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交集,或抑或扬,唯一能欢喜起来的,怕只有邱念云那个自圆其说的主儿。
沈淮将马车停在月湖边,远远地看着苏芽母女在湖边缓步、驻足、相拥,心里的异样感越来越浓厚。
待到听完了高峻的回报,他的脸色简直冷得让月湖要再结一层冰。
“公子,徐远说,看来是曹开河想通过苏芽找到你,这才带走了苏芽她娘做人质,邱念云就是恰逢其会,她不知其中渊源,跑来给曹青媛添堵纯粹是因为漕政之争,不想让曹开河往漕督身上栽赃。”高峻小心地说,“这两家相争日久,苏芽是不小心被弄进夹缝里了。”
其实徐远还有一句话说得十分直白苏芽这是被公子连累了。
但是沈淮打从一开始用苏芽,确实也就是摆明了是一场交易,如今虽然大家相处久了日见和气,高峻却揣测不出沈淮是否还是当初的意图,便不敢把徐远的那一句话直接转述,生怕刺激了主子。
沈淮沉着脸在高峻身上扫了一眼,却道“你去见刘云,告诉他不用再为我的行踪保密了,邱曹两边,随他将消息向哪边献媚讨好去。”
高峻一惊“公子,这却是为何您刚接受刘云的示好,眼下既然已经知道了曹开河就是赵庆的姻亲,来日方长,自有收拾他们的时候,现在,您先带着刘先生回京医毒岂非是上策”
“回京然后呢我回京去投诚,这里甩个烂摊子,留下苏芽被迁怒,任他们宰割”沈淮不由闭了一下眼睛,旋即不耐烦地道“你是真没看出来,苏芽是受了我的连累”
他的脸色,仿佛下一秒就要踹出一脚,高峻立刻夹着尾巴逃走。
沈淮头疼地揉了揉鬓角,他今日是应约来见刘云的。
那刘云也是运气好,竟然在春深筑里撞破了他的身份,之后薛二贵的被抓也是他的安排。
薛二贵浑身都是破绽,刘云着人随便挑了个名目就把薛二贵拎走了,之后又暗示薛二婆娘去找苏芽,摸到苏家小院之后,连逼带诱地说服了小薛军,借薛军之口,将信息传递给了自己。
这七拐八绕的一通忙活,刘云完全是为了避开邱曹两边的监督,自清风楼事件后,他事实上已经处于两边的监视之中,度日如年,如履薄冰。
刘云自觉不会再有好下场,于是悄悄调查,联系上沈淮,就为了传递一条信息救命我可以为你所用
沈淮原本就在考虑要从刘云这里入手,给这群助纣为虐的人一個大教训,谁知道刘云竟然在这个时候叛变了刘云是敲开赵庆利益链的很重要的一环,他这一叛变,等于直接将曹开河的一部分网络交出来了。
沈淮乐见其成。
话到中途,突然从刘云口中得知了今日清风楼设宴一事,又得知了颜氏被曹青媛弄走的事情,沈淮立刻对刘云说明因苏芽关系到自己的身份暴露,所以自己须得立刻赶往现场。
实际上,在赶来清风楼的一路上,沈淮的心焦只有自己知道。
他的用药进入到第二阶段的预备状态,像那种突然无力、又突然无法调动内力的情况出现时,偶尔会延迟到一两个时辰才缓解,譬如现在。可是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权贵相争时,夹缝中的平民会有多少种凄惨的可能。
想到那个外柔内刚的姑娘将被人逼迫欺凌,他就觉得有点儿透不过气。
一路催着高峻快马加鞭,将辆马车颠簸得飞起来,紧赶慢赶,终于在半路遇到了已脱身的苏芽和颜氏,可是苏芽对他不假辞色的样子,又变成了沈淮身上的一根刺,好多话被堵着,一时不得疏通她知不知道,被她救回家中的那个新弟弟,已经为人所用了
苏芽当然不知道。
她跟颜氏一路行了大半个时辰,近家门的时候,薛军正扶着院门,坐在门槛上孤单地等着。
看着母女俩渐渐行近的身影,薛军惊喜地艰难站起来,远远地喊着“颜姨苏芽姐你们回来了”
颜氏松开苏芽的手,快步来扶,责备薛军怎么能在门口坐着等,又关心他有没有吃饭,接着便一头扎进厨房,开始专心捣鼓晚饭了。
小院三口,经历了一番变故之后,仿佛很快就适应了这虎口脱险的波折,默契地谁也不再提,专心等着今日唯一如常的烟火升起。
入夜,却又都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夜深人静之时,有木棍敲着梆子的声音远远传来“馄饨,热乎乎香喷喷的柴火馄饨哟”
声音渐行渐近,苏芽忽然翻身而起“饿了。”
问过颜氏,又问过薛军,两人果然都不饿,她就独自拉开了院门,招呼着那挑着柴火担子的卖馄饨的人“哎,这里,一碗馄饨。”
那卖馄饨的中等身材,身型削瘦,许是为了御寒,用粗布棉帽将头脸围得严实,只露出半张脸,听见招呼应了一声,过来放下了柴火担子,就地摆开架势,煮起馄饨来。
苏芽默默地站着,盯着那人一双枯瘦的手。
“我担心了很久,”她突然说“你去哪里了”
那人像没听到一样,自顾地忙碌。
“伱别装,你的声音我听得出,”苏芽却自顾地说道“你不在,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无能,因为我无能,所以他们,他们每个人,都可以拿住了我的软肋来威胁我。可是我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太弱了,弱到只能任由他们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