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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3

    彻底意识到我置身在游戏中,是在外出购置这两天需要用的菜品时。

    在转过一个路口时,那本手册突兀地出现在了转折点处,静静地躺在地上,漆银凹印工艺的牛皮封面恍若一樽指路牌,告诉我无论向前走还是向后走,等待我的都是无法逃避的真相。

    左右街道的人恍若未见地从它身旁掠过,就像它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一般。

    犹豫地将它从地面捡起。

    一瞬间,庞大的面板在我的眼前爆炸般铺展开来,像近距离绽放的花火。

    几乎眼冒金星的冲击。

    我被吓得不轻,踉跄地往后倾倒,差点后脑勺着地摔落在坚硬的柏油地面上,手肘被蹭破了一道苍白渗血的口子,无力地撑着上半身,袋子脱手,摔在旁侧。

    面板也跟着视野震荡了两下。

    新鲜的套着保鲜膜的西红柿从袋子里滚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在远端处留下。

    白皙修长的手指缓慢地触上它的轮廓,将它捡起时,在掌心转了一圈。

    “抱歉,这是夫人掉的东西吗”

    清冽温吞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顺着西红柿的轨迹向上看去,俊美年轻的男人鼻梁上戴着墨镜,身姿修颀地站在原地,逆着光,向我伸出手来。

    头上还顶着五条悟的橙黄可介绍字眼。

    底下甚至还有相关数值,因为权限是灰色的,所以都隐藏起来,唯有这一栏,后头跟着75的字眼。

    好高啊。

    我们很熟吗

    我有些恍惚,怀疑自己的视线,回过神来,连忙抱歉地站起来,把手册囫囵地放进够到的袋子里,这显眼的白发和名称让我认出这是丈夫目前工作的同事、也是他的前辈。

    我脸颊发烫,觉得很丢人,没有选择搭上他的手,而是很赧然地收拾仪表。

    拍了拍沾上灰尘的衣角,微微鞠躬,我语气里很不好意思,“呀,是您,五条先生,抱歉我没有,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他礼貌地笑了笑,这时候有年轻又悠然的扑面而来的特殊气息,让我想起阳光下的透明水晶,澄澈而有着细碎的、被切割的银光,“没关系,我刚好遇见了,所以您真的没关系吗”

    说着,他伸指微微拉低墨镜,露出霜白的长睫和湛蓝眸色,挑眉,视线停留在我捂着的小臂擦伤伤口上“受伤了哦。”

    “诶呀”

    我才反应过来地低头粗略扫了扫,手指随意摸了摸伤口的边缘,重新抬起头来,很抱歉地微笑,“没有注意看路,所以被绊倒了,擦到的小伤,不碍事的。”

    他没有再追问下去,看了我一会儿,才提出要不要一起去附近的药店卖点处理伤口的消毒喷雾和绷带。

    虽然总是撺掇着丈夫跟他一起在联谊会鬼混,做出的事也很不着调,但想起之前还是吸血鬼的时候,我曾经在他来做客的时候袭击了他,事后他还被愤怒的丈夫扔出了屋子,他并没有介意,还向丈夫推荐了关于转化秘药相关的渠道,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

    我一时脸色通红,尴尬溢满了我的情绪。

    这个时候平地摔,东西掉的到处都是,还被不算很熟的丈夫同事看见

    我只能连连摆手,生怕再麻烦他,慌忙地,“不、不用,家里都有的我回去的话可以处理。”

    他没有再坚持要去附近的药店,而是问我需要打车回去吗

    我没有再拒绝,眼前的面板提醒我还是先回到家中微妙,等待计程车的时刻,客套地,我寒暄地问了几句,“难得在这里遇见您,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哦,我也才从那边买东西回来,”他身姿修长,不在意地回话,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滑着手机屏幕,我甚至需要抬头才能和他对上视线,索性只看着他的胸膛,这样也礼貌些。

    两个人尴尬地站在路边,他还好,垂着眼专注地刷着社交媒体,我低着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倒有点像罚站,想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脑子一团乱麻。

    出租车上,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更加地明显,到了地点,我喑哑地挤出来一句,“感谢您计程车的钱”说完感谢的话,他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也就没什么话说了。

    下车的时候,他静静地看了看我,告别道“很高兴见到您,看来快到时间了,那么梦光,永别了,下次有缘的话再见面吧。那个时候,您又会在谁的身边呢”

