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危随着管事一路行至周家世子居住的青玉院。
一入院,入目的是雅致的楼台水榭,石景雅致,流水淙淙,周家世子就坐在临湖旁的亭中。
伏危一身素色衣裳,外套着领口有一圈皮毛的短氅行至亭前时,周世子转头从亭子中望了出来,伏危抬手一礼。
周世子笑了笑,招手道“进来吧。”
伏危入了亭中,周世子让人看座上茶。
美婢走至伏危身旁低身斟茶,一股子花香飘入鼻息之间。
豫章前不久还下着雪,时下更是寒冷,美婢却是穿着尽显身段薄袄襦裙,这样的打扮,似乎有些别的用意。
笼络人无非就是权势,财势,美色。
伏危目光却是不曾有半分打量。
“听说我那二哥昨日在永安茶楼遇刺,他现在情况如何了”
伏危应“大人伤在手臂,无性命之忧。”
“好端端的怎忽然发生刺杀的事,你们家大人在苍梧可是得罪什么人了”
“大人为官仁政,并未得罪过人。”
“那就奇怪了,不过是回来奔丧,怎忽然招惹上了杀手”
伏危笑了笑“大人若是知道,便不会遭遇刺杀了。”
“听说二哥原是去雁山上香,伏郎君并没有跟着去,但听府中的下人说昨日上午有人来寻伏郎君,约在永安茶楼见面有要事相商,可本应该出现在山字号房的是伏郎君,可却成了二哥,这是为何”
伏危端起茶几上的茶盏浅抿了一口水。
周世子暼了一眼他饮水回避性的动作,唇角微勾了勾,意味不明的道“那些杀手到底是行刺二哥的,还是说是行刺伏郎君的”
伏危放下茶盏“周世子何出此言”
周世子笑道“我先前听说了些有趣的事情,去年八九月,苍梧境内的杀手得了一道赏金令,五百两买断伏郎君双腿,而这赏金令是从武陵郡出来的,养子高床软枕,锦衣玉食,亲生的却衣不御寒,自是怨恨在心。”
“听说霍太守来吊唁,把嫡子也带来了,吊唁那日有人看见伏郎君与霍太守相见,指不定嫡子恼羞成怒,因而呢”
伏危不反驳,只模棱两可的道“或许有可能是这样吧。”
见他不反驳,周世子继而道“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何二哥会出现在茶楼,这点,伏郎君可为我解惑”
伏危站起身子,一拱手“在下为大人办差,为其主,恕在下不能告知,还请世子体谅。”
周世子耸了耸肩,不怎么在意道“不想说那就算了。”
“不过,那日我邀伏郎君为我做事的话可不是玩笑话,是认真的,做我的门客,月五十两,一所宅院,他日兴许还能当上有品阶的官,可不比做小小知县幕僚,一月数百文,毫无前途来得强。”
伏危露出可惜之色“世子所言,在下确实心动,只是大人对在下有知遇
之恩,也曾在被人买凶断腿的时候鼎力相助脱险,若是离主便是忘恩负义之人了,只怕世子也不敢用。”
周世子“你敢来,我便敢用,在回苍梧之前好好想一想,你若愿意,我自是能从二哥那里名正言顺的要你过来,至于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何必那么认真。”
伏危“周世子所言,在下会认真考虑,但或许有可能会让世子失望。”
“你真不愿,我自然也不能强求你。”
伏危拱手“多谢世子体谅。”
“在下先行告退了。”
周世子摆了摆手。
伏危退出亭子,转身离去。
望着伏危离去的背影,周世子把亭子多余的下人屏退了出去,抬手摸了摸鬓角,沉思半晌才问身旁的管事“杀伏危的人是霍家嫡子派来的,可你说那日与二哥见面的人会是谁真的会是我想的哪个人吗可为何会与伏危一起出现在茶楼”
管事道“会不会是伏郎君故意安排人来周府,说是要永安茶楼有要事相商,以此掩人耳目,实则是二爷去见那个人,只是一直在暗中盯梢杀手以为伏郎君落了单才动手的”
周世子敲着桌面思索。
正思索间,就有人匆匆来报“世子,刚刚探到消息,二爷要在豫章待二十日,宗主还把十二卫派给了二爷。”
周世子眉头一皱,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父亲这是怀疑当年挪用军饷案子了所以让周毅留下来,再派亲卫助他去调查
“世子爷,万一二爷见的人真是那武校尉,该怎么办”
周世子淡淡的暼了他一眼“慌什么,见了又如何,他能拿出什么证据”
或许有证据也说不定。
沉思半晌,眼神忽然一沉“暗中安排人注意他们,若真是武校尉,别让他有机会出现在父亲的面前。”
言外之意,杀人灭口。
