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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一

    丈夫难过的眼神像是尖刀,哪怕声泪俱下的是我,令心脏更简单地感受到痛苦的,仍然是他翡翠般黄绿色的双眸里,一池无措又沉默的波澜。

    我们疲倦地回到家里,他一路都沉默着,到了家门口,又像摘掉了静音的枷锁,一连串地说了很多很多。

    我没怎么听,只记得他餐厅里脆弱的面容。

    就连歇斯底里,我都像个失败者。

    好吧,好吧

    我时不时点头,机械地眨眼。

    他又沉默下来,只是拉着我的手。

    低级吸血鬼的睡眠质量很好,无需考究的棺木与环境,在肮脏的垃圾桶里都能恍若昏死过去,饥饿的时候、受伤的时候、挫败的时候,睡觉是最低成本的逃避方式。

    进门的一瞬间,我就在换鞋的时候睡着了,头哐当一声敲在地摊上,吓得丈夫立马蹲下来,想要查看我是否有事。

    其实没必要。

    我早就停止了呼吸,除了阳光和水银没有什么能杀死我。

    二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冰冷的客厅沙发上。

    这里被布置得像无光之地一般,丈夫出去工作的时候,我就会拉上窗帘,装修得简约又复古的房间只点上一盏小灯,巨大的液晶电视机放着声音极低的电影。

    其实这都是没有必要的。

    拉上窗帘不会让我的感觉更好或者更差,特制的玻璃足够隔绝绝大部分的阳光,低等级的吸血鬼对阳光并不是那么地敏感,这也导致他们其中的一部分稀里糊涂地就朝着烈阳天的空旷地奔跑、最终消失殆尽。

    点一盏小灯也不会让我对房间内的可见范围增加,吸血鬼的瞳孔与人类不同,他们能够在无光的黑夜里清晰地视物,杂乱的光线反而会让他们觉得嘈杂与混乱,变得更加地警惕。

    丈夫坐在我的身边,握着我纤细而苍白的手,深深地低着头。

    他温暖的唇印上我早已暂停的脉搏,金发的后半段隐没在黑暗中,轻轻闭着眼,看上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是这样了。

    睡觉的时候、发呆的时候、思考的时候

    总是这样无言的姿势,近乎依赖地坐在我身边。

    就算从我的身上汲取不到一丝暖源,也坚持着想要握住我身上的某个部分,哪怕是一根指头、一块皮肤、冰冷的发丝

    这样能够带来安全感吗

    或者说。

    丈夫他能从我身上感受到人类需要的感情吗

    我是他想要的妻子吗

    我恍惚地想,自顾自地猜测、自顾自地回忆。

    回到家里的时候昏暗而单调的灯光,不厌其烦地在烹饪的时候把厨具用灯打开,黑夜和白天都弥漫着冰冷的气息。

    总是坐在黑暗里的妻子,点着一盏夜灯,柔顺的齐肩短发映上光的颜色,却从来没有见过她去特地修剪长度。

    夜晚的时候,抓住她乱动挣扎的手腕,指腹下只有冰冷的体温和寂静的皮肤,如果不俯下身去叫她的名字,没有呼吸幅度的柔软胸脯,甚至分不清背过身去的她是否已经陷入沉睡。

    如果探究。

    其实可以找出无限的细节。

    就像客人说的那样。

    他也在装不知道、自己给自己催眠吗

    怎么回事,明明是我的丈夫。

    一眼看穿这些辛秘的,却是一年都见不到几次的客人。

    三

    昏暗的客厅。

    电视上播放着女主角站在海滩旁的场景,优雅的配乐在调小的微末音量有些像残次的全损音乐。

    丈夫问我要不要把电视关了。

    我一边摇头,一边不合时宜地、想起在马尔代夫的新婚蜜月时光。

    那时的我们像是脱离了社会一样,在一推开门就是玻璃质感的淡蓝海洋的海景房里,拉上厚重的窗帘,彻夜地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明明是那样令人舒心的美景,却没有人去欣赏。

    连续的雨日,酷暑,清凉的海浪,雨、雨、雨,一直眠到下午才醒,看完夕阳又陷入温软的床单之中,睡眠、黑暗、睡眠,明明近在咫尺,却只有电视放着老旧浪漫电影的声音,沉默、沉默、沉默,一切的一切,像荒唐人生中的港湾。

    一如婚后无数个寂静的夜晚,我们也是这样,依偎着,在无人的客厅。

    我从沙发上缓慢坐起来,丈夫把我的手牵过来放在膝盖上,拿起柔软的枕套垫住我的后脖颈。

    婚前的我其实很难想象丈夫会像电视剧里的模范标本一般无微不至地去做某些事情。

    毕竟他远远地站在那里,微偏下颔,看起来实在是冷漠又疏离到可爱的地步,连异性的特地凑近或者套近乎,都觉得没必要和麻烦,与其说是不解风情,更像是没有交往的打算。

    我和灰原还在交往尝试期的时候,他偶尔被拜托送东西,站在公寓下,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示意我赶紧下来拿、他还要回学校的样子。

    听灰原说,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班主任总以为是丈夫在和我谈恋爱,因为每次回到学校,他都会特地把要买的东西记在便签上面,明明是屈指可数的事情,却仍旧被班主任发现其中掉落的一张,上面写着“甜心巧克力情人节限定版樱花味带卡片祝福语”,更是难得慈悲地蒙恩,让他放了一天假去帮灰原买送给我巧克力。

    灰原和他打闹,呜哇呜哇地说着“你笑我天天写信被梦光嫌弃、自己还不是手写根本不必要的备忘录、完全是嫉妒我嘛七海你”,他就把便利贴直接按在友人的脑袋上,冷冷地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虽说如此,晚上的我仍然能够按时收到礼物。

    为此,我国中时期住公寓的邻居,路过撞见,竟然以为我在同时和两个人交往,大嘘惊叹,让我解释时花了不少功夫。

    我看着电影,自然又下意识地依靠着他,就算再忙碌,周末的夜晚也是我们从马尔代夫回来后就有的电影时间,在沙发上,不刻意地朝他靠拢,已经是刻进潜意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