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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一

    虽然听起来可能很奇怪

    但我和丈夫好像回到了热恋期。

    这是一种很奇怪、陌生却莫名地熟悉的感受。

    把客人送出家后,他又开始翻起了家庭相册。我坐在他的旁边,有些不自然地拘谨,抱着小臂,偶尔回答一些他的问题。

    明明已经结婚了,逐渐朝着平静的婚姻生活叠递但是变得更加成熟莫测的丈夫却像个生疏又情窦初开的青年,在他身上有着很苦涩的、柑橘气息的割裂感。

    其实这还是很美好的时光的回忆从最初相识的时候、到携手共度余生迈入婚姻殿堂,看着相册的丈夫微微垂着眼,听着我一张张地解说我们被相片印下的过去。

    我们是怎么相爱的呢

    其实没有什么惊险的经历,只是寻常又普通的恋爱,甚至单独拿出来,也无法挑选出刻骨铭心的纠葛场面。

    只是每次都会站在身边的人很少见吧

    如果要挑选灵魂伴侣,或许会从契合度开始聊起。

    但是对于我来说,有时候意识到了,人或许就是需要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朋友或者爱人。

    并不是说是一无是处什么的,而是在喜爱的领域没有过多重合的类型我结婚以前,听过各种恋爱杂志上面写过朋友或者恋人一定要灵魂契合、话题投缘、在一定的领域有重合,一个眼神就能懂得你想说的点是什么。

    为此我经常担心和丈夫相处会不会并没有心灵上的交流

    但有的时候,当你难过的时候也就需要一个在难过的领域懂一点、又没那么懂的恋人,没什么说教,就像一个个无从歌颂的石头,哪怕听不懂,也坐在旁边的朋友。

    开心的时候分享,伤心的时候流泪。

    人只有在平静的时候需要深刻的交流,而平静的时候人不太需要朋友。

    大家疲惫的时候,渴望的或许只有倾听和拥抱,甚至不需要交流,一句很简单的“可是你还有我、我是你的朋友、你的爱人呀”,就可以恢复倾诉欲。

    我们的婚姻是这样得寻常,细水长流,在家庭里没有刻骨铭心的特殊回忆,妻子也没有什么特长、在特性的各方面似乎都很寻常,失去了一部分记忆的丈夫无法一时体感,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回忆起来,却仍旧觉得不可或缺。这样宁静的日常,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奢侈品吧

    这样共同地坐在小沙发上,倚着午后的阳光,回想以前的事情,甚至是对于丈夫来说完全陌生的记忆也就是这样的无聊又珍重。

    凑得很近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浅薄的沐浴乳的味道,一种略微苦涩的柑橘香味,有点寡淡的优柔,不太符合他素来的气质。

    我很喜欢这种味道。

    家里的洗发露、沐浴乳包括香薰都是带着柑橘香气的产品,丈夫每次都会抱怨出现在我身上和他身上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这个时候我就会“嗳呀”一声,黏着他贴贴,我很享受恋人和我身上的味道接近的交融感觉。

