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塾书院和医馆一事,虞滢先行告知了大嫂和先前在永熹堂一直跟着她的女徒弟,还有同行而来的陈副手。
温杏闻言,双眸睁大“如此说来,当初还真是有人要考弟妇你,那人竟还是豫章郡公”
说罢,她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压了压惊后,又道“郡公不仅让弟妇你做医塾书院的院长,还无偿赠予了两间铺子做医馆,这怎么好似天掉了馅饼”
“哪有什么天掉馅饼的好事,不过得多少利,便要承多少的重。医塾书院只能成,不能败。”
这也是虞滢的压力所在。
以前她最多就是收二十来个学生,可现在是正正经经的办书院。
她仔细打听过,这就没有女子做院长的先例,万事开头难,还是从未有过的开头,更是难上加难。
听到弟妇所言,温杏反应过来了,这哪里是什么馅饼,分明是一块难啃,且不啃还不行的石头饼。
虞滢把这些愁思压了下去,环视了几人一圈,继而道“医塾这边已经安排好人了,你们需要在意的是新医馆的事。”
“医馆这边我会把男女病者分开行医,二楼也仿照玉县永熹堂而二楼的形式,只待贵客,另外多招两个坐堂大夫,女大夫难求,所以这女馆我也会定时坐诊。”
“二楼要是继续仿永熹堂的形式,可人手不够呀。”
虞滢一笑“跟着我们来的学生是有了底子,再趁着医馆开张之前的这一两个月来急训,也可以派上用场了。”
“十二岁以下几人就先安排进医塾上课。”
“万一,他们想要继续上课呢”陈副手忽然开口。
虞滢“上工自是有工钱,且我也不想浪费人才,我每日会空出小半个时辰授课,三个月为一考,全甲等便入医塾。”
话到最后,虞滢脸色肃严地望着陈副手“我在玉县收他们学医术,又带着他们来豫章,并非只为培育他们成才,五年后再离开的,我也不是不求回报的圣人。”
陈副手似乎被看穿了心思,低下了头“我听从馆长安排。”
他的心思,虞滢看得明白。
他想要继续学习,这一试探,虞滢倒也不反感。
“你为副手,不同于其他人,我自有安排。”
陈明阆生得高大,跟在身旁也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来医塾上课的那些人也不知是乖顺安静的,还是牛鬼蛇神,自是要放在身边来用。
虞滢看向温杏,道“大嫂你在永熹堂也待了一年有余了,不管是推拿,还是做养颜之术都已经是得心应手了,那十四学生我先带他们几日,后边就由你来教。”
温杏虽有不自信,但仔细想想弟妇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便也没有出声。
虞滢看出她的不自信,便道“这几日我会与大嫂你仔细讲解一下如何教他们,不用太过担心。”
温杏暗暗松了一口气。
听到弟妇在旁指教,那点儿不自信顿时消散。
至于这事情,我过几日会与学生们说,你们有什么事就赶紧忙完,之后会很忙碌,不会有空闲时间让你们做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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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这事后便让他们散了。
温杏留下来,给虞滢倒了一杯茶水,担忧询问“弟妇,这医塾若是散了,会如何”
虞滢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悠悠的道“也不如何,不过往后我等再也入不了豫章郡公的眼,最多便成为百姓的笑话。”
第一个女院长以失败而告终,可想而知会成为多少人的笑话。
温杏叹了一口气“那豫章郡公都已经发话,不做也不成,愁死人了。”
虞滢笑了笑“大嫂莫愁了,现在事已成定局,只能是迎难而上,见招拆招了。”
温杏又是一叹,片刻后,问“对了,这新医馆还继续教永熹堂吗”
虞滢点头“还是叫永熹堂,只是二楼往后收费不同了。”
“如何不同可是要多收一些”
虞滢指腹摸着杯壁,缓声道“玉县地方小,富贵的人有限,能豪掷千金之人更是少之又少,在这繁华富贵的豫章城最不缺的就是有权有势有财之人。”
