不按尊卑，按照辈分，我向您行礼也是应当的。”

    此时的陈柔言也不过年近双十，与云凌不相上下。云凌越是这般说，陈柔言只觉得心底怒火愈发旺盛，几乎要从瞳中喷发出来。可是终究，她却忍住了，只淡淡地扫了云凌一眼，便一拂衣袖，欲从云凌身边走过。

    “唉，也不知，如今南陈宫廷的其他女眷，在掖庭宫之中，过得可有在兰馨小筑这般滋润。”

    云凌恍若无意的一句轻声叹息，却让正待远去的陈柔言身形猛然一凛，两片朱唇紧紧地抿在了一起，几乎要将自己的银牙咬碎。

    云凌缓缓回身，淡淡道：“临川公主，你的母妃林姬，如今还在掖庭宫中呢吧。”

    陈柔言也回过神来，直直地望着云凌，眼中尽是警惕与愤怒，冷然道：“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我是东宫的云昭训。”云凌不以为意，只依旧浅笑，徐徐道：“我也并不想做什么，只是想给你一个建议，帮你一个忙。”

    “建议？”陈柔言的嘴角浮起一丝讥诮，目中没有一分温度。

    从前，在那南陈宫廷之中，先帝未去之时，子凭母贵，自己也如陈柔希一般，是先帝及其宠爱的小女儿。可是宫中人心叵测，自己的母妃受宠，不知让多少女人眼红。先帝一去，自己与母妃便如同从天上掉在了地上一般，无人问津便也罢了，身为公主，反而受尽了各种凌辱…

    陈柔言再也不相信这宫中的人心，性子变得愈发孤僻，更不愿与什么人来往。她早已看透了这一切，看透了人心凉薄！

    彼时自己还是公主，先帝名正言顺的女儿。如今身为罪妇，在这大隋宫廷，还能期盼有人真心帮助自己？

    陈柔言只冷笑一声，便转身欲走。而云凌早已料到，陈柔言这般性子的人，是断然不会轻易相信自己的话的。她也不再劝阻，只是微微仰头，望着远方，缓缓道：“公主，你难道不思念你的母妃么？她如今，可还在掖庭宫中呢。”

    陈柔言果然停住了脚步，瘦弱的香肩微微一凛，可声音仍是清冷沉稳，道：“不错，母妃还在掖庭宫中。”

    “那么，我要给公主你一个建议。”见陈柔言再次回身，云凌才笑道：“听闻公主你颇受陛下喜爱，何不借此机会提上一提，让陛下放你母妃出掖庭宫？你在这兰馨小筑，也算是有个照应。”

    陈柔言冷哼一声，嘴角挂着戏谑之色：“士可杀，不可辱。我如今被逼无奈，怎能连累我的母妃也成为大陈的罪人，岂非不孝！”

    云凌朗声一笑，无奈摇首道：“公主，你可真是糊涂。如今大陈已灭，领土尽为大隋所有，哪里还有大陈的罪人一说？更何况，难道公主所谓的孝顺，便是让你的母妃在掖庭宫中受尽苦楚么？”

    陈柔言的眼底出现了一瞬的恍惚，显然是有些被云凌说动，可嘴上却没有一丝放松，冷然道：“母妃不会有什么怨言。”

    云凌缓步上前，轻声笑道：“她没有怨言，便该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么？我想陈宣帝驾崩以后，你的母妃这八年来，也已经吃尽了苦头吧？如今还要继续么？若我是你，无论如何，都会让她先过几天安生日子，其他再议。”

    陈柔言冷哼一声，扬首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向你们的皇帝叩首求饶么？”

    云凌淡淡一笑，摇首轻声道：“不，不需要。你只需稍微提上一提，便可心愿达成。公主，”云凌贴近陈柔言的耳畔，轻声道：“陛下如此宠爱你，你何不好好利用一番。”

    陈柔言不置可否，只拂袖回身，如同仍是昔日尊贵的公主，清傲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