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肆!”良久,独孤皇后才一字一句,有些惆怅道:“不错,广儿,你说的这些,确是事实。可是母后,并不是刻意将你作为傀儡来利用…你,毕竟是本宫的儿子,本宫希望你好…”
杨广不再望独孤皇后,只看了一眼一旁满面错愕的陈柔希,道:“不错,你不是刻意,你只是习惯了,将所有人都作为傀儡来利用。而我,根本就不愿做你的傀儡。”
独孤皇后一怔,转而嘶声竭力地大笑,从喉咙中涌出的几许甜腥顺着嘴角慢慢涌出:“呵,这么多年了,本宫竟然养了一个白眼狼。傀儡又如何?广儿,还是那句话,你别忘了,你如今能够坐上太子的位置,皆是因为有本宫在!本宫可以将你扶上太子之位,也可以告诉陛下,王灵儿根本就没有怀孕!即便本宫不说,王灵儿自己也是知道的,时间长了,陛下定然会起疑心!”
杨广回过神来,望着独孤皇后狰狞的笑容,心中不自觉地变浮起了几分厌恶,冷笑道:“母后,这一次,你恐怕是失算了。王灵儿,她已经疯了。”
独孤皇后的笑声戛然而止,眸光一闪,道:“你说什么?”
杨广望着独孤皇后错愕的神情,眉目间含了几分嫌恶,道:“王灵儿已经疯了,如今已经神志不清了。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是根本没有办法说清自己是否受过临幸,又何时有了身孕的。而她的肚子,在一种药物的作用下,已经渐渐的大了起来,看起来与寻常的孕妇无意。御医,也绝不会说漏嘴的。”
灵儿疯了,她便绝不会说出杨勇根本没有临幸于她的真相了。而她疯了,腹中的“孩子”定然是保不住的,自然也不必当真生下一个孩子,只需过些日子随便寻个由头说孩子没了便是。而这一切,便完美了。
东宫之人,唯有杨勇与云凌知道真相。而他们,是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文帝了的。
至于独孤皇后…独孤皇后的嘴角已然浮起了几分苦涩。她知道,杨广既然将所有事情在这里和盘托出,自然是不会再给自己开口的机会了。
独孤皇后慢慢阖眼,脑中慢慢浮现出了杨勇的身影。
杨勇相比于杨广,自然是不成材的。虽然文赋之风雅事上十分拿手,可独孤皇后却从来没有正视过他的这一点。每日只知诗词歌赋,如何能够治理国家呢?哪里似杨广,每日为朝政之事奔波劳苦,屡建奇功。
可是此时,她竟又想起了杨勇的种种好。杨广虽然孝顺,独孤皇后也总感觉的他十分懂事,可却很少能够真的感受到面前的人是自己是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儿子。可是偏偏,杨广总是让她挑不出一丝错儿,总是理解她的想法,顺着她的意,从来没有半分忤逆。
而杨勇,便不同了。其实在云凌去东宫之前,杨勇也是常常来重阳宫陪伴自己的,虽然那时的自己并不十分在意,反而有些厌烦。她厌烦灵儿,厌烦成姬,厌烦杨勇的东宫中总有那么多的妻妾。而每次无论自己如何训斥,如何冷脸,杨勇却从来没有半分气愤之色。
年少之时,他是与自己撒娇耍赖,最后总是逗得自己不忍再说,而年长之后,他也总能够变着法儿的寻个由头让自己不再生气,无论是作画,亦或是吟诗,总之最后离去之时,定然会让自己不再冷面。
独孤皇后从前只觉他十分幼稚,不能担当大业,恐怕需要好一段的磨练。唯有杨广,才能够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成为栋梁之才,能够帮助自己掌控前朝的局势…
而此刻,独孤皇后竟突然怀念起杨勇。他已经娶了太子妃,可却仍然没大没小,伏在自己膝上与自己说着软话儿时的场景…那,才应该是自己疼爱的儿子啊。
其实独孤皇后的几个儿子,个个儿皆是如此。可是她的一颗心,从来都只放在了杨广身上…如今,她想后悔,可是,却也来不及了…
陈柔希的明媚笑靥,杨广的冷然面孔,如一颗颗尖锥狠狠刺进了独孤皇后的心窝。而她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吐出了卡在喉咙中的最后一股甜腥的鲜血,眼中便逐渐开始模糊了起来,而紧抓着锦被的手骨,也终于慢慢松开…
她走了,这个在曾经在宫中叱咤风云,野心勃勃的女人,终于香消玉殒,死在了病榻之上。她曾经想紧紧握住所有东西,可是死前,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黯淡的阳光照映着独孤皇后僵硬而冰冷的脸,她费力瞪大的眸子在此时显得异常突兀。陈柔希此前还肆无忌惮,可如今亲眼看着独孤皇后死不瞑目的样子,竟是半步都不敢向前走了。
杨广踱步上前,望着这个疼爱自己、却让自己无比痛恨的母亲,眼角竟然沁出了几丝滚烫的晶莹。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杨广原以为,自己早已受够了这个女人的掌控。他早已不当面前的女人是自己的母亲,只与她互相利用着。他以为他一直盼着她死,她死后,自己是断断不会流下半滴眼泪的,只会恍若无事的走出门去。
可为什么,他现在竟会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正在隐隐作痛,甚至觉得自己如此做,简直是猪狗不如?他为什么要利用陈柔希,让这个独孤皇后最是痛恨的女人亲自前来,活活地将自己的亲生母亲气死!
然而他的心中这般不得安宁,面上却没有露出半分动容。他已经习惯了,麻木了。他适才说了那么多,皆是真心之语。在权力面前,他愿意放弃一切…他要权力,要得到权力!
杨广轻轻一拂独孤皇后的面庞,将她费力瞪大的双眼轻轻阖上。床上的人失去了那目光,又重新恢复了平静,让人看不出半分蹊跷,仿若临走之时十分安宁。
陈柔希的玉手轻轻揉搓着衣角,半晌才忍不住,轻声道:“殿下,如今可怎么办?”
杨广眉心一蹙,语气中暗含了几分厌恶,道:“你害怕了?”
陈柔希瘦弱的身形一凛,连忙道:“没,没有。跟殿下在一起,妾身什么都不怕。”
杨广背对着她,嘴角浮起了一丝戏谑,冷笑道:“那,你去将那罗叫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