她转头看向大嫂“并非只是多少一些。”
温杏大着胆子伸出了两根手指,杏眼圆圆的“翻个两番”
虞滢对着大嫂那张不符合年纪的娃娃脸一笑“大胆点。”伸手把余下三指都掰直了。
温杏杏眸一睁,正要开口惊叹,又见弟妇把她另外一只拿了起来,五指又被掰开。
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十指“十番”
虞滢点头,倚靠到椅背,淡悠悠的道“这豫章大客栈,一间上房都需得两三贯钱一宿,但从未愁过无人住,几乎日日满客,大嫂说这是为什么”
温杏想了想,不确定的道“有钱的人多”
“正是有钱人大多,有银子的人多为好面子,好享受,可不在意那几贯钱,在玉县时,二楼最便宜的价目是百来文钱,最贵的不过是一贯钱左右,便是翻了个十番,也不见得多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不愁没有富贵女客,再者”
“再者什么”
“再者这一个月来,郡公已经给我们医馆造势了,又有豫章郡公做靠,这豫章有权有势有财之人不请也会自来。”
这一个月来,各种疑难杂症寻上门来,她能治大半,名声早就传了出去。
周宗主虽是在考她,但也在无形之中给她造了势。
医馆未开,便有名医的称号,待医馆开了,何愁没有病人
温杏听到弟妇这么一分析,什么担忧都没有了。
“那一楼,也翻吗”
虞滢摇头“没必要,就按照豫章医馆的行情来。”
把余下半杯茶水饮完,继而道“若无意外,很快就会有药材运送来豫章,到时候也不用从别处进货,也能省下一笔钱
用来装潢医馆。”
医馆和住宅都不需为租金发愁,那就有更多的预算来装潢医馆。
“一楼的装潢中规中矩,不需要太过奢靡,二楼的话,要比玉县永熹堂更精致,用料都需得选好的。”
豫章的贵人与玉县的贵人不同,豫章的贵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眼就能瞧出好坏。
便是不用最好的,也不能以次充好,既要精致也要货真价实。
医馆,医塾都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宅子是现成的,除了医馆装潢需要花费心思外,医塾却是不需要准备什么。
医馆从开工当日,虞滢就开始张贴招人告示,但前来应招的人却是极少,且也不是很满意。
有本事的人要么自立门户,要么在大医馆坐堂,怎可能来应招。
若真想招来有本事的坐堂大夫,只能是靠挖人。
虞滢在这豫章都还未站稳脚跟就去挖其他医馆的人才,恐怕会招来排挤。
所以挖人虞滢也不考虑,也就造成小半个月了,都还没招到人。
这边还未招到人,医塾也已准备好,就等虞滢与几个先生见面,再到学生入书院。
有郑管事做东,请了几人到茶楼一聚。
三个先生,两个授医课的先生都是知命之年的年纪,蓄着一小撮胡子,素衣长袍,传统的大夫形象。
另外一个武客的先生,约莫三十的年纪,省得虎背熊腰,眉目刚烈,压迫感极强。
大马金刀的坐姿,腰背极其挺直,一看就知道是从军中出来的。
几人面色都是严肃的。
郑管事一一做介绍“医课的二位先生是郡公从其他郡治礼聘而来,郭先生曾入太医院,后来自辞离开,柳先生撰写了三本医书,广为传阅。”
“这位是莫校尉,在军中任校佥校尉,只暂做武课先生。”
听到是姓莫,虞滢有了些许猜想,但并未询问。
郑管事转而介绍虞滢。
“这位是余娘子,在玉县开设医馆,玉县曾遭时疫,幸得余娘子发现得早,时疫才没有大范围肆虐,且连郡公称赞过的缝合之术,便是出自余娘子之手。”
介绍完后,虞滢站起,朝着两个行揖礼“晚辈见过三位先生。”
两个老大夫恃才倨傲,身上透着一股傲气,对虞滢的礼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倒是看着凶悍的莫校尉站起,一拱手“余院长。”
于私,虞滢是晚辈。
于公,虞滢是上峰。
郭柳二人见莫校尉如此回来,老脸略黑。
这莫校尉的举动,倒显得他们倚老卖老了。
只是这女子压他们一筹,还是个比他们小三轮女子,他们心下自是不舒坦。
若非他们都欠着周宗主天大的人情,他们是不会应下去做以女子为院长的医塾书院任先生。