    回到家含着笑把好友连着那套不知道哪里来的宝宝睡衣一同赶出去,他洗了个澡,所以缀着潮湿水珠的长发随意地搭在肩膀上,擦在耳廓的时候带来有些黏稠的滞留感。

    我有些不舒服地挪开自然贴上去的脸,丈夫在婚后依旧留着的鸦青色墨发更长了,甚至比我常年留在肩膀的头发更长,而且带着自然的微卷,很有层次感。

    他的五官精致深邃,长眸带着一种总是含着笑的俾睨感,将头发完全散下来时,甚至可以用妖冶的沉静之美来形容,不笑的时候,则有着居高临下的颓然与掌控欲。

    抿唇笑起来,总让人觉得他满肚子坏水,他捉弄

    我的时候最喜欢摆出这幅样子,明明学生时代的时候还会开朗地笑,怎么年龄越大越有反差了呢

    眼前失去了一部分记忆的他,更像是完全褪去了少年意气、变得稳健又深不可测的那个他,我觉得这个他有点陌生。但下一秒,他的气息又变得柔和。

    让我有种一具身体里、两个相似但又不完全相似的灵魂在拉扯的感觉。

    但是

    无论如何。

    指尖轻轻触上家庭相册的尾页,停留在结婚一周年纪念的合照上。

    只要是他的话只要还是他的话,就没关系。

    出神地想着,我看向丈夫翻阅相册时、抵在纸侧的无名指处的素银色戒指。

    结婚的时候,他有认真地考虑会不会太素了,还是镶嵌一颗钻石比较好之类的但是戴上时,却意外地合适。

    我们两个人的性格都不是很喜欢繁重的款式的类型,挑选的时候,几乎是一眼看中了它,仿佛命运的安排一般。

    命运的安排

    呀,结婚的时候也说过这样的誓词呢。

    二

    丈夫接我放学的时候,我正在出神地望着一颗石榴树。

    秋末的时候,它结了硕果,现在几乎快要凋零了。

    不知道是谁在这块种植蔷薇的绿植地撒下了翠叶红石榴的种子,这种近观赏用的石榴花生得很矮,最高也就只能够长得及膝盖那样,小巧的果实也很迷你,在一众盛开的蔷薇花里格格不入。

    我很怜爱结出小果实的植株,例如小小的水果番茄、小型观赏用柑橘。它们让我想起柔顺却坚韧的一切,明明身躯很小,却能够负担起这样沉重的绚丽。

    秋叶落在肩头的时候,我仍旧看着翠叶石榴树发灰干涩的果实,直到丈夫伸手将它拂去,我才回过神来。

    我不是很能够理解丈夫一定要把我们从恋爱相识到结婚的事情都做一遍的执念。

    恢复记忆后,他居然很认真地把那本家庭相册奉为什么了不得的参考书,连同他恢复的部分记忆一同,一本正经地伸出一根手指,说着“那我们都来做一遍吧就像我们刚刚认识恋爱那样”的话,让我长长地“欸”了一声。

    因为有些事情学生时代的时候做起来很起劲、甚至觉得浪漫又疯狂,但是婚后再重新做一遍什么的呀,也不是说不再喜欢了,而是随着时光的流逝,再次面对会很尴尬的感觉。

    比如当时丈夫很喜欢把衣服改大、甚至把神学院的制服变得像什么涩谷街头的潮牌,确实很酷也很衬他

    但是现在提起来,因为想要特立独行把学生时代的校服改成夸张的样子,安在已经工作两年的丈夫身上也太令人羞耻了不亚于我高中的时候把制服裙子的边缘安上荧光的夜晚发光条的感觉。

    其实回忆什么的,我有时候感觉朦胧得记不太清每件事,我们在恋爱最初的时候,我甚至会去网站百科上搜索“情侣在一起可以做的事情”。

    得到了“图书馆可以陶冶情操”这样的话,两个人真的去图书馆坐了一下午,丈夫是神学院出身,在文学方面应该不缺乏造诣。

    我为了装得很有底蕴的样子,拿了一本人类食粮,他却很认真地拿了一本如何获得妻子百分百的爱这样不正经的书,让我捂着脸心里想还不如不来这里。

    今天他十分认真地又拿出了那本小册子,第三十八项上面写着“去逛花鸟鱼虫市场”和“给梦光买新衣服”。

    看着他专注低眉,从胸前口袋掏出钢笔在上面打圈的样子,我微微赧然,心想又要黏黏糊糊地度过剩下的大半天了。

    丈夫每次来大学接我都会戴上一副细边框的黑色眼镜,穿

    着白色的上衣衬衫,半散着长发,很是斯文俊美的样子,他说这样有学生气的感觉,但我只觉得他像课堂上授业的年轻老师本来也就是,气质也完全就不像学生气的年纪。

    而失去一部分记忆的丈夫身上那种稳妥性感、莫测又浑浊的体感则更加强烈,如果不是他朝九晚五地上班,晚上好好地回家,我甚至偶尔会怀疑他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当他静静地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不知道用什么文字写成的书卷时,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场,如果别人跟我说这是我的丈夫刚刚杀过一百个人的事后平静时刻,我也会相信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譬如现在,当我失望地伸手趴在巨大的玻璃鱼缸外,眼眸微垂地看着喜欢的斗鱼被挑选走的时候。

