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宣华夫人的美意,不送了。”良久,云凌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了这几个字。
而陈柔希默默摇了摇头,也不欲再多说什么,只趁着没人,便偷偷溜走了。
沉星在宫中这样多年了,却也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想哭的时候。命运…当真是难以捉摸,而老天,为何就不开眼呢?
她静静蹲下身,望着表情狰狞的云凌,眼中不禁噙了泪水,哽咽道:“娘娘…”
不料云凌却并没有痛苦,饶是眼眶已经肿的如桃子一般,却并没有透露出半分软弱之色,郁极反笑道:“他们二人,倒真是绝配的夫妻,真是蛇蝎心肠…”
沉星见云凌竟笑出了声,担心不已,连忙起身搀扶道:“娘娘,您…”
云凌强忍住了笑声,望着这富丽堂皇的宫殿,道:“沉星,你说,我如今活着,还有什么指望?勇哥死了…连俨儿和峪儿,也…”情到深处,饶是怎么假装坚强,也止不住泪水喷涌而出。
沉星搀扶着云凌,也泪凝香腮道:“奴婢知道,娘娘心里苦…苦,就哭出来吧,切莫憋坏了自己…”
云凌吸了一吸鼻子,嘴上又翘成了好看的弧度,摇首道:“不,我不哭。如今,我是云妃,好几个月了,身为嫔妃,我倒是没有去拜见过皇后呢。”
沉星的眸子蓦地放大,惊道:“娘娘,您…”
“沉星,替我梳妆吧。有些帐,是一定要算一算的。你放心,我今日,定然能够活着回来。”说罢,她抬眼望了一望窗外,笑道:“杨广之所以这样做,也不过是赌一把,看我是否会回心转意。那么,我也来赌一把,若是输了,这里关于我,关于勇哥的一切,便都结束了。只是若我赢了,他将会,后悔终生。”
夕阳将落时,萧筎听得下人通传云妃前来请安,手上一颤,险些将一盏滚烫的热茶洒在身上。
做了亏心事的人,终是不免心虚的,何况是萧筎这种胆小之人。她微微恍惚片刻,才回过神来,不无慌张道:“云妃?她来做什么?”
门前的宫婢不知所以,只莫名其妙道:“回娘娘话,云妃娘娘是来请安的。这…也是合规矩的,毕竟,皇后娘娘您才是这宫中的正主子。”
萧筎不语,只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颤巍巍地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有些躲闪道:“去告诉云妃,本宫今日身子不太爽快,让她改日再来请安吧。”
那宫婢不明所以,不过身为奴才,不该问的便不能多问,只得颤颤退下。然而不过片刻,她却又重新进来,有些为难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云妃娘娘说她正在凤藻宫前跪候,还说什么知道娘娘这些日子一直对她心怀不满…”
“什么?这简直是无中生有!”萧筎一慌,削弱的手骨狠狠一拍茶案,白皙的手背终于被那溅出的滚烫浓茶烫伤。然而她此时哪里还顾得这个,心心念念的只是缠人的云凌。
此情此景,若是让杨广撞见…那定然会以为萧筎是在逞皇后的威严,惩罚云凌。以如今杨广对云凌的宠爱,自己便是有一万张嘴都说不清了,更何况云凌还口中念叨着什么自己对她心怀不满…
于是秀眉紧蹙,也顾不得什么心虚与否了,只得无奈道:“好了,快让云昭训进来,千万莫让人撞见了,好像本宫苛待了她似的。”面上说的平和,然萧筎的心中,却又是心虚,又是厌烦。
远远地,云凌便在宫人的带领下,不疾不徐地进了凤藻宫来。而见到萧筎,便盈盈下跪,叩首道:“嫔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筎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在她的面前称过一句嫔妾,因为杨广,一直以来都只有她一个女人…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萧筎望着云凌,心虚之余,却仍尽力保持着沉静,缓缓落座。按说她与云凌,并没有正式见过,可是彼此的名声,却又都有所耳闻。
萧筎以柔婉著称,而云凌扬名天下的,便是她的倾城之貌。凡是女人,皆有妒心,更何况面前这个女人,已经夺走了自己丈夫的心…萧筎越想越气,即便是修养极佳,语气之中也不禁添了几分寒意,道:“云妃妹妹起身吧。”
云凌的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在沉星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渐渐扬起了头,直视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萧筎…从表面上看上去,当真是个修养极佳的大家闺秀,其实又何止是大家闺秀,她曾贵为公主之尊。只是公主,也未必都是柔婉贤淑…性子刚烈的陈柔言,只爱荣华的陈柔希,她们不也都是公主么?
那谁又能说,公主,便一定温婉贤淑呢?萧筎,呵,外人口中的性情温良的女子,恰恰是她云凌的杀子仇人。
触及到云凌目光的那一刻,萧筎削弱的身形又是不禁一凛。即便身上的凤袍奢华而又厚重,她却仍觉得脊背寒凉。
然而她终是扯出了一抹假意的笑容,道:“这几日,听闻云妃妹妹病了,本宫还没有来得及派人去探望。既然病了,就在寒梅宫中好好休憩吧,切莫总是出门,若是受了寒气,病可怎么能好呢。”
云凌微微冷笑,也不顾什么规矩,便在沉星的搀扶下直接落座,淡淡拂了一拂自己华服之上的风尘。这一身妃位的宫装,可比从前身为昭训之时所穿的,要奢华多了。
可惜,却不是她爱的。
萧筎微怔,眉目间不禁含了几分愠色,然云凌却装作什么都没有瞧见,只客气地回着话:“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只是妾身因何而病,想来娘娘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然也知道该如何对症下药了。”
萧筎一听这话,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只留下苍白的面容。她见云凌来意不善,心中又惊又惧,然而她这么多年来都矜持关了,自然不会太过失仪,只赔笑道:“这个季节么,一般生病,皆是因为天气寒凉,受了寒气所致,所以本宫能猜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淡淡地望了一眼周遭的宫婢,面上不禁挂了几分凝重之色,挥手道:“本宫要与云妹妹单独说上几句,你们且先退下吧。”
云凌嘴角轻扬,对沉星道:“你也先下去吧。今日,本宫有许多话,要与皇后娘娘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