    永别

    怎么用这句话来当告别词,称呼也很亲昵,后面还跟着“下次有缘再见”的话,这不是完全矛盾的话语吗

    看着他挥挥手离开的背影,我打开玄关的门,挫败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眼前半透明的面板还是没有消失,我几乎怀疑是把自己摔傻了。

    想起什么似得,我拿出那本手册,狐疑地晃了晃。

    冰冷的声音陡然响起,像从脑海深处钻出来一般。

    “沉浸模式强制关闭。”

    “开始进度搜寻、请稍等”

    “主人物宫野尾梦光,选择线蓝宝石七海建人。剧情完成度99,目前已搜集图鉴数2425剩余脱出时长1h”

    欸

    什么东西

    看着虚空出现在眼前数据和说明,空荡荡的屋子显然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

    目光停顿在最后的倒计时栏上。

    “怎么”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这样肖似游戏面板ui的数据栏代表就如各个支线进度查询一般,而则代表的是

    “这是什么”

    声音冰冷地回答、突兀地响起“是您打出完美结局后的剩余脱出时间,当它归零的时候,您也将离开本游戏。”

    完全难以置信。

    都是什么

    紧紧地握着手册,指尖泛白,我的声音都在颤抖,“什么游戏什么意思你是谁”

    它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评估我的状态,良久,冷冷地回答

    “您的沉浸模式深度实在超出了可设定的标准,短暂失去记忆的后遗症是正常的,您很快就会想起来的。

    本游戏“橙金之眼窥见雨”是纤细心灵工作室制作的adv冒险类乙女游戏,在tga平占发布,您于平纪15年12月23日14:23分全额购买,并于同年25日23:00分进入游戏,开始游戏后的第五个小时您开启了沉浸模式,并逐步增加了沉浸深度。

    您选择的攻略人物是七海建人,也就是您现在的丈夫,很高兴您已经完成了he结局,即将走完本游戏的剧情设置。”

    “本游戏为了维护玩家的精神状态、在最终结局脱出前24小时会循序渐进地关闭沉浸模式,您这一个月也应该已经察觉到了游戏世界的虚拟感。

    为了您的游戏体验,作为系统,我尝试了温和的方式,包括逐渐关闭痛觉感知,您适才受伤也没有感觉到疼痛吧。实际上五日前,您失足从窗台跃下,花圃的尖头栏杆险些刺入您的胸膛,也是系统自觉启动的保护,毕竟已经进入了最终结局。

    介于您的沉浸深度超出了可设定的标准,我有必要在适当的时间开始倒计时并提醒您游戏进度快要结束了,1小时后您将被游戏强制脱出,也就是您将回到现实世界。”

    我把手册粗略地翻阅过,画面在我眼前模糊地掠过,仿佛提醒着这一切都是被记录下来的虚拟,我苍白地辩驳,“游戏太太搞笑了,这些年都只是游戏的话建人他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我们、我们有的这一切。”

    系统静静的,没有再说话。

    我的声音减弱,心头难免地感到迷茫和无力。

    “我我,”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受伤的手臂,我不自觉地流下眼泪来。

    我抬起头来,想起什么,徒劳地问道“既然、既然是游戏的话,就不能够继续下去吗”

    系统“这并非是生硬的系统选项,而是游戏只做到了这里,再往后去是一片空白。

    您可以退出游戏后,再尝试进入游戏,届时无论是面对剧情人物不同的攻略选项还是重复本路线都是您的自由,我也会一直陪伴在您的身边。

    如果要完全一样,推荐您开启重复预设。不过您还想在沉浸模式下经历那些痛苦吗虽然游戏有保护措施,但调低沉浸模式对好感度的加成也将减少,或许攻略人物表现出来的是跟现在完全不同的态度。”

    痛苦不同的态度

    我想起只能隐没在黑暗中的日子、和丈夫无端的争吵,对前途的迷茫,痛苦到几乎要死去的心情丈夫温柔的侧颜、憧憬未来的甜蜜生活,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虚拟的话

    如果、如果他用陌生的眼神、克制的态度从头开始对待我的话

    “怎么会这样”我无力地低下头,不可接受地捂住脸颊,泪水从脸庞滑过指隙。

    系统“您可以趁这段时间逐渐适应脱出体感,也可以选择提前脱出,感谢您对本游戏的支持,您可以查看已获得的图鉴,只需要在脑海中对我下令即可。”

