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危的计划,周知县在听到的时候,说不惊讶是假的。
伏危确实是够胆大。
刚去世的老太爷,他都敢用来做算计了。
再说这其中要是有一环出了错,他以身作饵,出事的可就是伏危他自己了,便是他这个知县也会被他连累。
周知县虽呵斥了伏危,可却被他三言两语说服了。
伏危道大人就算再回玉县做知县,也要清清白白的回去,而不是背着莫须有的罪名。
还有小郎君和姑娘以后长大了,也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任何事情,而不是因父亲莫须有的污点某些事上受阻。
与其是被伏危说服的,实则这也是周知县心头的一根刺。
当初最好调查的时机,却无奈被调离豫章,旧部也一一被赶出了军营。
事情过了四年,更别说他还远在玉县,若是不剑走偏锋,查明真相之事道阻且长。
伏危的这计划虽冒险,可却也是难得的好机会。
一宿未眠,也考虑了一晚。
思来想去,他便决定陪伏危冒这个险,可有个前提。
但凡第一步刺杀没有如伏危所预想那样,没有发生,那么此事就作罢。
却不想,事情不仅如伏危预测那般,更出乎意料的顺利。
更有意外之喜,霍太守之子的杀手里头,有他的旧部。
周知县身上的伤都是特意而为。
对付那些刺客,他是有把握不受伤的,可伏危说若不用一点苦肉计,怎会让人信服
伏危以身犯险,周知县便也就舍命陪君子,挑又保守又狠的地方受伤。
伤在臂不至于让他病卧在榻,但对练武且从军的人来说又是最致命的地方,稍有不慎,便会有断臂的危险。
这样,更容易让人信服。
而砍这一刀的,是那里应外合的旧部。
这次行事,只有五人知晓。
他与伏危,洛主簿,还有两个尤为信任的旧部。
除了混在杀手中的那个就不,还有一个旧部留在豫章在暗中调查真相,一直都与周知县有联系。
计划定下,也有了刺杀的消息后,周知县便暗中寻上了这个旧部,让他假扮成神秘人。
周知县穿好里衫,披着件裘衣走出外间,在桌旁坐下。
伏危行至桌旁,翻了个杯子放到周知县面前,端起茶壶徐缓倒了盏茶水。
周知县左手端起他倒的茶,抿了一口后,抬眼睨他“霍家嫡子找杀手来杀你,霍太守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伏危放下茶壶,缓声反问“大人觉得他知道,还是不知”
周知县似乎从里头听出了些意味深长,抬了抬眉“若他知道,为何要放任霍敏之杀你”
这个问题,周知县在玉县的时候就奇怪过。
伏危断腿被折磨一事,还有被迫娶恶名在外的丑妻,更有先
前五百两买断腿一事,这桩桩件件都不是小事,霍太守说不知道,着实说不过去了。
伏危无奈一哂说不准,他觉得日后我可能会威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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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知县一疑,如何威胁
威胁到霍敏之
能放任亲生孩子去杀人,做糊涂事的父亲,又怎么在意这亲生孩子
“霍太守之事先暂且不说,时下最重要的是在这二十日内查清大人所受的陷害。”停顿略一斟酌,再问“不知大人能否把当年的被陷害的细节告知”
周知县放下杯盏,沉默了半晌才徐徐开口“当年豫章周口县水患甚是严重,数千户人家遭了祸,房屋与田地都被洪水淹没,百姓死伤更是上万,我自动请命领军去治水治灾。”
周口县为大县,玉县与其对比起来就犹如一个小镇,人口甚多。
“恰逢有两万两军饷在我离去时不见了踪影,一个月后在周口县发现了饷银的踪迹。”
饷银除却铜钱外,各郡银锭皆有不同的印号。
“父亲让人去调查,派人把几个受灾村子的村长抓来审问了一番。虽没有直接指认,但却说有人暗中给了他们银子,那人只说是奉上峰之命,且再三叮嘱要把银子融了再用,但不承想这里头有人把银子偷走了,才会导致饷银流了出去。”
“收到银子的时候,那时我真巧在周口治水治灾。”
伏危“没有无缘无故的凑巧,凑巧的事情多了,便是有人预谋偷军饷赈灾嫁祸给大人。”
周知县点头,随而又嗤笑“我起先还真以为那人把偷来军饷全部赈灾。”
语气一变,嘲讽道“可四个村子的村长被逼供,供认只拿到了二百两,陆陆续续盘问了一些人,最后共计饷银不到三千两,还有一万七千两不知去向。”
伏危微微拧眉。
周知县“明明证据不够充分,可却又条条指向我。而在我被怀疑时,我手底下有一个姓武的校尉,他和新婚妻子,还有患病在身的父亲皆不知所踪。画了武校尉的画像,让那些得过银子的人指认,都指认给银子的就是他。”