    他似笑非笑从钱包里掏钱的样子映在玻璃的反光上,让我觉得他正在谈什么大笔的禁忌生意,而赔笑着说抱歉的老板就是把这笔生意做毁的输家。

    “太、太失礼了又不是一定要这个品种的,人家先来的、人家先来的,是我挑了太久犹豫才这样”

    我连忙拉住他,有点头疼,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他一定要我戴他买的那个丑手钏一样,“等等,杰”

    他这个时候就死犟了,转过身来,看着妻子清澈的眼眸和做错事一般的湿漉漉尴尬,含着笑,眼底是隐约的生气,声音平稳地道

    “可明明是我先付钱的,不是说我们付钱,随便在缸里挑三条喜欢的吗”

    “欸”

    话是这么说,可是

    我紧张地掐他的平整衬衫下坚实健硕的肩膀,“杰,怎么这个时候一定要孩子气我什么都可以的,又不是一定要那条。”

    “说什么都可以”

    他像被触到哪根神经了,笑容一瞬凉下来。

    这幅要笑不笑、微微弯着眼的样子让我额头冒虚汗,他道

    “不是吧你不是对那条一见钟情吗很喜欢地对着鱼缸看了很久,只是观察游着的姿态是否正常吧”

    虽然那条在鱼缸里的一众游鱼中很合我的口味,但是

    “挑一条像的也可以呀。”

    我虽然有喜爱的东西被挑走的细微的低落情绪,因为一条斗鱼和丈夫逛花鸟鱼虫市场的节奏被打乱、甚至引起争端就不好了。

    “我觉得那条,嗯、花纹什么的都很像,也是很漂亮,可能它们没什么不一样,所以快点挑了走吧我、我想去看看其它品种的了。”

    “是吗”

    他喜怒不明地问了一声,似乎是错觉,短瞬的沉默,我听到他几乎隐没在喉咙深处溢出的冷笑,“随你,随你喜欢吧。”

    怎么

    我有些迷茫地站在原地。

    突然就这样子冷淡下来了

    拎着三条被好好地装在小型薄膜袋里的斗鱼,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丈夫走得很快地径直掠过我,从身后恍若未闻我步伐地走到了前头。

    他不远不近地走着,时不时停下脚步来,看我几秒,如果我在观赏其它的花鸟鱼虫,他又摆出那幅笑眯眯的温雅样子,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转身径直走开,看上去急着远离我。

    真要是我慢吞吞地走,又要生气。

    “真是的、连恋爱的状态都回到了学生时代了,人失去记忆,连心智都会一同退化吗明明各方面都沉郁得像更成熟般,只有在这方面像刚谈恋爱一样,完全没有经验的臭小子”

    感觉自己完全在跟丈夫重新谈恋爱,连进度都重置了。

    这个人幼稚鬼

    咬唇低低地抱怨,我提着手里的满水薄膜袋,尝试跟上他的步伐,但他比我高

    了两个头,可以很轻松地把我举过头顶。

    我趔趄地穿过人群,才拉上他的袖角,“杰、杰”

    丈夫转过头来,“呀”了一声,说这是谁。

    我忍着怒意,婚后我的脾气温柔了很多,朝着大和抚子型转变,和年轻时有点任性的样子相比变了很多,这个时候,还能够勉强地摆出笑盈盈的样子,轻声地,“怎、怎么了突然走这么快”

    “对这些东西没兴趣而已。”他很是温和地回答,“没有想看的嘛。”

    “可、可是我有兴趣”

    我压着怒火,小心翼翼地举起手里的三只斗鱼,它们似乎不太习惯左右摇晃的环境,晕乎乎地晃着明艳的大尾巴。

    我露出一个迁就的笑

    “我们去选点鱼缸什么的吧我不知道家里应该用什么装,我还想养点水草”

    丈夫体贴地点头,“那你看,想买就买。”

    “也不是因为这个”

    我心下暗恼,还不是因为你一直走那么快,面上还是带着维持的温和笑。

    丈夫似乎看出我的想法,缓慢地抱臂,倚在旁侧的栏杆上,平淡地“没有我陪着你不是也可以挑吗我在那边等着你就是了。”

    “”

    不是你说要逛的吗。

    我疑惑地看着他。

    哪有夫妻逛街、另一方置身事外地在旁边加油助力的

    而且

    怎么、这么熟练地摆出这样令人生气的样子简直跟学生时代那幅吊儿郎当的样子一模一样。

    我感觉额角的青筋都在鼓动,“夏油杰”

