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大雪……
白茫茫的,掩盖住了世界,也掩盖住了人眼……
雪花瓣稀稀落落地划过玻璃窗前,吸引住一双雪亮而灵动的大眼睛。踩在椅子上的小脚丫努力踮起,白嫩嫩的小胖手拼力抬起来,想去擦起雾的玻璃窗。
“哎,彩彩,小心啊!”就在这时,一道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后温暖而柔软的一双手臂圈住了在椅子上摇摇晃晃的小女孩,将她紧紧护在怀中。
被唤作彩彩的小女孩扭过头来,咯咯地笑了两声,咧开甜甜的小嘴,“妈妈,外面白白的,好漂漂!”
女子抬起一只手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瓜,语气略带责备眼里却充满了宠溺,“小丫头,这么高的椅子你都爬得上去,真调皮。要是摔倒了怎么办!”
彩彩机灵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整个人靠在妈妈的肩膀上,“妈妈,彩彩长高了。椅子不高!”
“小调皮,要是真的摔疼小屁股了,可别拉着我的衣角哭啊!”妈妈对于女儿耍赖的模样实在没辙,只能无奈地说道。
“嘻嘻……彩彩才不会哭!彩彩是小勇士!”小女孩说完便是要脱离妈妈的怀抱,在椅子上蹦跶起来。
“好好好,妈妈知道了。彩彩是小勇士!你别在椅子上跳了!太危险了!”妈妈说着便是要将女儿从椅子上抱下来。
“杨晓彩,是不是又不乖啦?”这时,从房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动静,一身白雪抖落的爸爸有些狼狈地奔进来,还不忘开口调侃一下可爱的女儿。
“爸爸!欢迎回家!”杨晓彩在妈妈的帮助下跳下椅子,伸出白胖的小短手,朝爸爸跑去。
“等等!等等!爸爸先把外套脱了,不然这雪凉,该冻着你这小丫头了。”爸爸说着便是利索地脱下外套。
妈妈一手接过,温柔地说道,“外面的雪可真大啊,还担心你赶不回来过年了。”
爸爸搓了搓手,确定有些温度后,这才弯下腰一把将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女儿抱进怀中,然后朝妻子微微一笑,“都快一个月没看到你们母女俩了,这大过年的,当然要赶回来。”
杨晓彩伸出小手捏了捏爸爸的下巴,但是黑黝黝的胡渣扎得她又立刻收回了手,“爸爸,痛痛。”
杨爸被女儿皱眉的模样给逗笑了,他干脆将下巴凑到女儿红润的小脸颊上,使劲蹭了蹭,“我的乖宝贝,想死爸爸了。”
“啊啊!爸爸坏坏!不要扎彩彩!呜呜……妈妈,爸爸欺负我!”杨晓彩一边大声呼救,一边努力想挣脱爸爸的束缚。
但是,杨爸却抱着女儿,玩笑心越来越重,不停加快摩挲的速度,细细碎碎的胡渣摩擦过杨晓彩的脸颊,下巴,甚至是额头,不算痛,更多的是痒。
“咯咯咯咯……”杨晓彩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爸爸,好痒!爸爸好坏坏……”
杨妈站在一旁,看着丈夫和女儿笑闹的场景,只是微笑着,带着醉人的暖意。
…………
“啪嗒……”
寂静的黑夜中,一滴泪珠划过脸颊,折射出灼人的热度。
妈妈,我好想,好想你……
…………
“杨晓彩!起床了!你是猪吗!都八点了还睡!”门外,很吵,似乎有个尖锐的声音在一边嚎叫一边砸门。
杨晓彩有些头疼地抬起手敲了敲额头,缓缓睁开酸沉的眼眶。
昨晚为了准备面试资料一不小心熬夜了,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了一整夜的梦,以致于她现在累得全身都筋疲力尽,一动都不想动。
但是,门外的吵闹声还没有停止。
“杨晓彩!杨晓彩!!杨晓彩!!!”这个她听了二十来年的声音,一度如同恶魔夜夜缠绕在她的梦境中,如今也习以为常。
杨晓彩逼着自己从床铺中爬起来,挪动着艰难的碎步走到房门前,开锁,拉门,然后微笑,“妈,早。”
齐豫芝很不悦地瞪了杨晓彩一眼,随后开口说道,“都几点了!还睡睡睡!早饭啊没准备,屋子也不收拾,你当你是大小姐还等着我来伺候你啊!”
