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的药呢?”云凌想起此节,不禁抬目望向沉星。
沉星微微一怔,嘴角不禁泛起了几分苦涩,道:“陛下是前日来的,娘娘昨日已经喝过了,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何苦今日还要再喝。是药三分毒,何况这又不是什么补药,若是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云凌眸光一黯,道:“坏了身子么?本宫倒是一点都不在乎。如今,本宫还哪里会管自己的身子好坏…难不成,留着好好的身子,给这个人生儿育女么?”
沉于女色的杨广,身子已然大不如前从前的精装,加之政务繁忙,虽然还不到四十岁,可如今已然有些苍老了。云凌每每触及他已经有些褶皱的皮肤,嗅到他身上所带的其他女人的脂粉香气,便觉得心中一阵阵的憋闷,几乎要呕吐出来。
俨儿,峪儿…自己的孩子,已经全部死于那场鼠疫。幸好,静熙与静徽都是女儿身,出嫁从夫,倒也没受到杨勇太过的关联,只是高颎如今已被贬官归田,再不复从前那般门第。
不过,平平安安便是好。
沉星何尝不知云凌心中的苦。即便如今已经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萧皇后,又能如何?金线所绣的华服中所掩藏的那颗心,已然伤痕累累。她望着云凌,道:“汤药还没熬好,等凉一些娘娘再服吧。如今娘娘也不似年轻之时了,何必再经历这生儿育女的辛劳,反正还有年轻的在。”
云凌讽刺一笑,眼角眉梢都挂着戏谑之色,道:“是啊。本宫如今,已经是三十五岁了,不似宫中这些年轻的人儿了。不过想为他剩下孩子,却也要看有没有那个福气。”
沉星叹道:“应当是看陛下是否有这个福气。”
***
是夜,萧氏在李培亮的安排下,正在宫门口穿着一层薄薄的纱衣,苦苦等候着。
杨广听闻李培亮带了女人来,虽然心动,但仍是卧在榻上,懒散道:“御医不是说,让朕好好养身子么?怎么敬事房竟还安排了侍寝。”
他再也不复年轻时候的英俊潇洒了,风度翩翩了。身子的亏空让他变得较以前削瘦了不少,眼窝也深深陷了下去,发丝间更是已经夹杂了几许白。然而一成不变的,唯有他的野心,以及,占有欲。
如今,江山都是他杨广的了,还能有什么不能得到的呢?
李培亮微微一凛,赔笑道:“这也是皇后娘娘的一番美意啊。皇后娘娘为了寻这个佳人,可是费了不小的力气。”
“皇后?”杨广微微蹙眉,心中说不出的复杂,嘴角带了一抹苦涩的笑容,道:“皇后对朕,倒是颇为用心。”
李培亮乃是云凌一手栽培出的人,如何听不出杨广这话中的意头,假意奉承道:“那是自然的。皇后娘娘贤良淑德,心念着咱们皇室血脉。如今除了皇后娘娘早已诞下的太子爷和已经出嫁的静蓉公主,咱们宫中还没有其他的皇子公主呢,娘娘哪能不心急。”
杨广勉力一笑,虽知李培亮的话不过是奉承,但在他耳中听来仍很是受用,便道:“好吧,那便将皇后的选的人带进来吧。朕倒要看看,皇后费了那么大力气,到底选了一个什么样的佳人。”
萧氏徐徐走进,杨广恍惚间便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了,然待她开口行礼,更是心中一震!
萧氏是云凌从民间寻来的女子,因着家世凄苦,才被迫入了宫。这期间,云凌对她百般照料,更是重重地赏赐了她的母家。这一切,都让萧氏感恩戴德。
进了宫的女子,自然仪态十分重要。萧氏更是心知自己的出身不高,既没有什么才艺,更不懂什么规矩,举止形态都无法与那些官宦人家的大家闺秀相比。可是云凌并没有放弃她,反而亲自教习她用什么样的声调说话才最得体,用什么样的姿势走路才最矜持。
而这一切…都曾是萧筎身上的特性。如今,已经被萧氏全然学会。
杨广听得这声音,原本病重萎靡,然此时却是惊坐而起,愣愣地望着这个跪在地上的娇弱女子。
夜风吹拂进殿,带了了几分凉意,更让杨广的头脑清醒了不少。半晌,他的嘴角微微抽搐,终于道:“抬起头来。”
萧氏有些胆怯,却也不敢抗旨,只得缓缓抬首。而当杨广看清她的面目之时,只觉自己的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中跃了出来!
他的瞳孔逐渐放大,面上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喜与差异,是面对任何一个嫔妃时都不曾有过的。这一张脸,和自己偶尔午夜梦回中见到那张清秀的面容,简直是分毫无差!
而李培亮,如何能不明白这事情的缘由,只在一旁赔笑,缓解了尴尬的气愤:“皇上,皇后娘娘挑选的人儿,是不会错的,奴才先行告退。”
“你…”杨广阅女人无数,这几年更甚之,然而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让他这样紧张过,甚至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你叫什么名字?”杨广最终道。
萧氏原本就出身民间,并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此时面对着天子龙颜,心中更是惶恐,只怯懦到:“奴婢贱命不足挂齿,奴婢原本姓萧。”
“萧?”杨广更是有一瞬间的错愕,饶是病中身子不爽,却支撑着下了龙榻,缓步走到萧氏面前,道:“哪个萧?”
萧氏见杨广已经走到自己的面前,面上已然红的通透,如盛夏的桃花一般。还好,这个问题云凌已经教过,为着显示自己并不比大家闺秀差,所以回答之时一定要如此说:“白云飞雨过南山,碧落萧疏春色闲。”
这个声音,这个样貌,这等文才…杨广不禁微微摇了摇头,这一切,全都太像了,恍若自己已经回到了二十年前,见到了晋王府的王妃萧筎一般。他望着面前的萧氏,连连退后了两步,不可置信道:“不,不会。你是…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