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练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无论是卿浅眼底蔓延的冰霜,还是挽袖子的干净利落,都让江如练怀疑。
师姐是不是自己想打架,故意拿她当借口
大概是看她呆在原地,卿浅把袖子往上卷了又卷,直到露出手臂上一圈勒痕。
淡青色、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发紫,将细腻如玉般的藕臂从中截断,由此显得触目惊心。
她鸦羽似的睫毛垂落,轻声道“那只狐狸伤了我。”
闷闷不乐的样子让江如练一阵恍惚,这语气、这动作,怎么像是被欺负了,来找她帮忙出头
这念头只出现了几秒,就被心疼和生气挤了下去。
“九尾就不是什么好妖”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快步上去查看卿浅的伤势。
托着受伤的那只手臂,皱着眉仔细瞧。
淤青应该热敷,她身边没热毛巾,索性将自己的手掌轻轻覆上去,还问“疼不疼”
卿浅摇头,一声不吭,却往江如练身边靠了靠,手搭在她的肩上。
乖得让江如练心软。
嗯,虽然江如前一秒还觉得师姐冷得像块冰,但不妨碍她现在想把师姐捧手里。
江如练捂了好久,直到把那片皮肤都捂暖和了,才咬牙切齿地说“打,这就去教训她一顿。”
她眼中跃动着灼灼的光,浑身上下是凛然的战意。
见小火苗迎风而涨,卿浅终于满意了。
望舒节将至,涂山镇十分热闹,庆祝用的红当作天幕,每家每户房檐下都挂有圆滚滚的金色月亮灯。
挑着冰果子叫卖的小贩穿过古街,想去码头摆摊。
刚到,就见一只眉目秾丽到刺眼的妖,站在九尾狐石雕前。
上下打量一番后,直接一脚踢了上去。
小贩大惊,龟龟,这可不兴踹啊
码头的石雕等同于九尾狐本人,其上附有她的一抹灵识。
这妖胆子可真肥,居然敢挑衅九尾姑姑。
他才感慨完,一股可怖的威压横扫四方,旁边的小兔妖顿时跪坐在地。
大妖的身份展露无遗,她就是来砸场子的
因为怕被波及到,街上的妖怪飞快收拾好东西,呼啦一下作群鸟兽散,整个码头瞬间被清空。
今天风大,顾晓妆拢着吹散的头发,缩在南枝身旁瑟瑟发抖。
她不明白,为什么江如练和卿浅出来打架,非要拉上她们。
两个都弱小又无助,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呐喊助威。
几分钟后,一阵阴风从涂山顶上刮过来,顾晓妆不得不眯起眼睛。
等风停下,九尾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了一处房檐上。
她换了身繁复的礼服,依旧翘着脚,高跟鞋挂在足尖,不肯好好穿。
九尾蹙着细眉,不高兴得很。
仔细看就会发现她颈侧的黑发齐齐断掉,十分显眼。甚至白皙的脖颈上有一道已经结痂的剑伤。
江如练隐晦地瞄了眼身边披着朱色羽衣,需要她帮忙出头的师姐。
某些人绝对不像看着那样柔弱,很可能只是装装样子。
但在江如练心里,师姐就是惧寒、体弱的易碎品。
房檐上的狐狸眼角泛着红,娇滴滴地抹眼泪“干嘛呀,你们两个合伙欺负我是吧”
江如练嗤笑一声“谁欺负你了”
她还没找这狐狸“理论”呢,居然反被颠倒黑白。
见她不信,九尾捂着胸口,哀怨道“你家师姐差点划伤我的脖子,好凶哦”
卿浅也蹙眉“淤青没敷开,手有点疼。”
她说完单手抱臂,羽衣裹着她清瘦的身形,总显得空荡荡的,挂不住。
江如练磨牙,已经开始准备揍狐狸了。
这下子顾晓妆算是看懂了,哪需要加油助威啊。
卿前辈只需要往那一站,江队就跟打了叽血似的,恨不得把九尾活剥了。
江如练从不废话,顺着风掠上去,好给九尾来上一掌。
见一抹红影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九尾在心里破口大骂,这凤凰眼睛不好使吧
谁伤得更重难道看不出来
昏君妥妥的昏君尽中些美人计。
她突然变成一只狐狸,毛茸茸的九条尾巴呈扇形张开,踩着屋脊上就想溜走。
然而江如练也变成小凤凰,振翅追了上来。
狐狸躲闪不及,被一头撞下屋。
但她在空中调整姿势后,蹿到楚江上方,炸了毛。
怕破坏望舒节的布置,两妖都很有默契地选择了空旷的地方。
在瞥见那只赤色小鸟后,顾晓妆脱口而出“江队的原形这么袖珍比画像上那只小”
她没说完就被捂住嘴,南枝食指抵着唇,一个劲地使眼色“嘘、嘘。”
凤凰自尊心很强,说不得。
此刻天上,小凤凰追着九尾狐一阵猛啄,还专啄狐狸的尾巴毛。
狐狸也不甘示弱,扭身就是一口,锋利的犬齿堪堪划过凤凰的尾羽。
江如练暗自庆幸,幸好她大部分尾羽变成了羽衣,否则指不定要被咬掉好几根。
一时间狐毛乱飞,期间偶尔夹杂着几片羽毛。
没有技巧,全是蛮力。
大妖打架就是这样,最原始的方式,最极致的享受。
