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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我并没有清晰地试想过丈夫会这样笃定地说出这样的话语来。

    我几乎凝固在原地,以一种很模糊的态度,他这样真切的告白,我反而感到一种逐渐收绞的窒息感。

    “欸”我用轻缓地气音,尝试缓和。

    “还是你觉得这是不可以接受的吗”他锐利地问,“和我,和这个家里的人。”

    “不,不是”我露出一个勉强地笑容来。

    下意识地否定倒不是说真的有考虑这个问题。

    毕竟、丈夫都说出了这样的话来,如果再说那种非常不善解人意的话来就太伤害人了吧

    虽然这个话题有点点违心

    我“倒也不是不可接受没有那么严重。”

    “我有时候,会偶尔回想起我们小的时候。”他看出我的赧然,没有再问下去了。

    丈夫撑着下颔,偏头,望向窗外缓慢落下的雪景,屋内的暖气显得这样的冬日没有那样地刺骨了,就连雪的下落都可以用清新来形容。

    看着他俊美的侧脸,我恍惚地,想起那是一段非常温暖的时光。

    比起温饱都是问题的在宫野尾家的时光,来到禅院家,就没有再因为吃不饱饭而烦恼过了。小时候我除了服侍他就没有别的义务。

    到底是因为年纪小所以看苦难都觉得没什么,还是因为苦难本身就是几乎没有的,所以就算是枯燥无味的重复日子,也觉得可以像翻花绳一样简单多变呢

    “我们从小时候,就一直在一起,结婚的时候我想,这样有什么不好呢”他用怀念的语气道“但是结婚后,你的笑容越来越少了啊。”

    我忽然产生荒诞的感觉。

    丈夫不是那种会为他人考虑的类型。从小到大,只有别人众星拱月地捧着他的份,让他为了什么去弯腰的事,屈指可数,还都是鲜少从家主那里做得要求。

    结婚后,他总是叫我多笑笑,多笑笑什么的

    可是这种事情哪里能够因为说笑笑就可以改变呢

    小的时候,我连这个宅邸都出不去,看着院落里的枇杷树都觉得好奇能够玩一两个月,结婚后反而有了一定限度的自由,却很难对这些新鲜的事物产生兴趣,我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情,他人也很难通过外力去改变吧。

    现在他却在认真地描述这件事情。

    “别,别生气”我略微无措,把这个理解为他的不高兴,尝试安慰他,“我没有不开心呀只是有时候会伤心,这、这种事情谁都有的吧”

    禅院直哉“我没有生气,梦光,相反,我非常伤心。”

    丈夫他会说这样的话吗

    我略微怔然。

    “就算受了这样那样的委屈,你仍然不愿意坦率地跟我说出来每次都是哭泣着的、妥协者的我知道,禅院家让你变得太过犹豫委婉,也变得冰冷,可是我是你的丈夫,为什么你不能够跟我说呢。”

    他转过身来,锐利的凤眸定定地看着我。我看到他冰冷的眼睛里有近乎错觉的失望。

    “就算是你要离开我,也稍微地说出来吧。”

    呼吸仿佛静止了。

    陡然生出被玻璃划破般的心痛,一阵阵地收绞。

    “我,不是因为这个,”看着他的眼睛,我颤抖着嘴唇,“怎么,直哉,怎么会这么想”

    “我,我没有想离开你呀,直哉,”我苍白地微笑着。

    其实我原本不打算说这种话的。

    因为很讨厌被栓死的感觉。

    可是

    不能够就这样失去了。

    在隐秘的深处自私的理智这样告诉我。

    如果说不出话来挽留的话、

    再取回来就要付出双倍的代价。

    “我,又不是我想要被绑架的,”如果有一面镜子的话,我一定能够看到我的脸色苍白如纸,唇面也没有一丝的血色。

    只是谈起这样的经历,我的身体就会细微地因为恐惧而颤抖,声音也不太受控制,像在潜意识地回避,“我,我真的很害怕,就那样地死掉了”

    我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去回忆那些内容,但是脑子里只是杂乱的线条,颠沛又不由分说地被掳走的经历,尽管我没有受伤,我也根本就没有感到享受,明明我是那么地抗拒的

    “我不是说这个,”丈夫打断我,手搭上我的肩膀,倾身过来,道“你想要离开这里吗”

    欸

    “离开离开哪里”

    “禅院家,”他缓慢而坚定地道。

    我的泪珠还盈在泪眶中没有落下。

    就怔怔而朦胧地恍若静止了。

    “这样吧,梦光,”他道。

    “我们离开这里吧。”

    什、

    什么

    “离开禅院家,离开这里这个地方,这个宅邸,我们住到外面去,”他道“过你想要尝试,我们想要尝试的日子。”

    在说什么

    几乎是荒谬地听到这句话,就会觉得是做梦的程度。

    囫囵地张了张嘴唇,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年轻的妻子那双桔红与糖浆搅拌的灿金色眼瞳中的光亮没有一丝地晃动,甚至是比不可置信还要先一步的无法思考,微微泛着粉的眼眶小幅度地颤动。

    窗外落雪的声音都放大了一万倍般地清晰。

    “说,”她像是才反应过来般,眼瞳滞缓地晃动了,“你说”

    静静低眸注视着妻子,男人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神,轻声“嗯”了一声,以作应答。

