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太守在周二郎和伏危的庆功宴日,亲自来豫章,难道是来祝贺的
怎么可能。
虞滢暗中打量着无甚表情的周世子,还有面上始终挂着笑意的郡公夫人。
霍善荣会在庆功宴出现,是否与他们商议过了
伏危回来那晚,夫妻二人也猜测过庆功宴上,霍善荣会出现,时下确如他们所料那般。
周宗主眉心略一蹙,看了眼只顾着埋头饮酒的嫡长子。
自知晓嫡长子与小舅子擅作主张与武陵结盟,他便怒斥了嫡长子一番。
最重的几句话,便是他这个做老子的还没死,还轮不到他做主,便是他老子百年之后,也未必是他做主。
这并非气话。
岳家干涉得太多了,他这个儿子才能有些许,但却不够果断强势,迟早会被他的母亲,他的母族架空权势,成为一个傀儡。
心思一定,移开目光,落在伏危的身上,闲淡开口“伏议曹史,你领一支府兵去迎一迎这霍太守。”
伏危放下酒卮,站起身一揖“诺。”
众人心底悄然起了看戏的心思。
让伏危去迎接,难堪的可不是伏危,而是那霍太守。
若够重视,不是世子便是二公子去迎,再不济也是豫章大臣,绝非是曾为霍太守养子的伏危。
与武陵结盟一事,绝对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
周宗主选择谁,一目了然。
与武陵结盟一事,注定是要掰了。
周世子抬起目光直直望向伏危,眼底多了几分阴鸷。
豫章城门。
城门外,城门内二人两俩相望,面上皆不显山不露水。
伏危并未下马,骑在马背上,面色冷淡地握着马鞭拱手道“郡公让下官来迎霍太守。”
霍太守抬了抬眉,道“那便劳烦了。”
随着伏危前来的五当家瞧了眼二人的神色,暗道都是能装的。
五当家便是想瞧一瞧这二人见面是怎么样的一个场面,结果一个比一个镇定。
还甚是默契的装成不熟悉的陌生人,没什么看头。
但随即目光却是落在了霍善荣身后的人身上。
与霍善荣有些许的相似,用仇恨的目光直直盯着伏危。
稍作猜测,五当家便猜到了这个人是谁了。
这可不正是与伏危互换了身份二十年的霍什么来着。
到底叫什么,五当家也没有什么兴趣,姿态懒散。
霍善荣领着旗子,带着数十人入城。
城门到郡公府这段距离,两方人都没有说话,甚是安静。
可在这种安静之下,却似暴风雨的平静。
一路小半个时辰,终到郡公府。
庆功宴依旧。
只是众人的视线都在霍善荣和伏危二人的身上移动。
霍善荣领着霍敏之,身后跟着数人,分别捧着两个匣子。
一人捧着方形的匣子,另外两人抬着比成年男人还高的匣子。
这是虞滢第一次见到这个与伏危对换了二十年人生的霍敏之。
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她并未什么复杂的心情,但罗氏却不同。
虞滢不禁转头看向婆母。
罗氏神色有一瞬的恍惚,无奈一叹,随即便移开了目光。
霍善荣在周宗主座下一丈外停下步子,略一行礼,道“武陵霍善荣见过郡公。”
周宗主让人看了座,随而道“不知霍太守来豫章所为何事”
霍善荣笑了笑“听说郡公取下岭南以及零陵,桂阳,南康三郡,最近又与彭城建立了友好的关系,快要结盟了,特来祝贺。”
说着,看向捧着身旁的人。
身旁的护卫走到长匣前,把长匣打开了。
是一杆噌亮,泛着寒光的银枪,于武将而言,是价值不菲的好兵器。
在座的武将,看到这柄长枪,眼神都亮了。
霍善荣却是看向了伏危,笑容中等待着几分慈爱“这是寒雪,是谨之十五岁开始便用的长枪,价值连城,听说他立下了功劳,正好开庆功宴,便亲自送来祝贺。”
寒雪也是这兵器上有名的兵器。
虞滢望向那把长枪,再看向伏危。
众人也都看向了伏危。
伏危目光只是在匣子中的长枪淡淡一撇,没有再多做停留,似乎对那柄长枪没有一点的留恋。
“无功不受禄,我为的是郡公效力,可并未为武陵立下功劳,这价值连城的寒雪,我不会收。”
话音落下,又开口补充“另,还请霍太守唤我伏危。”
宴上的气氛有片刻的冷凝。
霍善荣面色却是没有半点变化“这柄长枪,送来了,我便不打算带回去了,若周宗主不嫌弃,还请留下。”
周宗主瞧了眼长枪,无所谓一般,道“客人都把礼送来了,自是没有让客人把礼带回去的道理。”
霍善荣略一拱手,继而道“此番我来祝贺,同时也是来赔罪。”
周宗主听到“赔罪”两字端起一盏酒水,轻抿了一口,随而握在手中轻慢地晃着,看着他,缓缓开口“赔罪我竟不知霍太守做错了什么,竟要赔罪”
霍善荣从位置上站起,走回了方才站的位置,身后跟着端着另一个匣子的随从。