    “建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从指尖末尾开始变得透明的自己。

    我踉跄地扶着玄关的椅子站起来,伸出手手,确切地按上门把手的一刻,虽然末端有着透明的痕迹,但未消逝的部分却是还能够使用的。

    我不禁松了一口气,随即是慌张地落泪。

    还好还有时间。

    得赶快才行

    系统问道“您现在的情绪波动并不适合即将到来的强制脱出,您可以冷静下来,您要去哪里呢”

    我重新穿上鞋,扶着门把手,眼里是还没来得及褪去的慌乱。

    “建人,建人现在在哪里”

    才想起来什么,我慌张地去够手机,发慌的手指颤抖地按开面板,却点错了好几个按键。

    手机息屏,我急得咬着自己的嘴唇,焦急地呜咽,“加、加把劲啊、不要怎么办”

    系统“您可以命令我查看攻略人物的位置。”

    “太好了”我顾不上再和它吵或者做难以置信的反应,囫囵地吩咐道“如果你能帮、帮我叫个车的话谢谢你、谢谢你”

    它似乎有些讶异,语调微扬,“这倒不用,您有很多积分可以使用,是我应该做的。”

    “没事,谢谢你”我凭着当多年主妇的本能回复,狼狈匆忙地提着鞋跟从前廊的楼梯跃下。

    我从未如此憎恨前廊的花园这么长,这些年我都是用什么心情去打理它们的

    颇有古韵的石板路差点把我绊倒,我没有管这些,几乎是出神地跟它聊着,像是缓解紧张和徒劳,“建人现在在做什么”

    系统“祓除咒灵。”

    “咒灵”

    “是的。”

    “他不是神学院的教师吗”

    “和血族交涉需要这重身份,您好之后也就保留下来了。近日咒术界那边有些棘手的事,担忧您知道了会担心,才选择了隐瞒。”

    啊这个名字,建人在我病重的时候好像说过,那时候听什么都没印象,病好了以后都记不清了。

    有点生气。

    不完全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样吗

    不过现在根本就不是生气的时候吧

    我焦急地催促着计程车的司机,到了地点,我几乎是从杂草丛生的废弃仓库外飞奔。

    齐腰的野草割破了露出的手臂肌肤,气喘吁吁地停在场地外,视野里除了紧锁的铁制大门,什么都没有。

    我干脆晃了晃门,咬咬牙,压下心底的畏惧感,开始艰难地攀爬着雕花大门。

    系统为难地“您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这样爬门真的很危险,外头设立了帐,您就算过去了也无法看见遇到攻略人物们的。而且这附近还有咒灵出没最后还剩下不到十五分钟、您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远离比较好。”

    “呀”我崩溃地跨立在铁门的最高处,腿都在颤抖,流着眼泪,“什么嘛我听不懂呀,剧情都要做完了为什么还有这样的情节这不是完全没有给我交代吗你想想办法吧”

    “我怎么想办法呀,夫人我还没有说完您就爬上去了”系统头疼地回答我,如果它是人类的话,一定会露出无奈的神情来。

    “积分,积分,用积分呀”我颤颤巍巍地看着距离一人多高的地面,踩着雕花凹槽爬上来了却不知道怎么办,腿试探性地向下够,“总得做点什么吧求求你了,呜呜,好吓人”

    系统的叹息就像我的错觉。过了一会儿,它的声音静止般消失了,就像挂断的电话。

    “什么嘛”绝望地看着我逐渐变透明的手指,我愤恨地抓着生锈的铁门,不敢向下看,望着天空,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淌下,“一点点都不懂事”

    “喂这里不是能来的地方太危险了,完全无视了警戒线吗”

    下方突然传来惊讶和焦急的声音,我救命稻草一样地望过去,认出这位是丈夫那位名为伊地知洁高的同事,我一度以为他是学校派给五条先生的专属司机,只见过几面而已。

    他惊讶地看着跨坐在铁门上的我,看清我的脸后,甚至惊得有点说不出话来,明明比丈夫还要年轻,却看上去苍白得有四十岁。

    “啊啊,”反应过来,我想死的心都有了,焦急地解释着,连忙挥手“不、不是的。”

