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远“哦”一声,顿时便想起了当日之事,说道:“想起来了,那次确实是咱们第一次相遇。”
小辉说道:“是第一次相遇,也是永远的相遇,小辉到现在还记得大哥当时的模样,大哥当时威风凛凛的样子,就像是武林中叱咤风云的大侠一般。”
心远笑问道:“怎么?你是说我现在不威风、不像大侠了吗?”
小辉也笑着说道:“的确不像了。”
心远不解,问道:“为什么?”
小辉说道:“像大侠、阁下什么的都是十分客气的称呼,是遇到不认识的人或者不熟的人时才说的话。现在我和大哥这般的亲,吃在一起住在一起,简直就同一家人一般,小辉虽然也知道大哥的武功高、心底好,但在其他的事情上,大哥其实也是个一般的人,甚至在许多时候还不及小辉。小辉之所以觉得大哥不再是大侠,只因为大哥在小辉眼中的神秘感已经消失,在小辉看来,大哥只是个平易近人的亲人而已。”
心远听了,心中又是一阵感动:“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如此贴心的话,活了这么些年,终于有个想念我依赖我、经常盼我回家的亲人了。”想到这里,眼睛突然间就变得湿润起来,怕被小辉瞧见了,便将头转了开来,望着大雾笼罩着的山头说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我们都只是凡人,我们永远也到不了那被大雾笼罩着的神秘山巅,这是凡人的不幸,也是凡人的福气。我能遇见你,便是我的福气。”
小辉听得有些不大明白,也望了望雾中的山头,说道:“那山顶我们到不了吗?可是我昨天还就去过呀……”
心远见小辉不懂,说道:“我的话你以后会明白的,只要你多读书。”
一说起读书,小辉突然高兴起来,乐呵呵地说道:“大哥,我已经将那三百五十首宋词全被背下来了,大哥你要不要听听?”
心远说道:“好啊,你背两首我听。”
小辉闭上眼睛想了想,然后睁开眼睛来望着山下的村落,背诵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小辉背完,望着心远问道:“大哥,怎么样?”
心远“嗯”了一声,说道:“这是岳武穆的‘满江红’,不错不错,背的很好。”
小辉说道:“下一首也是岳飞的: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骑满城畿,风尘恶……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心远听了,说道:“这是‘登黄鹤楼有感’,你可知其中大意?”
小辉说道:“自然知道。”
心远说道:“那你说说看。”小辉点一点头,说道:“这首词比第一首要早,但却不如第一首出名。词中大意是说岳武穆登上黄鹤楼遥望中原,见北方之地尽为胡虏所居,百城荒废,民不聊生,于是便想起了当年‘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时候的昌盛景象。再看看现在的北国,‘铁骑满地’而‘千村寥落’,往日歌舞升平的繁华之景早已不复存在,百姓们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最后的一问一答是岳武穆的心声之言,他不忍百姓受苦,所以愿意提兵北伐,渡过黄河扫灭金人之患,如此他便可安心归来,骑黄鹤、游汉阳了。”
心远见他说得透彻,点头以示赞许,说道:“你说的很对。当年岳武穆以三十二岁之龄统军出征,收复金人在长江一带占据的襄阳六郡,当他意欲一鼓作气横扫北方直捣黄龙之时,朝廷却以开国侯的虚名让他驻守鄂州,此后他念念不忘北伐大业,于是便在登黄鹤楼时写下了这首词,以表达心中的报国之情。岳武穆当年写这首词的时候正值壮年,后来他又连续进行了三次北伐,就在岳家军大破金兵而有望收复中原之时,朝廷却连下十二道金牌急招武穆回朝,武穆回朝后立刻便被关押受审,北伐大业功亏一篑不说,就连武穆自己,到后来也落了个冤死的下场,一代名将就此夭折,宋朝从此成了金人砧板上待宰的羔羊。”心远说到后来神情激动,不由得抑郁难当,大喝一声说道:“小辉,拿酒来!”
小辉见心远的样子十分吓人,赶紧从茅屋中搬了一坛酒出来,撕开封泥后递给心远,说道:“大哥为何突然间生这么大的气?”
心远提起酒坛狂饮一气,将一坛酒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叹口气说道:“每当朝廷无能之时,蒙冤的总是忠臣良将,受苦的也总是百姓黎民,帝王和奸臣却正好浑水摸鱼,祸国殃民,无恶不作,实在是可恨之极。自从太岳文忠公仙去之后,神宗皇帝二十多年来从未上过朝,虽然朝廷上也没什么奸臣当权,可是一国之君不上朝,到头来受苦的还是老百姓。现而今北方的女真族人滋扰边关屠戮百姓,而东南沿海之地又有倭人作乱,四处扰民,眼看国将不国,神宗皇帝却还沉溺在一片醉生梦死之中。有志之士虽然有报国之心,可是却无报国之门,岂不冤哉?”说着话,又是长叹一口气,说道:“再提一坛酒来。”
小辉又从茅屋中提了一坛酒出来递给心远,问道:“太岳文忠公是谁?”
心远说道:“那是本朝的首辅大臣张大人,他老人家是大明朝的中兴之臣,太岳是他的号,死后神宗皇帝封他为上柱国,谥文忠,公则是我自己加上去的,以表对他老人家的敬意。”
小辉“哦”了一声,说道:“我明白了。”瞥眼一望山下,突然叫道:“大哥你看,兰玖姑娘来了!”
心远放眼看去,果然见西门兰玖走上山来,便问小辉道:“这几日她可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