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的第二日,罗氏与伏安没有生病,但作为家里边身体最健康的虞滢却是病了。
虞滢下半宿小睡了一会后,半睡半醒间只觉得自己头昏脑胀,身重倦怠的,就是身体也滚烫得厉害。
一直没有入睡的伏危听到了细碎的呻吟声,他转头朝里望去,天色微微亮,在屋内也可看到影影绰绰的轮廓影子。
伏危浅蹙眉心的低声唤了两声“六娘六娘”
虞滢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了伏危的声音,她脑子似浆糊一样,呢喃的应了一声“嗯”
“你怎了”伏危问。
毕竟自己就是大夫,虞滢虽然脑子混沌,反应迟缓,但也清楚自己这个样子不对劲。
“我好像”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气无力地说“发热了。”
伏危脸色略一紧,也顾不得其他,凭着感觉和微弱的亮光伸手过去,待摸到她的脸时,才惊觉她的脸滚烫得厉害。
伏危立即收回了手,朝着隔壁屋子的方向喊道“伏安,伏安”
声量因风雨声遮掩,到了隔壁屋子,只有细碎且难以听清的声音。
但伏安在两个月以来,一直都在小叔跟前帮忙,所以很明锐的听到了这声音。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揉着眼睛。
罗氏问他“怎么了”
伏安越过祖母趴下床,睡眼惺忪的说“小叔好像喊我了,我过去瞧瞧”
罗氏听着外边的急急的风声,心里担忧,嘱咐道“你小心点。”
伏安应了声,然后打开房门。
房门一开,便能看到院子里的树和远处的大树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伏安心中惊怕。
他觉得自己要是站在院子,估摸着就自己这小身板肯定会被吹飞。
心里头虽惊惧,但还是克服可这惊惧,扶着墙壁去了隔壁屋子。
屋子从里边卡住了,伏安喊了好一会后,被伏危喊去开门的伏宁才费劲地把门打开了。
伏宁着急的拉上哥哥的手,想要拉去床边,但伏安还是先把门给关上。
门一关上,伏宁就急急地拉着哥哥的手走到了床边。
伏安喊了一声“小叔。”
伏危与他说“你去打些冷水进来,顺道你小婶的布巾拿来。”
伏安闻言,急问“小婶怎么了”
伏危却道“你先去准备。”
虞滢闷咳了两声,扶着床坐了起来,说“我没什么事,闷一些汗就好。还有,外边风大雨大的,别跑来跑去,很危险。”
伏安听到小婶虚弱的声音,脸色一变,似乎猜到了小婶生病了,忙道“我不怕的。”
说后,也不顾虞滢的劝阻,开门跑了出去。
虞滢想喊也喊不住。
伏安直接把陶灶和陶罐搬了过来,然后又出去端了一盆水进来烧。
天色亮了些时,虞滢拖着虚弱的身子下了床,给自己配了一副退热药。
虞滢在两个屋子都放了草药,所以现在倒是给已经行了方便,不用冒风到隔壁找草药。
配好后,正要去煎药的时候,伏安却说“我来熬就好,小婶你躺着”
“你还是躺着吧,莫要逞强了。”伏危也劝道。
虞滢也确实没有什么精力煎药了,所以还是躺回了床上。
伏宁也跟着她爬回了床上,就坐在边上,小手紧紧的捏着被衾,眼红红的看着小婶。
虞滢与她说“别担心,小婶睡一觉就好了。”
伏危低眸看向她,低声道“好好休息,今日便什么都不要想了,我会与伏安看着火的。”
这段时日,她每一天都好似有无知无尽的精力一般,可便是铁打的也会有累的时候。
她或许早就累了,只是一个人在扛着,没有说出来罢了。
虞滢点了头,可到底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复而又交代伏安“一会你再出去一回,把你奶奶带到这屋子后,顺带把米和菜也用背篓背过来,今日就暂时别出去了。”
“好,小婶你就歇着吧,我可以照顾好他们的。”
虞滢“嗯”了一声,然后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不一会,她能感觉到有冰凉的布巾敷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方。
紧接着,又感觉到有人微微托起了她的脑袋,这时似乎听到了伏危的声音“张开嘴喝些热水。”
她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巴,下一瞬便有热水渡入了口中,暖意入喉,舒适了些许。
半睡半醒间,虞滢好似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家人,他们关怀的问着她的近况,让她好好地保重身体,别太操劳了。
要按时吃饭,天冷了要记得穿衣服,出门在外要提防居心不良的人。