    “天呐,”他的脸煞白,喃喃道“七海的夫人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七海先生他知道的话会弄死我的。”某一瞬间,他看上去比我还要崩溃。

    4

    “结束了吧,”眼上缠着纯白绷带的咒术师兴致缺缺地看着地上的咒灵残骸,似乎是留着取乐用,不一会儿又觉得无聊地微动手指,将它寂灭,居高临下地“真的要在这里待够一个小时吗”

    七海建人把咒具放回到旁边的皮箱里,冷冷地回答“这是那边的要求,如果太快的话会被投诉没有认真清理的。”

    “又快又好才是咒术师的招牌吧”白发的咒术师伸出一根手指,横在唇边,“在这里耽搁时间,你不想回去看看你的爱妻吗我要是家有爱妻等我,才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哦,忘掉了。教师有固定的下班时间呢,就算是今天只有一节课,也太早了哦、难道不用上课吗是这样对妻子交代的吧七海老师。”他似笑非笑地道、

    七海建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言语里带了点讥讽“啊,当然,晚点回去,我的爱妻也不会跑掉的啊。”

    话音未落,辅助监督的声音便遥远地响起,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踉跄地跑过来的男人崩溃又带着颤抖,苍白而疲倦的脸仿佛死了三天。

    就算被压榨加班,也透不出这样紧绷的样子。

    七海建人蹙眉,“伊地知”

    “七、七海先生,”伊地知洁高的舌头像打结了,“你你。”

    白发术师“搞什么你看上去像是特级咒灵来袭了一样。”

    “某种程度比那个还要恐怖”

    在心底如此想着的辅助监督崩溃地、喘不上气地出声

    “是是夫人。”

    “啊拉,你要结婚了”白发术师露出惊讶的神情,“大喜事呀,难怪这样急。”

    “别拿我取笑了,五条老师”辅助监督脸色煞白,连忙摇头,“不是我的,是七海先生的夫人啊”

    七海建人“什么”

    他也难免露出惊愕的神情,就算是特级咒灵来袭也不会如此地严阵以待以至于面色泛白。

    这位沉稳的、以严谨出名的咒术师素来冷峻的面容有些裂痕,甚至慌乱地,非常不符合素日人设地“啊”了一声。

    “梦光”

    “是、是的就是她。”

    “她怎么了”他难掩慌乱地严肃道。

    “冷静点啊七海海,我来的时候还看到她呢,”

    白发术师慢吞吞地安慰着,“买东西回去的路上摔了一跤,送回家里去的时候除了情绪低落了点,什么事也没有,怎么现在到了这里来几乎是前后脚吧”

    七海建人沉下脸色“你这家伙怎么不跟我说”

    他连忙投降,很是委屈“这也怪我”

    “那是我老婆,你不跟我说”七海建人冷笑。

    白发术师无奈“我说了也没用啊,我一来你就叫我安静,工作的时候分心不是很危险吗”

    “不是啊,”伊地知急得快哭了,难得地打断他们的对峙,崩溃地,“夫人她现在就在帐门口待着呢。”

    “哈”

    成熟可靠的丈夫面上的阴沉一瞬间褪色,变为隐约的慌张,甚至闷闷地咳了几声,呛得脸色绯红,“怎么可能”

    “天,”特级术师也难得讶异,不忘拱火,“七海你露出了被抓奸一样无措的神情来呢,伊地知,把你的手机拿来,我要拍一张照片纪念。”

    伊地知“怎么不用您自己的手机。”

    “我还没想换手机呢。”他回答得很利索。

    男人没有理会前辈的风凉话,转身,伸出手臂,严肃地扒住辅助监督的肩膀,“她怎么来的一个人来的,在哪”

    伊地知被掐得肩膀痛,连忙应答

    “就、就在帐外,我发现夫人她的时候,她在爬废弃仓库门口的大铁门,在上头看上去下不来了,我来的时候她才从上边跳下来。”

    七海建人面色阴沉,看山去完全不像是咒灵狩猎者,而是刚刚杀了好几个人。

    “跳下来那么高”

    也才两米多吧不要说得好像从五楼跳下来一样啊

    “她发现帐了吗过来了吗”

    “还、还没有”

    “把帐取消,”七海建人道。

    伊地知“欸不是说要待够一个小时”

    “早就做完了,根本就是没用的废物流程做样子。”