“此番彭城之行,我本意派门下得意幕僚前去相帮,却不想幕僚竟敢阳奉阴违,多番阻拦豫章与彭城结盟,还在城外拦截豫章的人,是以今日来赔罪。”
说着,抬了抬手,身后的人把匣子打开。
有人好奇地站起身往匣子中看去,待看到是一颗人头,有人惊讶,有人白了脸。
女眷和孩子都被按下,不让瞧。
很快,匣子便阖上了。
霍善荣道“
拦截之人项上的人头,以及主使之人的赔罪。”
说罢,冷冷地暼了一眼霍敏之。
霍敏之整个人憔悴而消瘦,没有半点的精神气,甚至眼神里还透着几分对自己生父的恐惧。
这样的霍敏之,与伏危最后一次见他,差别甚大,好似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
霍敏之走出来的时候,议论纷纷。
他颤颤巍巍地在周宗主面前跪下,神色透露着怯弱“是、我,我妒忌仇恨伏危,所以收买了许、许幕僚,不允伏危有出头之日,故让许幕僚砸彭城不惜一切拦阻伏危,截杀伏危。”
说到最后,声音都在打颤“一切都是我筹划的,还请郡公、郡公原谅”
认罪的话一出,众人唏嘘。
却有人不信。
这可别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羔羊吧
“原谅又如何,不原谅又如何”周宗主说这话,是看着霍善荣说的。
“不知郡公想如何”霍善荣问。
周宗主目光落在那个怯弱的年轻人身上,说“你这儿子,险些让豫章在彭城失利,还险些截杀我得力谋士,这笔账似乎不是这么算的。”
霍善荣沉默了片刻,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之下,霍然抽出腰间的刀。
在他抽刀的那一瞬,宴上的侍卫也几乎一瞬间拔出了兵器戒备,但霍善荣那把刀却是直直落在了霍敏之的颈项上。
一股鲜血喷洒,霍敏之头虽未离体,却是倒在了血泊之中。
惊叫声和孩童的哭声在宴上同时响起。
虞滢转身捂住婆母的双目,低声道“阿娘,别看。”
罗氏身体僵硬了,声音颤抖的问“他死、死了吗”
虞滢沉默。
罗氏闭上了眼,眼角有眼泪滑落,却是苦笑道“这是报应。”
虞滢与伏危相视一眼,都有无奈。
霍善荣的确是心狠至极。
那方多戏的霍善荣深呼了一口气,双眼泛红湿润,声音气息不稳,拿刀的手都在颤抖“既如此,敏之死不足惜。”
好一出大义灭亲的戏。
周宗主望着倒在血泊的人,沉默。
霍善荣着实够心狠手辣。
不管是亲生的,还是养在身边的,只要挡了他的路,都能心狠舍之。
周宗主沉默了片刻,道“让女眷和孩童离席。”
女眷带着孩子离开了筵席上,但郡公夫人却是没走,一派的镇定自若。
虞滢也没有离开,而是让大嫂把婆母扶离。
宴上的人走了大半,周宗主扫了眼尸体,又看了眼自己的夫人和儿子。
郡公夫人很冷静的与丈夫相视了一眼,也随之看向那只顾着喝酒的儿子,心底有几分恼他这副不成器的模样。
此下也唯有她开口了“郡公,霍太守为了给豫章一个交代,不惜大义灭亲,往事便不再追究了罢。”
周宗
主收回目光,看向霍善荣。
几息后,开了口“霍太守今日大义灭亲,着实让我意外。”
霍善荣似强掩悲伤“敏之所犯的错,唯有以死才能谢罪,霍某身为其父,也难逃其咎,待助得郡公大业成,霍某任凭郡公处罚。”
周宗主捏着酒卮,静默片刻,才幽幽的道“与武陵结盟,豫章恐没有那个福气。”
话一出,霍太守神色微变。
便是郡公夫人也是变了脸,转头看向丈夫“郡公三思,武陵无论是兵力,还是地势都占据了优势,有武陵相助,犹如如虎添翼。”
周宗主没有理会发妻的话,而是放下了酒卮,与霍善荣对视的目光渐冷“霍善荣,有些事不用戳穿,你我心知肚明,你觉得我要借用武陵的兵力,所以不会拆穿你。”
“我本不欲与你撕破脸的,今日你当众弑子,不过是逼我退一步。”说到这,周宗主脸色黑沉“可恰恰如此,让我瞧不起你,虎毒尚不食子,你却比那老虎都毒,我都怕日后被你捅一刀。”
周宗主的话一落,宴上安静得诡异,便是郡公夫人都不敢再说话。
安静之下,忽然有声音从后边的拱门传来“毕竟,背叛的事,霍太守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这话落下,有一人从拱门走入,所有人都目光也循声望去。
霍善荣也转了身,待看到那人的时候,脸色顿时一变,悲伤全然不见。
“莫耿,怎会是你”
伏危也惊诧莫叔的出现。
莫叔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在岭南,又是何时来的豫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