“武校尉的上峰是我,且以他的职位是无法接触到军饷,最后这罪名不就落到了我身上来”
“父亲逼问我其他军饷所在,我拒不认,在关了我四个月后,着实找不到军饷,便把我下放到了玉县做知县。”
话到最后,周知县端起半盏茶水饮尽,道“偷盗军饷是死罪,我对周家尚有用处,他便瞒下了挪用军饷的事,只说是在赈灾时犯了错。”
伏危不解道“这里头何止一两点疑点,为何宗主会认定就一定是大人挪用了军饷”
周知县一哂“所以说陷害我的人找了个好法子,以救灾救民为由头来害我,若挪用为享乐或是其他,必然是不信的。”
“我见过百姓流离失所,横尸荒野,便于心不忍,几乎把所有的身家都拿出去救灾了,他在知道我做这事的情况下,你说他信还是不信”
伏危明白,周宗主正是信他这个儿子的秉性中有仁慈,所以才会相信这诬陷。
再说不继续追查余下的军饷,也是信这儿子的秉性,认为他是用来济灾了,又或是被那个校尉抢走了,所以才会避重就轻,关押四个月后下放到岭南最为贫穷的地方。
伏危沉吟半晌后,琢磨道“听大人所言,那校尉确实是参与在了其中,只需要找到这个人,便能有线索。”
周知县摇头“我暗中让人寻了四年都没有查到任何踪迹,想来很有可能被灭了口。”
伏危却不认同“他能做到校尉一职,必然不是头脑空空的人。”
周知县点头“确实,武校尉脑子比较灵光。”
“既然脑子灵光,他怎会不知陷害了大人之后,会被灭口,再来个死无对证”
“既然知道会被灭口,自然会提前做准备,大人方才说两万两的军饷,只有三千两不到用来赈灾了,而有一万七千两不见了去向,我怀疑有一部分是被那武校尉给贪了,所以才会携家眷逃跑。”
“为了钱财,连前程和安稳生活都不要了”周知县疑惑道。
伏危“若是以他至亲之人做威胁,大人说他做还是不做”
周知县一皱眉,不语。
他想,有很多人都会选择做。
伏危从周知县的沉默中得了答案,继而道“既然做了,想来也知道后果的,所以做了之后,干脆卷了一部分的银子离开。”
周知县略一琢磨,觉得伏危此言也确实说得通,“那你说,他会卷走多少银子”
伏危分析道“三千两用来诬陷过少,起码五千两以上,而余下两千两足以让武校尉找一个小地方走通关系弄一个假户籍落户,再安享后半辈子。”
周知县“可即便还没死,二十日找一个存心躲起来的人,谈何容易”
伏危嘴角微微扬起“所以才让旁人以为老太爷调查了四年,终于找到关键的证人了,大人也见到了证人。”
周知县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故弄玄虚,引蛇出洞”
伏危点头“正是,以武校尉做饵,引幕后之人出来。”
顿了顿,补充道“暗中散发些小道消息,说因忽然出现的刺杀,大人还没问出来是谁指使的,证人也不知所终,而幕后之人知道后必然会暗中搜查武校尉,然后灭口。”
周知县也不是蠢笨的人,一下子明白伏危的意思,接口道“那我便安排好假扮武校尉的人。”
伏危“但还是需要有能力不俗的人手,毕竟再来的杀手,便不会再像霍敏之临时凑来的人那般不堪一击,只怕会更棘手,就我们带来的那些衙差是不行的,让他们上也只会白白送命。”
周知县闻言沉思了下来。
许久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忽然道“直接向父亲借人,不告知计划,只让其行事,总归是父亲的人,让他们来抓贼拿脏更具有说服力。”
玉县这边,虞滢要开学堂,把桌椅和人体脉络图都给准备好了。
租下小院,几间屋子用来做男学生的宿舍,而前院则搭下了一个棚子。
宽敞明亮也通风。
她也做了一个约莫三尺长,二尺宽的竹板做板子,什么都准备好了,只等学生来上课。
但此来报名的人却是远远超出了她要招收的人数。
毕竟刚交了赋税,家中连口饱饭都吃不上了,医馆既可以学本事,又可以吃饱饭,几乎适龄且会几个大字的人都来报名了,便是不会字的也冒充会字。
来了近百人。
这么多人,肯定要筛选的。
第一遍筛选,虞滢让伏安拿了一本千字文出来,来一个报名的人,便指十个字,能认得八个字以上的,就暂时留下来。
这第一遍筛选,就直接剩下了四十八人。
第二遍筛选则是考他们的记性。
她让这些人全到了小院,取来了七样草药,把草药的特点和药性与这些人仔细说了一遍,没有笔墨的情况记录下,让他们记仔细了,一个时辰后再考。
一个时辰后,其他人都在院外等候,虞滢与伏安大嫂在堂屋中,一个一个喊进来考核。
四十八个人,约莫需要大半个时辰左右。
虞滢本就没有想让他们全部答出来,能答对三种药材和其药性的,也算是勉强合格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