    与刚才坚持职业操守的样子判若两人,他冷冷地道,“快点,现在就做如果她碰到帐而进不来、察觉到什么咒术相关的话她要是因为跟我吵架我这辈子就追杀你和五条到天涯海角。”

    伊地知崩溃地点头,“别啊救救我、五条、五条老师”

    关键词里同样被提到的还有旁边的白发咒术师,他夸张地,“喂喂你太凶了我们的辅助监督还是孩子吧在外面偷偷做术师要跟爱妻说清楚”

    成熟的丈夫头疼地按了按额角,冷冷“别说得好像我在外面做什么肮脏的勾当一样,她婚后唯一说讨厌我就是我说要去做咒术师的那天晚上,我哄了她一个晚上都没有用,她还是eved的时候我只要说这方面相关的事,她就选择性地装傻瓜,好了以后甚至选择性地记得我当过吸血鬼猎人而不记得我当过咒术师,要不是为了还你的狗屎人情”

    “不是吧,还能跟你闹离婚吗好夸张啊,”前辈好奇地问道。

    七海建人面容一瞬间阴暗下去,十分地恐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白发术师立马打了个冷颤,识趣地闭嘴,和辅助监督畏缩地抱在一起,低声地念着“我们会被杀掉吗”这样夸张的话。

    没有理会他们,把装着咒具的盒子踢到角落里,摘下鼻梁上的护目镜,娴熟地放在口袋里,男人一边整理身上作为术师的痕迹,一边朝着帐的边缘走去。

    帐像是被焚毁一般瞬间地消失。

    弯腰拿起随意放在废旧钢筋上的公文包,脑海里强制性地冷静下来搜寻词句来解释,男人站起身来。

    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柔软身躯的飞扑扑得后退了几步。

    “欸”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梦光”

    几乎是措不及防地出现,完全没有考虑过这样的可能性。

    咒术师的身体僵硬地杵在原地。

    妻子低着头,柔软的面容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里,像陷在坚硬的枕头里的柔软抱枕。

    “呃”他难得地没什么话说,心里的心虚让他尽力维持的冰冷面容也很僵硬,尽量平稳语调地,“梦光,怎么在这里呃。”

    他尝试找点什么话题说说“我的意思是我今天班结束的早,学校派我来谈收购这块地的价格,呃,要建个新校区所以”

    “嗯。”妻子的声音闷闷的。

    察觉到妻子情绪的低落和隐含的哭腔,他认真地低头“梦光”

    没有得到回应。

    似乎在生闷气。

    他慌张地,“我,我不是有意的呃,其实今天我是来这里呃,好吧。”

    看着妻子隐约露出来的淌下泪水的白皙部分脸庞,他无奈地,“是我的错,我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把它当做主业,只是要还人情而已,我下次不会了,真的不会了。我应该跟你说的,别哭了,梦光别哭了。”

    妻子缓慢地抬起脸来。

    几乎是四目相对的一瞬间。

    透明的泪珠从泪眶滑落,像是透明的白色水晶,无言地滴在他的心头,滑过一道冰冷澄澈的伤痕。

    “梦光”他意识到她不太对劲的情绪,低声,抚上她的脸,耐心地,“怎么了”

    “难过吗突然过来,是想见我吗我就在这里”他低眼。

    剩余脱出时间5分12秒

    她嗫嚅地出声,似乎在想什么更远也更加没有希望的事,只是需要一个徒劳的回答,低声地“建人,你会忘掉我吗”

    毫无预兆的问话。

    缓慢抬起的清丽面容上是黯淡的忧伤和难掩的痛苦,像夜晚逐渐收拢花苞的睡莲。

    只是平淡的眼神,心脏处却传来都要被割裂般的绞痛。

    “怎么会”他低沉地回答,“怎么这么问。”

    随着妻子苍白的微笑,他才发现,她的身体正在缓慢地变得透明。

    变得透明

    “欸”

    几乎快要停滞呼吸。

    惊愕到无法言语地看着这一幕,他连忙无措地低下头,握住她柔软的手,“梦光梦光”

    这是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明明即将迎接的是那样可爱又温馨的未来的,为什么会在眼前出现这一幕

    是幻觉吗

    什么高级的术式攻击精神的特定能力还是转化为人类的后遗症

    不五条在这里,就算撤下了帐,又怎么会有其它的术师和咒灵敢动手后遗症什么的也是完全不能够解释的无稽之谈,根本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分析。