气氛有些微妙,虞滢早有准备,没有半点不
悦。
不动声色的坐了下来,语调温和“往后还请几位前辈多多指教。”
郑管事开了口书院入学时间在四日后,会有二百余人前去应考,最多招一百二十人。”
看向虞滢“依余娘子所言,预留五个空缺,再招十五个女学生。”
听到要招女子入学,郭先生顿时黑了脸“男女终有别,如何能在一个学堂上课”
这个时代男女大防虽不及盛唐开放,但也没有严苛到男女不同席的地步。
还未等虞滢开口,郑管事便先开了口“余娘子为女子着想,在玉县特为女子妇人开设了医馆。又收了女弟子习妇科,女子有疾因大夫是男子,所以往往羞于启口,一拖再拖不治而亡的不知有多少,余娘子此举是为造福妇人。”
郑管事环视二人一眼“二位先生亦是有母亲,有妻有女的,若有疾,可敢言除却自身,全然不介意男子给其诊治的”
二人想开口,却沉默了。
郑管事又问“余娘子招女子入学,对其有何好处”
“女子从医,难道是有什么忌讳还是说身为男子,见不得女子好过,如此才彰显尊贵”
听着郑管事一字一句,虞滢心里头既难过,也触动,心情颇为复杂。
许是郑管事为周宗主心腹,再有他说的话句句在理,郭柳两人被堵得哑口无言。
好半晌,郭先生才憋红了脸道“男女同堂,恐招人闲话。”
虞滢“郭先生此言差矣,若是因闲话而不收女子入学,那他日是否因为闲话,先生也不给女子医治”
郭先生反驳“这岂能混为一谈”
“如何不能混为一谈难不成这些闲话不都是一样的又或是先生是觉得只有医者才配不忌男女有别,常人就需得严苛死守本就没有立下的规矩”
说罢,看向郑管事“律法上似乎没有规定男女不能入同一书院,对吧”
郑管事点头。
虞滢看回郭先生“律法并未有言明,先生便莫要再劝了,我意已决,这女子入学,势在必行,这也是我任私塾书院院长不可商量的死条件。”
语调温和可却甚是坚定,没有半点动摇。
郭先生脸彻底黑了,蓦然站起,欲甩手而去。
一旁许久不出声的莫校尉忽然开了口“郭先生是德才兼备之人,像是也是道理通达的人,方才郑管事和余院长所言句句在理,郭先生一时之气,但想必也不会无理取闹,是吧,郭先生”
莫校尉定定的盯着郭先生瞧。
郭先生心下有气性,可面对莫校尉,竟生出了几分心虚来。
男女有别,他明明也在理,为何还要心虚
“依着郭先生方才所言,余院长也是女子,她任院长,教的多为男子,是否也男女有别,郡公的决定是否也有纰漏郡公尚且开明,郭先生却这般未免有些食古不化了”
莫校尉先礼后兵,
这前面的话恭维,后边的话却是直戳心窝。
莫校尉把郡公都拿出来做比较了,郭先生的脚顿时有千斤重,静站着再迈不开。
郑管事站起,面色温和“郭先生若是觉得接受无能,这医塾书院先生一职也不为难先生了,我会去请示郡公,再另寻他人。”
欠下人情是他们来任职先生的其一因素。
其二,时值乱世,他们都想寻求一方庇护,豫章郡公便是个极好的选择。
今日若是从这里出去了,人情难还,且在豫章郡公这处也落了个不好。
片刻之间,郭先生终是坐了下来,声音略微冷硬“是我言语过激了,还请几位莫要见谅。”
筵席因不欢,早早散了。
郑管事送虞滢归去。
至巷子前,郑管事道“郭先生是执拗之人,今日服软,往后恐不会配合。老叟今日帮了余娘子,往后就靠余娘子自己了。”
虞滢不在意笑笑“总是要有磨合的过程的。”
郑管事一叹“恐还有得磨呢。”
静默片刻,斟酌后道“余娘子为女子,且年纪轻轻,不服之人不仅是那郭先生,恐怕日后入学的学子也有生出逆反之心。”
“郑管事所提醒的,我皆有了心理准备,不会轻易就放弃。”
郑管事闻言,笑了“余娘子有如此觉悟甚好,若是实在有难以解决之事,可直接来寻老叟。”
“那便先谢过郑管事了。”虞滢简单一礼。
一礼后,她问“对了,今日所见的那位莫校尉,与周二娘子可有关系”
姓氏相同,且看着是个黑脸,但难得却是站在她这边,总觉得有人从中做了调和。
郑管事笑意未减“余娘子眼睛真准,确实是有关系,那莫校尉是二娘子兄长,一直都在郡公底下办事,二爷能与二娘子结缘,也是因与莫校尉是军中惺惺相惜的好友。”
原来是兄妹关系,难怪了。
虞滢又不知不觉间欠下周二娘子一个人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