人族就不一定能理解了,顾晓妆直接看傻眼。
而短短几分钟内,卿浅抿了三次唇,攥了两次衣角,还往前走了一步。
真的很像是忍不下去,要把那两只拉开。
江面上打斗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狐狸一跃而起,试图用爪子把凤凰拍下来,被后者灵巧地躲过。
而小凤凰旋身,带着尖利指甲的尖爪抓住一根尾巴,拔起一大把毛。
南枝还不觉得有什么,顾晓妆就已经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啧啧,看着就疼。”
扑通一声,狐狸坠入江里,溅起巨大的水花。江浪翻滚,很快便没了她的身影。
这一架分出了胜负。
打赢了架,小凤凰自半空俯冲而下,划过一道靓丽的飞行弧线,直奔卿浅。
眼看快到了,她却在中途猛的急转弯,拐到了顾晓妆面前
狠狠地叨了她的头。
顾晓妆先被绚丽的红色翅膀糊了满脸,紧接着额头上传来的一阵疼痛。
“嘶”
她痛呼出声,可怜兮兮地捂住头,摸到了一个小小的浅坑,新鲜出炉的。
没破皮也没流血,就是疼。
罪魁祸首已经飞到卿浅肩上,炸着羽冠瞧顾晓妆,鸟脸上写着“猛禽”两个大字。
不准说她小
她胸脯的起伏很明显,全身羽毛蓬起又缓缓收好。
明显打得兴奋了,低头用喙梳理了一下尾羽,半张着翅膀,在卿浅耳边“啾啾喳喳”了好几声。
顾晓妆是听不懂的,她见卿浅漫不经心地侧着耳朵,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装样子。
没曾想卿浅当着她的面颔首“你去。”
江如练就真的飞走了。
沟通过于丝滑,顾晓妆惊得合不拢嘴。
她扭头扯南枝的衣摆“你听得懂吗”
南枝摇摇头,指尖点了点顾晓妆额头上的红痕,渡过去一道冰凉的灵气止痛。
随即温和地笑道“不是一个品种呢。”
不是一个品种,那卿前辈和江队就是啦
这两个太离谱了,相处方式再一次刷新了顾晓妆的认知,并且坚定了她没事别凑上去的想法。
但是找卿前辈还是可以的,她哆哆嗦嗦地走上前“前辈,接下来我们是要”
卿浅半掩着脸,打了个哈欠,眼眶里沁出了一点泪珠子。
“等一等。”
过了会儿,江里浮上来一只湿答答的狐狸。
九尾狐在岸上甩毛,原本黏在一起的毛发被甩干,恢复了一些蓬松感。
可惜有条尾巴斑驳不堪,有一段时间都得秃着了。
“现在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隔着许远,卿浅的声音却直接传到了九尾耳朵里。
九尾抿了抿毛耳朵,一屁股蹲坐下来“哎呀,行吧,我不回答怕是又要挨揍了。”
卿浅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为何要帮青蛇”
狐狸在甩自己爪子,嘴巴里却传出娇细的女儿声。
“她给我开出了无法拒绝的价码,再说了,只是借个地方而已,我没理由拒绝呀”
没什么信息量的一句话。
卿浅知道,再问下去九尾也不会说,干脆换了个话题问“有没有关于凤凰的记录不是江如练,是其他凤凰。”
“啧啧,直接喊名字,叫得这么亲密呀。”
狐狸相当人性化地掩嘴笑,只是因为她尚在原型,看起来非常别扭。
她趴下来,慢悠悠地回忆道“我还是三尾狐狸的时候,是听说过昆仑山上住了只凤凰。”
卿浅听得很认真“能再具体点吗”
“寒涧知道吧,关押了无数邪虫魔物的地方。”
狐狸的九条尾巴晃个不停,其中一条尾巴尖最“秃”兀。
“那时候我听我族中长辈说,寒涧的封印开裂了,不少虫子着了魔似的涌向昆仑。正巧有只大妖看上了昆仑那块地,前后夹击,那凤凰就是这么陨落的。”
昆仑,卿浅之前从未听师尊提起过。
不知画像上的,是不是九尾口中那一只。
信息在卿浅脑海里挑选归纳,她有些不解,自言自语道“它可以逃,为什么不走。”
卿浅知道凤凰的飞行速度,它若是一心想躲,很难有妖追得上。
更何况还有能够辟邪驱魔的凤凰火。
“我怎么会知道呢。”
九尾前爪抓着地,伸了个懒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凤凰族灭绝于世了,哪知道还能再飞出来一只。欸,你问这么多凤凰的事干嘛”
卿浅摇了一下头,她也不知道。
只是靠直觉,觉得画像上的凤凰和师尊关系匪浅。
就像她第一眼看见那处缚阵,就知道画阵的人受过师尊指点。
她垂头整理思绪,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江如练就风风火火地赶回来了,手里还捧着碗东西。
见面先道“冰果子,快尝尝,化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她兴冲冲地把那碗小冰球往卿浅手上塞,扬起一个灿烂的笑“久等了,我们去逛星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