梦到这里,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虞滢的眼角都被泪水浸湿。
或许,虞滢清楚自己永远都可能回不去了,所以在梦里,与自己的亲人好友一一做了最后的道别。
眼泪也就更狠了。
伏安见到小婶哭了,惊慌失措的问“小叔,小婶怎么哭了”
伏宁则双眼红通通地望着小婶,不知道为什么昨天还好好的小婶,今天怎么就生病了
伏危目光落在她那难过压抑的神色,沉默地用布巾擦去了虞滢眼角上的泪水。
两息后,才说“大概是很难受吧。”
但他清楚,她应该是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他不问她的过去,但也能猜得出来她过去的环境是多么的幸福美满,在那样的环境中,也才能养出她这么一个乐观,坚韧的性子。
他也不知她经历了什么离奇之事,才会变成今日的余六娘,但他知非她所愿。
如今一下病倒了,那些被掩埋起来的悲伤情绪也会破土冲出。这一点,伏危是最能理解的。
晌午。
虞滢醒了一小会,一张眼就看到了围再床边的伏家四口人。
祖孙三人面上的关切之意很明显,伏宁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了。
或许人在生病的时候,也是最脆弱的时候,所以看到床外围了这么一些人,虞滢忽然觉得不孤单了。
翌日,虽还有余风,但飓风也已经过境。
因飓风比以往每回都要强烈了许多,村子里有人的屋子被吹塌了,就算没塌的,院子里边也是一片狼藉。
伏家的房屋加固过了,所以只有屋顶的些许茅草被吹走,飓风并没有给屋子造成太大的影响,但院子也是一片狼藉。
一地的茅草和枯树的枝叶,野草。
各家各户开始收拾着院子的狼藉,但伏家的人却依旧忙碌在虞滢的床边。
病来如山倒,说的就是虞滢。
她烧是退了,但依旧虚弱得很,伏安忙前忙后,而伏宁小姑娘却是不肯离开小婶婶的身边,要陪着她。
时至晌午,风也停了,各家的院子也收掇好了,唯有那么一两户哭天喊地的。
飓风停了,有两个穿着衙差的男人策马朝着陵水村而来。
他们从武陵郡押送了犯人到了岭南,受人所托来玉县陵水村探听情况。
入了村口,两个男人从马上下来,两三个村民看到衙差个个都心生惧意,不敢上前,远远就躲避了。
男人拦了一个妇人,黑着脸问“可知被大赦的伏家家中何在”
被拦住的翠兰婶声音微颤“知、知道。”说着,她往伏家的方向之处,说“村子最外边,离山最近,有四间茅草屋的就是了。”
准备离去时,另一个人看向妇人,继而问“可知伏家什么情况”
翠兰婶心道肯定是伏家又惹了什么麻烦,又或是那天天去县城的余氏得罪了什么人。
得罪了好呀
翠兰婶心底暗暗窃喜,随即把伏家的情况说了出来“伏家有一个眼瞎的老太太和一个瘸子儿子,还有一个哑巴孙女,只有一个孙子是正常人,对了,还有一个不正经的媳妇”
两人听到这话,相视了一眼,问“如何不正经”
翠兰婶咽了咽唾沫,低声说“那伏家新妇有个瘸子丈夫,可能是心有不甘,常常拿去卖草药为借口去玉县会野男人。要不是会野男人,哪里来的银子添置新盆新桶的,虽然那新妇脸上有黑斑,可架不住身段好,皮肤水灵,灯一灭,看不见了长什么样都一样,但这摸起来手感”
话还没说完,两个男人也懒得听她废话,拉着马就走。
等人走远了,翠兰婶轻啐了一声,然后又自言自语道“伏家真是造孽了,余氏这扫把星。”
两个男人拉着马寻到了妇人所言的地方,他们在远处便拴了马,一人前去视察。
走近了院子,便看到狼藉不堪,好似荒废无人住的院子,房屋残破得摇摇欲坠。
有人从屋中出来,男人立刻躲了起来。
从屋中出来的是一个穿着只比乞儿要好一些的小孩,他拿起扫帚扫着院子的枯树叶。
但不知为何,没一会他就蹲了下来把头埋进了膝盖之中,身体瑟瑟发抖,隐约在哭,好似被欺负了,满腔的委屈无处诉说。
不一会,一个双眼蒙着纱布的老太也从屋中出来了,老太也是一脸的憔悴,没有半点的生气。
这种情况,无非是被生活蹉跎了,所以才会如此的颓废低迷。
男人见此情形,心道伏家现在的情况确实糟糕不幸,如此也差不多可以交差了。
但一想到托他们之人是高官之子,也特别嘱咐过要确认伏家二郎的腿是不是真的废了。
想到这,他也不敢太敷衍。
琢磨了片刻,他复而回去与另一人商议过后,便也就有了主意。
伏安认为小婶是因为这个家操劳过度才生病的,而却家里更是因有小婶起早贪黑才慢慢好起来的,所以现在他看到小婶生病虚弱的模样,就想起自己平日里与小婶也没说过什么好话,心中一时难受,终于憋不住,崩溃的哭了。
罗氏也是何孙子差不多的想法,觉着六娘是因为这个家才累倒的,心里有愧疚,面上也就一直愁容不展。
祖孙二人正低迷间,忽然有两个带着刀的衙差,面色黑沉地闯进了院中,大声喝道“官差追拿逃犯,闲杂人等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