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远将目光移向白眉主持,见他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于是说道:“当然说过,不过弟子久未聆听师父教诲,大师既是师父的同门,晚辈斗胆冒昧,请大师给弟子再讲一遍。”
白眉主持说道:“那好吧,老衲就讲给施主听,若有不当之处,就请说出来,老衲跟施主共同切磋。”
心远道了声“不敢”,就听白眉主持讲道:“这句话出自哪里,已经无据可查,一般认为是佛祖弟子中神通第一的目犍连,即地藏王菩萨身前所说。根据佛典‘大正藏经’中第十三册的‘地藏本愿经’记载,地藏王菩萨身前为一孝女,名曰光目,因其母喜食鱼子,极多杀生,死后堕入地狱饿鬼道。地藏王菩萨用神通看到母亲在地狱中受苦,心中十分伤悲,前后三次下到地狱救母不成,于是发下悲世宏愿,他说‘若我母永离三毒及斯下贱乃至女人之身,永劫不受者。愿我自今日后,对清净莲华目如来像前,劫后百千万亿劫中,应有世界所有地狱、及三恶道诸罪苦众生,誓愿救拔。令离地狱恶趣、畜生、饿鬼等。如是罪报等人,尽成佛竟,我然后方成正觉。’地藏王菩萨发下愿望后,因其孝感动天,佛祖便以盂兰盆之法解除其母亲所受苦难,这便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正菩提’的由来,老衲认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虽然未必就是佛家偈语,但却与这佛家典故不无渊源。至于这句话中所包含的舍身为人之意,又与儒学中孝经里的语言十分相似,若说此语出自儒家才人学士之口,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心远听白眉主持对佛家典故了解得如此详尽细致,心中十分佩服,说道:“大师果然一代高僧,禅学精湛,见闻广博,弟子受益匪浅。只是地藏王菩萨终究是佛家传说中的人物,其中颇多夸大粉饰之词,弟子虽然相信他这番感天动地的孝心,却不相信世上竟然真有这般佛祖菩萨、饿鬼地狱。还请大师以我中华各朝真人实事点拨,弟子当洗耳恭听。”
白眉主持听心远话中暗含挑衅,却也不以为意,说道:“佛家典故无非是历代僧人们结集各家经藏教化世人所用,施主说是子虚乌有,老衲也不无反对。至于这真人实事,说起来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弊处主神西子娘娘便是一位,想必施主对此也有些了解吧?”
心远点一点头,说道:“大师请讲。”
白眉主持眼望西子娘娘神像,缓缓说道:“想必施主知道家国大事、儿女情长吧?这西子娘娘原本是越国大夫范蠡的情人,两人爱意正浓之时,范蠡却将她交与越王送到吴国,给夫差做了宠妾。”白眉主持说道这里,忽然转头看着心远,问道:“施主若是范蠡,是否也会如他这般去做,将自己心爱的女人送与别人?”
心远怔得一怔,立刻便想到了李若茹。他在心中思量着,若是换做自己,自己会怎么做,会不会将自己喜欢的女人送与别人?他想了一想,发现其实根本不用这样去想,因为自己绝不会将李若茹让给别的男人,更何况是心甘情愿地相送。
白眉主持见心远低头沉思,便重复问道:“施主,你会这样去做吗?”
心远说道:“若换做是弟子,弟子也许不会这般去做。”这句话刚说出口,心远突然意识到白眉说过的那句“家国大事、儿女情长”来,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十分惭愧,说道:“范蠡运筹帷幄,公忠体国,虽然对西施娘娘万般爱护,但出于对吴越相争的担忧,为了保存越国子民的一脉烟火,毅然决然将自己心爱的女人送给了吴王为妾,在家国大事面前忍痛割爱,放下了心中的一片儿女情长,这份心胸与大爱,容忍与决心,弟子万难企及。”
白眉主持见他这么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说道:“以施主现在的年龄能看到这点,这已经十分难得了。老衲要说的,其实便是那些叱咤风云的英雄们与寻常之人的不同,在家国大事与儿女情长面前,许多人都是选择了后者,对自己的亲人感情深厚,难以割舍。剩下来的便是那些极少数的人,他们舍弃了众人难以舍弃的,忍受了众人难以忍受的遭遇,正因如此,在他们生前身后,他们的历史光环才显得如此艳丽。这就好比西子娘娘和范蠡,他们相亲相爱,但在家仇国恨面前,他们都放下了各自的儿女情长,仅仅将彼此之间的思念和眷恋深藏在心中。越王勾践灭掉吴国之后,范蠡功成名就,同西子娘娘泛舟五湖,从此不问江湖事,成就了千年之后的美丽传说。再看看此间的西子娘娘,她以一介女子的身份得能名动当世,流芳千年,若非为国为民,仅凭心中的一丝儿女情长,又哪里能够在后世子孙的口中传播下如此美名?”
心远点头称是,说道:“西子娘娘的故事晚辈知之甚详,但却不如大师想得这般深刻。看来要想成就大事,就要在一些个人的事情上有所舍弃。多谢大师点拨,弟子获益匪浅。”他抬头看了一眼西子娘娘的神像,站起身来说道:“弟子有事在身,就不打扰大师了。告辞!”
白眉主持起身相送,双手合十说道:“施主慢走,老衲恕不远送了!”
心远于是向白眉主持行了一礼,躬身告退,重新踏入茫茫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