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霍善荣所料,他的那个废物嫡子当真在豫章找了杀手,要伏危的命。
霍敏之自两年前回到太守府,起先还伪装着,后来就与武陵郡的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了一块,暗中吃喝嫖赌。
太守府给的钱财不够他大手大脚花使,故而私下收了许多的钱财。
找杀手的银子自是能拿得出来。
在这两年时间,虽然父亲安排在身边的人不能动,但也够霍敏之培养一两个心腹的了。
找杀手便是让自己的心腹来找。
豫章到底不是武陵郡,寻了几日才找到人。
三教九流,穿堂过巷,藏在极其深的位置。
霍敏之狐疑问道“那些人可靠吗,不会再像先前找的那般不可靠了吧”
先前五百两买伏危断双腿,莫说断腿了,就连头发都没掉一根
手下忙应到“那些都是真刀真枪,从战场上杀过人的士兵,因犯了错而被军中赶了出去,一直都在弄堂中做些护卫和护镖的活计,他们这次弄点钱回乡下,所以才接下这杀人买卖。”
“是从哪个军营被赶出来的”他眯眼问。
“小的问了,但他们道这杀人的买卖,一刀切的买卖,为了卖家买家的安危,皆不过问彼此身份,往后就算事情败露了,有人被抓也供不出所以然;来。”
听到这话,霍敏之嘴角不由地往上扬“这听着靠谱,就让他们来办。”
“他们要价百两的金子,不要银子,只要金子,方便携带。”
“还说牵扯到人命,兴许会连累他们的人丧命,所以定金是五成,事成之后再收剩下的五成,事不成也不会退还。”
霍敏之也不知这杀人的买卖都讲究什么规矩,但五十两金子他还是舍得的。
思索了片刻后,他转身去取了三块金子,以布包着递给下属“说清楚要求,要伏危死得有多惨就有多惨,把他的脸毁了,双腿双脚也给废了,最后才要他的命。”
顿了顿,又嘱咐道“舌头割了,到了阎王殿他才不会告状。”
手下心道这也忒狠了些,但嘴上却是讨好道“便是他告状了又如何,这本就是他欠公子的。”
“对,这就是他欠我的”霍敏之冷笑。
只要他杀了伏危,就算被父亲知晓是他干的又如何,总不可能让他这个亲生儿子给个养子来偿命,他便是再挨一顿鞭子,也值了。
手下正要离开时,霍敏之提醒“你去盯着周知县。要等伏危与周知县分开时再行事,毕竟知县的官再小也是朝廷命官,也是豫章周家的人。”
手下闻言,觉得犯难,但也知要是刺杀朝廷命官,可是与朝廷作对,他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蹚这浑水。
但很快,机会便来了。
霍敏之手下查到周知县在周家老太爷头七过后,离开豫章时要去豫章城外雁山给生母上香,上香之后才返回岭南。
周知县生母
为妾,不得入周家祖坟,牌位则供在雁山的寺庙中。
毕竟是生母,数年未归家,上一炷香也是有理可依,便是被宗主知晓,也就是几句训斥罢了,旁人更是说不得什么。
霍敏之的手下与杀手商议过,他们负责把伏危引出周家,让其不能与周知县一同出城,届时再动手。
周老太爷头七过去的第二日,府中白布白灯笼纷纷撤下,但府中的人依旧是素衣素雅的打扮。
伏危衣裳皆为素雅的颜色,倒是不用在意穿着问题。
早间伏危在屋中用素色布巾束发后,便开始盥洗。
这时洛主簿手上端着一托盘早点推门而进。
伏危用干帕擦了手上水渍,暼了眼早点,略微讶异“这么丰盛”
鸡蛋糕,桂花糕,糯米糍,还有包子。
老太爷过世,这七八日下来,周府都是粗茶淡饭茹素,晨食都是馒头和白米粥配咸菜干,今日倒是异常丰盛。
洛主簿把早点放在了桌面上,笑道“只有伏先生这么丰盛。”
伏危微一扬眉,把布巾挂到了盥洗架上,转头问“为何”
洛主簿“是周府婢女送来的,说是她家姑娘专门吩咐厨房做的,特意说是给伏郎君用的。”
说到这,洛主簿又道“这里的院子偏僻,且住的都是些大老爷们,可这些天那些婢女日日都会从这里走过,有胆大的更是打听起了你。”
伏危落座,倒了一杯热茶,神色浅淡,似乎洛主簿说的那些事情,与他无关一般。
洛主簿想起周家的婢女样貌,便是个端茶倒水的婢女都出落水灵灵的,不由地就紧张了起来。
他脸色带着几分严肃道“余娘子那般有本事且心地善良,还是玉县的恩人,伏先生你可得把持住自个,可不能被这周府的莺莺燕燕给迷花了眼。”
正要喝茶的伏危在听到洛主簿的这话,饶是再处变不惊,也险些喷出了茶水。
他无奈的看向洛主簿。
“你与我住一屋,何时见我留意过她们”
洛主簿摇了头“那倒没有。”
伏危“旁的女子再有千般万般好,便是再貌若天仙,与我何关”一笑“我也就只有一个娘子。”
洛主簿笑了,随而看了眼桌面上的早点,问“那这些早点,伏先生可要用了”
伏危“送回去只会落人口舌,你还不如端出去给大家加加餐。”
洛主簿心说这么点东西都不够大家伙塞牙缝的,但他确实不想伏危吃旁的女子送来的食物。
不说别的,就说这伏先生相貌俊朗,气度不凡,不知有多少姑娘芳心暗许。
从出了玉县后,跟随知县来的大家伙可都在帮着余娘子盯着伏先生呢。
洛主簿把早点往屋外端出去。
才端出去,一双双眼唰唰唰地往托盘看去,看到托盘上的早点没有动,大家伙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很好,伏先生很自觉。