    说不通,根本就不可能会出现眼前这样的场景,怎么样都好,怎么样都好唯独不应该这样的

    “梦光怎么,痛吗难受吗”

    他语无伦次地问,面色苍白,遮下她抬起的手,让它不出现在妻子的视野里,“别、别看,没事的”

    “五条”想起什么,他沙哑地回头,喊道,“五条悟”

    妻子摇了摇头,柔软的手指触上他的脸庞,冰冷的、奇异的即将消失的触感。

    怎么样的焦躁与绝望都好。

    唯独她抚摸自己脸庞的一刻,思绪一瞬间空白。

    “看来是真的呢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建人,别这样听我说,建人。”

    宫野尾梦光静静地看着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即将消散的事实,声音有着被切断般的朦胧感,安慰道

    “别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来,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们拥有的可是完美的hayend结局呢,在这个时候,稍微地表情好看一点吧”

    七海建人跟随着脸庞上微微用力的葱白修指,转过头来。

    他像褪色般,不知道该做出什么除了悲伤和痛苦以外的表情,迷茫又孤独。

    日光下,妻子逐渐变得透明的身体像沾水即消的糯米纸,被朦胧的水光地罩着。

    “嗳呀,说起来。”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眼神从伤心逐渐变得平静,“真是的,要不是我过来的话,你回家岂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了,真会给我找麻烦呢,妻子突然消失什么的,建人”

    男人无措地看着她,像做错了事,徒劳地颤了颤唇。

    怀里的妻子深深地吸一口气,忽然释怀地、眼神温暖地笑了起来。

    眩目美丽得几乎要刺伤双眼,平稳的笃定话语像在陈述事实,又像在施下诅咒,“其实我一直相信爱是最厉害的力量,呀有点古老只要建人不忘记我的话,就一定会找到我的或许下辈子我们会相遇吧”

    男人脆弱地看着几乎能够透过身躯看到自己手掌的恋人,瞳孔细微地震颤,长睫轻颤,“不不,梦光梦光”

    “开心一点”

    “梦光不要抛弃我梦光”

    “建人一定要找到我”

    断断续续话语像断线的电台。

    彻底消逝的既往存在。

    迸溅开来的花簇,摇落破碎的半透明花瓣。

    散落在地上时有清脆的铃铛声。几秒后,化为虚无的风。

    一点弥留的痕迹都没有。

    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明明应该说“请忘记我开始新的生活吧”这样的祝福语。

    为什么

    最后留下的,是诅咒的话语呢

    呀因为我们是相爱的吧

    哪怕一点点也好。

    我也卑劣地想要有人永远地怀念我啊。

    反正也要离开了吧

    朦胧诅咒cg图鉴已收集完成。

    5

    我从游戏脱出已经半年了。

    说实话,在游戏里和在游戏外完全是两种感受。无论在游戏中的疼痛与悲伤如此歇斯底里,脱出的一瞬间,还是产生了“呀、果然是游戏吗”这样的想法。

    现实世界中的我和游戏里完全不一样,虽然玩的时候用的是同名同姓,都拥有稍稍超过齐肩一点的黑长直短发,但我现实的样子更加地薄锐一些,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用大和抚子的语调微笑着讽刺人,每天都隐藏着自己的阴暗情绪,进行最低限度的社交。

    比起游戏里“梦光”有着一双无辜而可爱的杏眼,现实的我拥有的却是一双锐利的吊梢眼,而且是类似于恶女那样的长相,很容易让别人觉得清冷而难以接近,蹲在那里感觉有二十年的沧桑情史,渣了三十个人。

    我的性格也更加地恶劣,在游戏里因为数值设定的关系,多多少少思维方式会受到影响。虽然在游戏沉浸模式生活的生活保留了隐秘的想法,说出来的话语,多少是温婉开朗的女子类型范畴。

    在现实中,我寡言少语,做什么都温和地微笑“嗯嗯”,只有遇到让我觉得无语的人才会尖酸刻薄地出几声,其余时间,只是孤僻地独来独往,因为从小父母双亡的关系,没什么朋友。

    初中的时候买了二十几个虚拟游戏币,高中时才发现它已经增值到我倾家荡产也无法企及的高度,很快就凭着这项幸运在家里混吃等死。

    当我重新打开游戏库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游戏就像幽灵一样地在可购买清单中消失了,在网页搜索也只有毫不相关的关联词。