伏危去找了周知县。
知县娘子莫氏正在离间给周知县上药。
伏危来了,周知县就让妻子先出去,让伏危来给他上药。
“你与霍太守说了什么”周知县有些好奇。
伏危包扎着周知县的手臂,轻描淡写的应道“霍太守想让我以女婿的身份跟他回霍家。”
周知县眉头一皱“霍太守这提议怎让人浑身不对劲,怪让人膈应的。”
伏危“霍太守就是故意这么说来膈应在下的。”
周知县正欲说什么,伏危又道“方才从厅中出来,被世子的人请到了青玉院。”
周知县抬眼看向他“他让你留在豫章为他办事”
“这是其一,其二也验证了诬陷大人的事,世子极有可能参与在其中。”
周知县闻言,顿时挺腰正坐,拧眉看他“有证据”
伏危把周知县手臂上的包好后,后退了两步,应“大人与神秘人见面,被刺杀,宗主知道后,下意
识的怀疑是当年事情的真相,而只有策划的人会多疑谁才是被刺杀的人。”
周知县“你是说,世子知道是霍敏之买凶杀的你”
伏危点头“虽猜到了,但并不知此次暗杀是我促成的,更不知大人见的人是谁,又是因何事而见。”顿了顿“不过很快就会认为见的是挪用军饷一案的关键证人。”
“是因父亲同意留我在豫章,还有把十二卫调给我差使的事”
伏危点头应“正是。”
周知县蹙眉沉思片刻“若真是三弟做的,可他真的会上当吗”
听到幕后操纵的人有可能是世子,周知县看着没有半点惊讶,似乎也存了怀疑,所以很快就接受了。
伏危默了片刻,开口道“若是没有武校尉,或许不一定会上当,但只要有武校尉,再有旧案重翻,还是大人亲自来查,他便会上当。”
伏危一顿,眼底多了几分笃定“宗主能让大人查,便已经确信了挪用军饷的案子有疑,这也代表着若是大人查不出来,宗主也会暗中派人细查。”
“细查之下,总会查出些什么蛛丝马迹,世子也会想到这个可能,那么必定不能让宗主查到他的身上,肯定会把所有指向他的人证物证全部毁去。”
“今日世子让我过去,便是生了疑,等再听到大人留在豫章,宗主又指派十二卫给大人差使之后,就会大人留在豫章就是查当年的事情,从而认定大人见的人就是武校尉,肯定会派人暗中盯着,等确定是武校尉后,直接动手。”
“只要世子动手,大人蒙受诬陷的冤情必能昭雪。”
听到“昭雪”一词,周知县垂眸望了眼自己包扎着的手臂,他算不上有多刚正不阿的人,但也算是堂堂正正的人,自是不想背负挪用军饷这么个污名。
周知县休息了一日后,第二日就领着衙差,还有十二卫出府调查。
他让人暗中拿着武校尉的画像,在豫章城内搜查,同时也去把当年看守军饷的人,还有收到过饷银的人都找了一遍,事无巨细的盘问有关于军饷不翼而飞的事。
伏危在差人送信回玉县后,便日日陪着周知县早出晚归。
直至第八日傍晚,从府外归来,一回府,周府的小管事便把信送到了他的跟前。
“伏郎君,今早有你的包裹。”说着,把信递给了他。
伏危接过包裹看了眼,问“可知是从哪来的”
管事想了想,才道“好似是苍梧玉县。”
伏危在听到苍梧玉县这几个字之际,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扬,一双好看的眼眸更是倾泻出欣喜的笑意。
伏危本就生得温润英俊,双目更似一波温和的湖水,他一笑却让管事和旁的婢女觉得如沐春风,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婢女芳心荡漾,但又想起这伏郎君乡下有妻,且对任何一个女子都冷淡疏离的态度,眼神顿时黯然。
等伏危走了,才有人问管事“到底是谁给伏郎君寄来的东西,看伏郎君那笑意,好似裹了蜜糖一样。”
这话,有些酸。
管事本不想说,但一转头,见是庶出的姑娘,便讨好的应道“是玉县来的信,像是伏郎君家中寄来的。”
听到这,庶姑娘抿了抿唇,有些不高兴。
“你说那伏郎君的妻子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管事也没打听,随意应道“应该是个乡野村妇吧。”
庶姑娘闻言,眉头一皱,心道乡下农妇,怎配得上那样翩翩公子
转头看向伏郎君离去的背影,有些迷恋,但也知若是自己真做出有辱门风之事,定然会被赶到庄子去。
只敢肖想,不敢真的动小心思。
伏危可不管自己招多少人惦记,只知他日思夜想的阿滢来信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