    “难道说”

    他惊讶地,语气讶异,像在认真思考,又像漫不经心地随口应答,“没有我陪着你逛就会觉得不可接受”

    “”我又气又笑,“你说的什么。”

    莫名其妙的人。

    明明就是生气了,却要摆出这幅样子来一定要我说出口来,感觉是有什么病一样。

    平常在家里相处就算了,之前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夫妻之间需要互相包容。

    失忆的时候那个样子都忍下来了

    可是

    总觉得很委屈。

    为什么一定要对我施加这种完全研究不明白的情绪

    我一定要迁就着、去哄你吗

    “随便你。”

    半响才得到这个回答,我气得低头,紧紧攥着手掌心,整个人像泡在阴影里,“你不陪我逛就算了,反正不是我硬要来的。”

    他愣了一瞬,下意识蹙眉,想说点什么,察觉到自己蹙眉的动作时,表情又变得十分古怪,舌尖抵着唇底,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反应是古怪的意外。

    没过几秒,他又突然上来,好声好气地挽着我的臂膀。

    他着安慰的话,却像渡上一层临时配合的假面,有着居高临下的微凉疏离,“梦光生气了别这样,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没这么想,不是等着你呢吗。我们重新逛一遍”

    “不、要,”

    我猛地抬头,一字一顿地回复他,我情绪激动的时候很容易掉眼泪,一边抹眼泪一边大步走着,甩开他的手,“你到现在都反正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要回去了,反正没什么好逛的。”

    “”

    看着年轻的妻子眼圈微红,在黄昏时刻拥挤的市场里各色白炽灯灯具下柔和的轮廓,柔和又委屈的样子。

    她故作镇定地擦着眼泪,一边低着头穿过人群,清丽的容貌露出倔强又生闷气的表情,有令人围观时都令投出露出“怎么有这样的妻子还让她哭”的羡慕目光。

    这样的感觉,以前好像也有过。以前在某个脑海深处的以前夏油杰出神地想着。

    只是想着关联的场景,头就生疼,微微叹气,上前两步,挽住她的纤细圆润小臂,低着声音,“我陪你逛,你想买什么我都陪着你,梦光等等。”

    妻子似乎觉得在闹市拉扯很丢脸,她的面皮一直很薄,好容易才停下脚步,咬着唇愤怒地抬眼看着他,“意义不明,你、你晚上吃错药了从刚才开始就你生什么气你生什么怪气不来就不来了你直接说一声走就是了,我怎么管得到你。”

    “你你生什么气不许笑”

    低着头,夏油杰细细看着她抬起脸时眼角湿漉漉的泪光。

    黄昏与紫外线灯的蓝色灯光辉映下,有粉蓝色珍珠的质感。

    一张一合的嘴唇,很软的质感,牙齿因为生气抵住唇面时都会留下浅薄的凹印。

    那双杏眸此时很是讨厌他地微微偏开眼,被压下的眉挤着变得狭长,情态像生气的鲨鱼。

    “滚、滚蛋”她推着他的手,“谁愿意哄你”

    嗯。

    意外地感觉。

    就连生气都很可爱。

    猴子和猴子也会有区别吗

    比如可爱的猴子和丑猴子

    想到这,他不动声色地锁眉,没往下想,甚至有点反胃。

    舌尖抵了抵下颚。

    几乎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情绪感染,从这具身体里传递来的遗留情绪,鬼使神差地让他觉得这个称呼还是挺冒犯的,毕竟自己有好好地结婚,用固定的想法来侮辱自己的事情还是蛮蠢的行径,转而坦然地单独侮辱其他的人的话

    妻子正在翻旧账,说着“每次都这样、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喜欢做幼稚的与外表完全不同的傻事”之类的话。

    如果、从那一年开始,每天都过这样的生活。

    忽然,柳暗花明一般。

    就近乎迁就地下了结论。

    是吧,那样可怜地被没有咒力的女友腐朽的话,没有办法开窍的话也是正常的吧

    有点可怜。

    不知道在想谁,特指哪个对象。

    带着点舌根处的酸涩,他兀地这么空空评价了一句,像没道理的神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