    它静静地躺在游戏库里,让我感觉这段经历只是自己打上一款游戏在帮会割猪草割出幻觉了,干脆在全息体验仓里睡了一觉做的梦。

    今天份的猪草割完了,我像阴郁的幽灵从游戏仓里爬出来,外头的天已经渐渐地黑了。

    虽然游戏仓的营养液可以维持身体机能,但是人不吃美味的饭还是会变成虚弱的行尸走肉。

    我打开冰箱,里头空空如也,连剩余的营养液也是空瓶。

    像丧尸一样带着厚厚的黑眼圈,我打开房门,身上是松垮的衬衫和及膝短裤,我甚至怀疑我是如何做家庭主妇把自己打理得像贵妇名媛一样的,还要给我的亲亲老公熨烫衣物,或许变成吸血鬼躺平才是我的本体。

    来到便利店,老板很是担忧地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我看起来像一个月没睡觉。

    我口头禅“嗳呀”地温和一声,客套地应付,“最近很忙嘛。”

    在旁人的眼里我是事业有成、凌冽不可攀的清纯女高,高中毕业才刚刚成年就已经实现了财富自由,马上去上大学即将开始美丽的璀璨生活,平常在家里忙得焦头烂额,搞什么互联网投资。

    实际上我只是个投机的幸运儿,做好了在阴暗却设置丰富健全的温暖房间里孤独生活一辈子的准备。

    便利店的门打开。

    自动玻璃门叮咚的提醒一声。

    听着这声,我有在场人数超过三个就会恐惧的疾病。

    无声地收拾一大袋食粮和便当,把卡递给老板。

    拎着沉重的购物袋,把指节都勒出了泛白的肉色,我心想今天晚上再也不割猪草了,面前却缓慢地投下沉重的阴影。

    疑惑地抬头。

    啊。

    好像啊。

    简直像从游戏里走出来一样。

    除了这个显老又骚包的护目镜,几乎一模一样了吧

    是什么。

    我亲亲老公七海健人的ser

    实在太像了,如果我在游戏里的话,一定会不可置信地说一句“莞莞类卿”。

    面无表情地想着。

    这个人突然开口说话了,“梦光。”

    认识我

    巧合吧,女主角搞不好也叫梦光呢我至今都没搞懂这个游戏的女主角的名字到底是自定义还是初始化,因为它看上去是随机抽取玩家的,或许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获得了游戏资格。

    在游戏因为开沉浸模式哭得乱七八糟、醒来后尴尬地看着cg图鉴和回放的羞耻似乎还在眼前。

    我没自作多情,微微偏了身,温婉地示意他先过。

    “梦光”适才隐秘的喜悦夹杂着几分浅薄的忧郁和失落,语气迷茫。

    搞什么啊。

    我礼貌地,“您先过吧。”

    “”他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又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男人把护目镜摘下,耐心地弯身,似乎是怕冒昧到我,低声,“抱歉。”

    “嗯。”我掠过他,拖着沉重的购物袋离开了便利店。

    等等。

    我后知后觉地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个游戏没有购买途径的吧怎么会有人在街上出s呢

    啊。

    察觉到什么地回头。

    男人正平静地看着我的方向,那双好看的眼睛习惯性地微垂,跟老板说着什么话。

    对上我的视线,他温和地笑了笑。

    看着他专注的目光,老板随口问道“客人您认识她吗从刚才开始目光就一直没有移开呢。”

    “单方面的”他低低地道,模糊地回答,有些漫不经心。

    老板没怎么听懂,也不愿意多加讨论,不好意思地改口,“抱歉,因为您念出了她的名字,宫野尾小姐的名,我还以为非常抱歉地揣测您。”

    客人十分缓慢地抬眸。

    “客人”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

    良久,他点点头,把柜台上的巧克力薄荷糖揣在兜里,“没关系,感谢您。”

    “感谢”老板一头雾水地看着身姿修颀的浅金发男人。

    看着快步追上去的客人,非常谦卑地提出帮少女拎袋子的请求,只引来了少女低着头,尴尬又接连闪避的拒绝。

    “奇怪的人宫野尾小姐不会引来什么跟踪的变态了吧”老板警惕地猜想。

    “要不要报警好呢”

    现实便利店的相遇特殊图鉴已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