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算你有自知之明,太史公说过,‘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嫂子你真不厚道,为什么不说最后一句‘敌国破,谋臣亡’呢,非要把我比喻成非人类。”
“是你自己说卸磨杀你的。”程聿朗在一旁好心提醒。
她注意到程聿朗说的是卸磨杀你,而不是卸磨杀驴,忍不住大笑出声。
袁宇迟自讨了个没趣,忍不住撇撇嘴,看向李倩阳的目光,仍旧充满不甘。
“好了,正好明天是周末,我帮你试探一下安然的口风。”
“真的?”袁宇迟方才还像霜打的茄子,听了李倩阳的话,立马来了精神,脸上的喜悦难以掩盖。
真是想不到,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痞里痞气的一个人,在面对与自己心爱女孩有关的话题时,竟成了地地道道的变色龙,才半个小时的光景,李倩阳却看到了各种版本的袁宇迟,或无赖,或矫揉,或沉默,或动容。
如他这般,活得丰富多彩,未尝不是一种奢侈。
斗地主最终只能成为理论,扑克牌很是无辜地摊在桌子上,成了程聿朗和袁宇迟算卦的道具,而李倩阳则是聚精会神地看着小说,三节课下来,也没有觉得怎么漫长与煎熬。
大学生活就是如此,平日里大家都选择窝在宿舍里,过着单调的三点一线式的生活,可是一旦到了周末,青春荡漾的本性使然,一个个如脱了缰的野马,再也不肯在安逸中蹉跎岁月。
吴笑一大早就被学长拉着去市区腐败了,林漠漠一个人背着书包跑去泡图书馆,并美其名曰精神食粮。
安然来来回回地穿梭于宿舍与走廊之间,清理着写字台下方的杂物,见李倩阳若有所思地抱膝坐在床上,于是笑着问:“倩阳,怎么不出去和程聿朗约会啊?”
平日里一片喧闹的宿舍如今竟只剩下她与安然两人,还是整个宿舍里最安逸的两个人,看起来颇有些冷冷清清的萧索,想起昨天晚上袁宇迟祈求的眼神,李倩阳忙起身下床,顺着梯子爬下去,来到安然身边,蹲下身去帮着她整理杂乱的物品。
无意中找出一本杂志,出于对书籍的爱护,李倩阳正要把它捡起来放在桌上,一张照片毫无征兆地从里面掉了出来。
她好奇地从地上把照片拾起,密密麻麻的人影中,两张熟悉的笑脸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明媚。
“哦,那是去年组织部迎新时候的合照,我一直以为自己弄丢了呢,没想到当时顺手夹在这里了。”安然很是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相片,起身放到半敞着的抽屉里。
“安然,你和袁宇迟早就认识啊?”虽然昨天已经了解了安然与袁宇迟的关系,但考虑到不能把事情弄得太过明显,李倩阳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慢慢地打开话匣子,试探安然的口风。
与程聿朗交往也有一段时间了,袁宇迟作为程聿朗的死党,与宿舍的人倒也算得上熟络,只是安然从未表现出一丝异样,袁宇迟也是很好地掩藏了自己,她们当中,竟是没有一个人看出来他们原本是认识的。
看出李倩阳的疑惑,安然嘿嘿一笑,脸上露出了些许不自然,“是啊,我们都是学联会组织部的,大一的时候就认识了,只是你也知道,组织部一共三十几个人,不可能经常碰面,有的人我甚至都叫不出名字,与袁宇迟虽然一起参加过两次活动,但也没什么太多的交情。”
“哦。”李倩阳难以置信地点点头,安然的目光竟是一下子沉了下来,带着几分不可捉摸的闪躲,李倩阳从她的刻意淡然中读出了一种欲盖弥彰的情绪。
明知道打探别人的隐私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特别对方还是自己身边最为亲近的人,此时,李倩阳忽然有种拍死自己的冲动,明明力不从心,却为何轻易许下承诺呢。
“安然,你觉得袁宇迟这个人如何?”
安然正在用湿毛巾擦着桌子,听到李倩阳的问题,她的身体僵了一下,但只是一瞬间,却又恢复了正常。
明知道这样的问题会使气氛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但李倩阳还是忍不住去问。
古人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然她不是迂腐僵化的古人,但是袁宇迟毕竟叫她一声嫂子。
“没怎么深入了解过,不过据说是个花花公子。”安然忽然转过头看着李倩阳,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就好像她们在谈论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无法牵动她的神经。
话题进行到这里,似乎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难掩神色间的失落,李倩阳慢悠悠地收拾着地上的旧书,心却早已飞向了远方,事情被她搞成这个样子,她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向袁宇迟交代,想起他满怀期待的目光,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忍。
只是缘分天定,落花空有意,流水却无情,她又能如何呢?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安然笑着走向她,拍拍她的肩膀,“倩阳,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啊?”
李倩阳连忙摇摇头,躲闪地看向别处,不敢直视安然的眼睛,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倩阳,当初我在聚餐上遇见程聿朗,碰巧听见他与袁宇迟在谈论一个女生,从他们的描述中感觉那个人应该是你,是我自告奋勇主动帮助程聿朗的,把你的课表免费送给了他。”安然拉住李倩阳的手,脸上的笑容忽明忽暗,带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李倩阳忽然觉得一向平易近人的安然,竟然也有深藏不露的一面,那一面太过模糊,模糊到让她觉得很陌生。
出乎她的意料,安然竟主动提起了那件事,她少不得想到与程聿朗一起走过的甜蜜时光,“安然,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
“没什么,说到底,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安然抬起头,目光笔直地看向远方,窗外阳光明媚,朗朗晴空,安然的目光跟随着天际的流云缓缓移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让她望眼欲穿。
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李倩阳,赶快停止吧,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了,不要再纠结于当初的一切,这样对彼此都是最好的选择。
勉强压抑住自己好奇的情绪,另一种声音却开始蠢蠢欲动,不断地冲击着本就不十分坚定的理智,做人就要干脆,有些事情不可避免,即使你可以选择暂时性的逃避,真相也不可能因为你而改变,勇敢的面对吧,即使是痛,即使是伤,即使你会害怕,即使你会犹豫,但知道得越早,伤痛也许就越少!
“算了,倩阳,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永远是好姐妹,一生一世。”安然忽然紧紧地抱住李倩阳,虽然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那呜呜咽咽的声音,却出卖了她。
安然哭了,不是为她,而是为他。
意识到那个他是谁,李倩阳的心也开始隐隐作痛,但却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心里很清楚,安然刻意转移话题,不想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就仿佛一旦真相大白,原本云淡风轻的平衡就会被瞬间打破。
山雨欲来风满楼,暴风雨来临之前,总会有一个艳阳高照的白昼。
忽然想起来程聿朗邀请她们宿舍聚餐的那个下午,安然趴在她的肩上,对着她说:“倩阳,记得狠狠幸福下去。”那时安然的脸在笑,眼里却是写满了哀伤。
只是李倩阳沉浸在惶恐与无措中,忽视了她的表情。
安然,你是拥有多么伟大的胸怀,才自告奋勇地充当别人的红娘。
李倩阳,你真的很欠扁,居然妄图去充当红娘,牵扯一段你自认为美满的姻缘。
年年岁岁落红玉,为他人作嫁衣裳。
李倩阳紧紧地抱住安然,不知道改说些什么。
安然,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