洛主簿喊来年纪比较小的几个捕快,他们这个年纪正是嘴馋的时候,也就让他们把早点拿去分了。
拿了块糕吃下肚后,便见周府的小厮入了院子,洛主簿上前问“何事”
小厮道“有人到周府外,说是伏郎君在武陵郡的旧识,听说伏郎君到了豫章,特意赶来有要事相告,约伏郎君在巳时正到永安茶楼一聚。”
洛主簿点了头“多谢告知,我会转告伏先生的。”
小厮说了事后便转身离开了,洛主簿沉默了片刻,转身入了屋中。
伏危还在桌前饮茶,他便把方才小厮说的事转述了一遍。
伏危放下了杯盏,淡淡道“好,我知道了。”
“伏先生可是要去”洛主簿拧眉问。
伏危一笑“故人来寻,自然是要去的。大人的事就劳洛主簿费心了。”
洛主簿应“伏先生放心,大人的马车已经安排好了,只等辰时末便出城。”
伏危给自己添满了茶水,又翻了个杯子,倒入热气氤氲的茶水,闲适的道“尚有时间,洛主簿不妨先饮两杯茶消磨时间。”
洛主簿闻言,径直撩袍坐下,道了声谢后,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随而道“周家的饭菜虽不合口,可这茶水甘甜,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倒是挺雅致的。”
伏危抿唇一笑“是我家娘子给准备的,洛主簿若喜欢,待回到玉县后,我再让她多准备一些。”
洛主簿想起伏先生的那半车行囊,感叹道“余娘子准备得真妥当,什么都给伏先生准备好了,便是药都准备了好几种。再说这豫章天气与玉县全然不同,咱们七八个人都染上了风寒,多亏了余娘子有先见之明准备好一大包风寒药,不然还得向旁人打听医馆所在。”
伏危聪慧,枕边人会医,耳目渲染之下他倒是也学了一些,自然也学了些看风寒的本事,正好虞滢准备好了风寒药,只要对症就可以直接熬来喝。
两服药一下去,风寒也都好得七七八八了。
喝了一会茶,周府大厨房准备的早食也送来了。
用了早食后,洛主簿便起身出去了。
待到差不多时辰,伏危也起身离府。
晌午,周家。
周家宗主拿着前来给周老太爷吊丧的名册,看了一遍下来,待看到武陵郡太守时似乎想起了些什么,随之抬头看向管事“前两年武陵郡是不是传出霍太守家的公子被抱错了的消息”
管事点了头“确有此事,被换的嫡子,就是随着霍太守来给老郡公吊丧的那个年轻人。”
周宗主微微拧眉“我先前听说老二用了一个人,好像就是被抱错的另一个人。”
“小的查过了,正是随二爷一块回来,外貌最为出众的那个年轻人。”
周宗主一嗤“他倒是敢用,去了几年玉县,却也没学会低调行事。”
管事并未贬
低主子,只道“二爷应该也是衡量过得失才敢用的。”
“若是衡量过得失,当年便不会挪用军饷济民。”说到这,周宗主脸色黑沉了下来。
济民是好事,但用军饷济民是重罪,同时也愚不可及,所以他才会重治。
一方军受一方民,若是军饷不到位,将士因此有什么差错,还谈何守一方民
管事道“此事也已过去四年了,宗主可要把二爷安排回来”
周宗主把名册子往桌子上一按“本想再留他在那穷乡僻壤磨炼几年心性,但现今只怕得提前把他弄回来了。”
今年冬季格外寒冷,往年都不知冻死饿死多少人,更别说在赋税加重的情况之下。
探子来传,冬季之际,最北边的那几个郡,冻死饿死了许多人,因此闹了多起民乱,虽有镇压,但不知还能压多久。
重压之下,恐会引起大反抗。
朝廷本就忌惮他们豫章周家手握兵权,所以迟迟还没有送来袭封他为豫章郡公的旨意。
这不过是在拖延,等真的有大动乱了,恐怕这旨意才会到,届时让他周家来做御敌。
老二在军中的本事大,自是要调回来的。
管事惯会察言观色的,看到主子对二也动摇了,随即问道“二爷后日就要回岭南了,可要准备什么东西让二爷带回去。”
“给哥儿姐儿准备些东西就成,不需要再另外给他准备什么。”
管事点了头,应“小的现在就让人去打点。”
正准备退出书房中,忽然有人来敲了门。
周宗主朝着书房外问“何事”
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回禀宗主,二爷外出被人行刺,受伤了”
周宗主眉头蓦然一皱,看向管事。
管事会意,疾步去把书房门开了,问侍卫“怎么回事”
侍卫应道“今日二爷与友人在茶楼叙旧,不知从何而来的七八个刺客,见着二爷就直接动刀了。”
周宗主眉头皱得越发紧,沉声问“伤势如何”
“人送回来了,身上有些小伤,手臂伤势尤为重。”
周宗主站了起来,往书房外走去“寻大夫了”
“已经让人出去寻了,现在伏幕僚在给二爷的手臂缝针。”
怕主子不知伏幕僚是谁,管事在旁解释“是二爷的幕僚。”
听到幕僚在缝针,周宗主脸色一沉,语声含怒“一个小小幕僚哪会缝什么针那点三脚猫的本事也敢逞能,要是老二的手因他废了,他如何能担得起”
周宗主出了院子,直往先前老二住的院子大步迈去。
管事忙道“宗主,二爷住在落英小院。”
落英小院那边的位置,多是一些管事家眷住的地方。
周宗主脚步一顿,沉着脸问“谁安排的”
管事低头应道“是世子那边的管事安排的。”
周宗主拧了拧眉,没说什么,继而换了方向,往落英小院迈步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