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杨勇亦或是云凌,都许久都没有这样安稳的睡上一觉了。有情之人能够在这样的条件下再次团聚,恐怕是这时间最幸福的事情了。
征战多年的高颎前来,让杨勇和将士们都吃了一颗定心丸,再没有前些日子的恐慌与不安。
云凌从前在闺阁之中虽然也算饱读诗书,可行军作战之事,她是一向没有什么兴趣的,也完全不懂。所以当杨勇与高颎在帐中议事之时,她也只是百无聊赖的在内帐的床榻之上静静坐着出神。
虽然她现在与杨勇似是神仙眷侣一般亲密无间,可心中却也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东宫之内的情形。也不知道如今沉星将俨儿照顾的如何了?高洛卿与灵儿可都还好?独孤皇后…云凌并不想去关心她的病情如何,到底是能活五年,还是三年,更厌倦了费尽心机的复仇。只要,她能够不再对自己与俨儿为难。
这件事情她在心中过了千百遍,可还是不知是否应该向杨勇道明缘由,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独孤皇后还是他的母亲,而薛萦用一条命换走了独孤皇后的半条命,即便不说,杨勇也可以猜到皆是自己安排的。
还有,元佩琳的死讯…若不是那一日她藏身与自己的闺阁之中,又如何会听到杨勇的话,心灰意冷,自尽身亡呢…
她突然发现,自己对不起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杨勇进到帐内,望见云凌这般模样,只轻手轻脚地坐在了她身边,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柔声道:“怎么,在想什么?是不是太累了,还没缓过来?”
云凌这才回过神来,心中微微一惊,勉力一笑,道:“你怎么进来也不出个声,倒是吓了我一跳。”
说,还是不说?久别重逢,她当真不想再与这个自己心爱之人,再出现任何的嫌隙了…
“适才我与高大人已然定下了计划,”杨勇并未发现云凌眼中的几分迷离,继续说着自己的事儿:“那些士族土豪,无疑是因为腐败的南陈一灭,他们自己便不能够再欺压百姓,坐享暴利,如今才这般顽强地抵抗。所以高大人决定恩威并施,杀鸡儆猴的同时,再许以他们一些好处,收拢他们为大隋所用。”
云凌想起他们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挥霍那些原本就来路不明的钱财雇佣死士,残杀官员,还伤了杨勇,心中便不禁有些憎恨,道:“这些士族土豪,原本便不是什么好人,如今我大隋光明正大的收复了南陈,却还要许他们好处,当真是不公。”
杨勇微微一怔,转而也不禁有些叹气,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他们在南陈旧境横行霸道多年,各个关卡实际已由他们来掌控,若想真正的入主南陈,自然是要先笼络这些人。更何况,如若我们不服软些,南陈由他们统领,不光是我们辛苦征战劳损了兵力,更是害了南陈那些无辜的百姓。”
杨勇的话说的条条在理,云凌也不得不赞成,可心结却仍是难以打开,不禁摇首道:“为什么世上有这样多的不公?即便有那样多的人明辨是非,可却偏偏又奈何不得。”
“很多事情,原本便是身不由己的。”杨勇觑着云凌的神色,暗暗叹道:“母后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云凌削弱的身形微微一凛,明眸不自觉地轻眨了几下,却仍是难掩她的慌张之色。她别过头去,低声道:“你…是高大人告诉你的么?”
“是,”杨勇轻轻颔首,并没有否认这一切,温暖的手臂抚上云凌的肩头,道:“高大人把一些都告诉了我。我…我并不怪你。”
这一句话虽然满是暖意,但在云凌听来,却如惊雷炸响一般,在她的脑海里来回游荡!
云凌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杨勇清澈的眸子,微微摇首道:“为什么?你明知道,薛美人…”
“不错,我知道,你与薛美人是认识的,”杨勇微微点头,目光之中满是真挚,又暗含了几分萧瑟:“我临走之前虽然怨你行刺母后,可你说出佩儿的事情,也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便派子衿去佩儿的坟前祭拜。可当晚他便回来,神色很是怪异,也很沮丧,我百般追问,才知道,佩儿的墓碑上,竟写的是,薛褀之妻…”
云凌鼻子一酸,佩儿死前的种种,又一次重新回到了她的脑海之中。她有些哽咽道:“你是太子,自然知道薛美人便是薛褀大人的妹妹…”
杨勇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拥着云凌,望着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坠了下来,打在了衣衫和床榻之上。
“那子衿,是不是很伤心?”半晌,云凌才开口问道。
杨勇的嘴角微微一翘,道:“阿凌,你总是先想着别人的。子衿那晚确实很伤心,加上他不懂武功,所以我便让他留在东宫之中,并没有随我出征。然而第二日我出发之时,他便已经想通了。薛褀是东宫的常客,他自然是知晓薛褀的为人的,只为佩儿临死前有这样的归宿而感到开心。”
子衿比云凌还要小上三四岁,从前不过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云凌也只当他对佩儿的感情十分青涩,断然没有薛褀这般成熟的男人,有着这样深厚的情感。如今听到杨勇说出这些,云凌心中又是欣慰,又是苦涩。
如果佩儿在天有灵,应当也会觉得十分幸福了吧!
云凌望着杨勇,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突然坦诚道:“不错,薛萦实在复仇心切,即便明知自己要豁出一条命,也定然要报复皇后,所以我便想了个办法,送她进宫。”
“我知道,她想进宫,进宫之后所做的一切,皆是她的私怨,并不是你的计谋。所以,我并不怪你。母后,也确实对你不起,”杨勇轻轻垂首,嘴角泛起了一丝苦涩:“阿凌,那以后…”
“生死有命,”云凌轻轻靠在了杨勇的肩头,淡淡道:“一切,都听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