    “可是,”

    怎、怎么可能

    说出这样的话来

    作为继承人,禅院家主唯一的嫡出长子,家族咒法的传承怎么能够、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他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想都没有想过的。

    那样平和的日常

    他不再有人前呼后拥的日常。

    圆弧滑嫩的嘴唇微颤,她几乎是被这句话吓坏了,反而开始掉眼泪。

    耐心地伸出拇指擦拭过她泛红的眼角。

    “你做梦吗”他清懒地问。

    妻子没有理解透彻这句话的含意,露出本能的疑惑的神情,他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我做了一个梦。”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语气中有种很疲倦清冽的感觉。

    “我梦见你没有来到禅院家,在那个冬天就冻死了。于是我找到了可以改变过去的工具,那时候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改变了会影响到全人类,我可以把握某个机缘,可以杀了哪个咒术界了不起的大人物,但是在梦里,我只是脑袋单纯地回到了那个根本不切实际的冬天。

    最终我还是没有找到你,浪费掉了这个机会。我很后悔,不知道是后悔用它来见你,还是用了它依然没见到你。

    梦里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是春天,这个时候,你已经被其他的家庭领养了,正常的上学,放学,和别人谈恋爱于是我想,这样的你还会爱上我吗

    但是无论如何,我做出了多少的努力,你都很讨厌我。我开始明白,被爱着长大的梦光根本就不缺我的这一份爱。就像被家族宠爱着长大的我从来不认为失去什么是无法挽回的一样,如果有更多的爱,更多的选择,放在你的面前,你的选择不会像只有一个那样坚定的。”

    梦中的妻子

    是完全不一样的梦光。开朗,带着笑容。

    扎着两个低的马尾辫,穿着清纯靓丽的学生制服,性格很是安静内敛,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只有遇到了男友的时候才会露出由衷绽放的笑容,放学时候和男友跟他的同学相处的时候就像罩上了绮丽阳光的滤镜一样美好,稚嫩。

    “可是梦光,”他抬起眼睛,“为什么我们不能像那样呢。”

    “他死去的时候,你哭了吧,”他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尽管那样,你依然生活了下去。”

    那样被阳光灌溉着的感情都有随着时光疗愈的一天。

    如果在禅院家,就这样地生活下去,她对自己的爱情一定会变得麻木的,到了失去的时候恐怕会连真诚地哭泣都被消磨没掉。

    “比起现在的梦光,我更想要那样能够真心地笑出来的梦光,”他道。

    在这个家族里几乎溢满了死气沉沉的姻亲眷属。

    家里的人提到充满贤德的妻子会露出无所谓的态度,说起那样令世人羡慕的婚姻状态与亲和的配偶则会露出轻蔑的神情,就好像那是不被需要的。

    但实际上,在这个依靠血缘与术式维系的家族里,这样说出来的他们是不配拥有这样的爱情的啊。

    不是因为不需要才轻蔑,而是因为得不到所以就漠视了。

    只有在墙角破损的角落里的他获得了一株稍微呵护、就会健康成长的植株。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够有那样的爱情,那样的生活呢

    如果这个环境没有办法让她真心地笑出来的话。

    “就算不在禅院家生活,我依然是禅院直哉,是家主的继承人,但是梦光不一样如果家主的特权是改变,那就从我开始。”

    他修长的指尖有橘子丝络稍微泛黄的纹路,带着轻柔的清香。

    “可是”我听得恍神了,我几乎不能够消解他说出的话,“家主的继承,如果我们离开,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我才不在乎他们是怎么想的,”他眼神平静,“家主的位置我要掌握在手里,你的幸福我也要系在手中,你知道选择的特权吗梦光。如果离开就会失去,只能说明我握得还不够牢固。”

    “如果我最终只能握住其中一个,我会选择能证明我存在的事物,就算我什么都没有,也能够让我清楚我是只被唯一选择的,这就是选择的特权,就算我是乞丐,从来没有在禅院家待过一秒钟,只要我拥有这样的特权,我依然会被选择。”

    “我存了钱,”他认真地思考道,以少主澹静的傲慢,“在哪里买房子都可以,就像那样生活,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一定能够获得幸福的,在新的地方,我们也可以像现在一样舒适地生活,你可以像寻常的家庭主妇一样生活,或者去上学,你想要上大学吗我处理事务的时候,你可以找一份工作”

    太、

    太过于傲慢、以至于奇幻的话了。

    几乎不敢想象这样的可能性。

    他静了一会儿,眼神冷静,“如果那样还不能,我们就再换一个环境,再换一个地方。直到不再是周围的一切使我们感到不开心为止。”

    “可是”我喃喃。

    “可以的,梦光,”他耐心地拨开我唇边的发丝,专注而宁静地低眼,看着我,平静而矜傲地道“因为我是禅院家的继承人,未来的家主,所以一定可以的。”

    “在这里你不会变好的,我的婚姻不能够因为家族而不幸,相反,就算让整个家族都为了我们的私欲,我们的幸福前行,我都不在乎。”

    他低下头,捧住妻子的脸颊,淡淡地道“这是我的特权,梦光,你要会使用才行啊。”

    看着他的眼睛,

    我突然想起来了。

    关于我为什么要回来

    如果要离开的话,

    需要要把自己能带走的东西带走才行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