“妈,对不起,因为我下午有面试,所以昨晚睡得比较晚。下次肯定不会这样了。”杨晓彩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迁就着说道,反正她这个后妈就是这个脾气,顺着她的意思,她觉得没趣也就不会说下去了。要是敢顶嘴,那她绝对会一天一夜都拿着这件事找你开涮。
“面试!面试!看你三天两头就有面试,工作换得到勤快,也没见你往家里拿点钱回来。”齐豫芝碎碎念着,随后指了指厨房,“我饿了,给我做早饭去。”
杨晓彩在心中暗暗喘了口气,脸上挤出笑容,“好的。”
是啊!三天两头换工作的原因还不是因为你嫌弃之前的工作工资低,公司没档次,天天在耳边念。没拿钱回家是因为钱都半路被她的好儿子杨臻东给骗走了。这些话,她不说,不代表她心里不明了。只是,性格决定命运,以杨晓彩这软弱无能的本性,一辈子是要被齐豫芝母子俩给吃得死死的了。
替后妈准备好早餐,杨晓彩擦干净手,刚准备喊她吃饭,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杨晓彩小跑着来到茶几边,看到来电显示是新疆的区号,立刻兴奋地拿起电话,“爸爸。”
“彩彩啊,最近过得好吗?”电话另一端传来爸爸熟悉的声音。
杨晓彩莫名的眼眶一热,但是她拼命遏制住那股想哭的冲动,尽量保持正常的音调,“我过得很好啊。妈和弟也很好。倒是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们已经大半年没见到你了。”
“爸爸很好,你不要担心。这次这工程比较急,爸爸脱不了身。放心,再过两个月工程就要收尾了。到时候爸爸一定回来看看你们。”或许真的是因为工作太累,爸爸的声音都带着一丝倦意。
“嗯,知道了。爸爸,家里这边你也不用牵挂,一切都很好,你放心。我喊妈来接电话吧。”杨晓彩说着吸了吸鼻子,然后扭过头正准备喊,就见后妈已经坐在餐桌上吃早餐了。她赶紧捂住话筒,然后说道,“妈,爸爸的电话,换你来讲吧。”
“有什么好讲的,没看到我在吃早饭吗!你想饿死我吗!随便说两句挂了吧,都大半年见不到人了,他心里还有这个家吗!”齐豫芝说着将筷子重重地放在餐桌上,声音都加重了几分。
“我知道了。”杨晓彩有些苦涩地抿了抿唇,调整了一下心情这才重新对着话筒说道,“爸爸,妈在上厕所,不方便接电话。下次吧。”“这样啊,好吧,那就下次吧。爸爸要开工了,先不聊了,晓彩啊,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知道吗?”爸爸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嗯,我会的。爸爸也是,一个人在那么遥远的地方,一定要按时吃饭,注意身体啊!”杨晓彩也急忙忙地交代着。
直到电话挂断,杨晓彩还有些出神。她所在的这个城市和新疆几乎是一条笔直的直线,只是一个在地图的东边,而一个却在遥远的西边。那是她和爸爸的距离,是她一直拼命努力,试图想缩短的距离。
“这汤饭怎么做的这么咸!人越大越没用了,连个早饭都做不好!”就在这时,齐豫芝的声音打断了杨晓彩的出神,骂骂咧咧是她一贯的作风。
杨晓彩将话筒放回原位,然后走到齐豫芝面前,扯了扯嘴角,“妈,要是不爱吃,我下楼给你买豆浆油条吧。”
“不用了!我还是自己出门去吧。这个阴阴森森的家我也呆不久,最近这胸口闷闷沉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阴气煞到了。”齐豫芝说着朝客厅某个角落瞪了一眼。
那里摆放了一张供桌,上面供奉的是杨晓彩生母的灵位。因为当初齐豫芝的强烈反对,灵牌用了一张八寸的生前照代替了。在相框的前方放了一只小香炉,逢年过节,会祭香几柱。
杨晓彩张了张嘴,最终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收拾起碗筷。
齐豫芝进屋化妆换衣服,打扮得花枝招展后,径自出了家门。
齐豫芝离开后,杨晓彩莫名觉得家中的空气都好闻了几分。她收拾好厨房后,洗干净双手,走到妈妈的灵位前,席地而坐,看着相片中妈妈温柔的笑脸。
五岁那年,一场意外的车祸夺走了妈妈的生命。在那以后,杨晓彩的幸福人生戛然而止。在还是懵懂无知的岁月,她不知道死亡意味着永久的分离,她还天真地以为妈妈只是睡着了,甚至还责怪她只顾睡觉不陪彩彩玩。直到爸爸不曾停过的泪水和歇斯底里的哭喊声,终于让她明白,她失去了妈妈。
人生初使五年单薄而脆弱的记忆,她只能零星地记得几个片段。但是她一直无法忘怀的,就是五岁那年的大雪,忘不了妈妈安静而温柔地看着她和爸爸时那恬美的笑脸。她还记得,后来,他们一家三口在家门口堆了个超级大的雪人。她的鼻头都冻成了红萝卜,妈妈温暖的双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时的暖意。
那一年,他们把欢笑和快乐留在了那个雪地里。随着吱呀的刹车声,一起封存在五岁那年。
“妈妈……我又梦见你了。都二十六岁的大姑娘了,还这么小孩子气。妈妈该笑话我了。我和爸爸都过得很好,妈妈不要惦记哦。下午有一场大公司的面试,妈妈一定要保佑我通过啊。”杨晓彩说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浅灰色的相框。透明的镜面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还有一双通红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