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当然是玩笑。
但江月蝶也并非无的放矢。
她总觉得,温敛故对她的关注好像过多了一些
可她不是傀儡,不可能仍由他操控。
江月蝶不好直白的说什么,只能用开玩笑的口气,试图绕过这个话题,顺便抽回自己的手。
“你别闹,我还有事要做。”
然而这一次。温敛故出乎意料的固执。
纤白的手指被对方紧紧的握住,紧接着又被挑开,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挤进,直到指缝贴合严密。
“有什么事”他微微扬起尾音,手中更加了些力气,如同拨弄着未开的花瓣。
不等江月蝶开口,温敛故便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好似自言自语“我知道了,你要去找他。”
江月蝶微微皱起眉,直觉温敛故的情绪有些异样。
手指拨弄到了一个陌生的物件,温敛故举起她的手,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江月蝶微微蹙起眉,她觉得温敛故此刻的情绪不太对劲,还是依言答道“玉扳指。”
“玉扳指。”温敛故重复了几遍,眼眸逐渐被墨色浸染,“这是闻家的玉扳指”
江月蝶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温敛故轻轻一笑“你要和他成亲了。”
江月蝶看着他,微微皱起眉,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一下“是假成亲。”
“没什么不同。”温敛故垂下眼眸,捏了捏她的手指,语气漫不经心道,“有了对你更有价值的人,你就会离开,不是么。”
分明是个问句,可他的口吻却半点不像是在提问。
温敛故周身缭绕着一股奇怪的气息,像是笃定自己一定是被抛弃的那个。
江月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手下同样用力,指甲狠狠一掐,在温敛故的手背上留下了很深的一道痕迹。
“什么叫做更有价值的人”江月蝶翻了个白眼,“我交朋友可不是看谁有价值。”
她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语调“我只看谁的手好看。”
温敛故一怔,对上了她狡黠的眼眸,像是被她光亮照应,眼中的晦暗不自觉地消退。
“所以,作为拥有最好看的手的温公子,你完全不必担心在我这里丧失第一友人的位置。”
眼底墨色如潮水般褪去,胸口处穿来一阵剧烈的收缩,就连温敛故自己都觉得荒谬。
原来她要惩罚他,竟然如此轻易。
只需要一句话就够了。
想要摧毁一切的烦躁感被她三言两语间轻易安抚,简单得令人失神。
温敛故从不知道,原来只需要这样轻巧的几句话,就可以将他的思绪胡乱拨弄。
上下不定,如同幼童伸手随意玩弄撩拨着琴弦。
温敛故微微抿唇,语气中有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羞恼“你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完全可以不与他成亲。”
江月蝶沉默了一瞬“你说这个”她举起手在温敛故面前晃了晃,“这个是要还的。”
“你不留下么”
“我留它干嘛”江月蝶有些无语,想起两人各自立下约定时,温敛故提出的第一点,她半开玩笑道,“又不是你送的,我带个三天就可以还回去了。”
鉴于两人的手交握在一处,江月蝶不免同样看到了温敛故的手背“抱歉,刚才有些用力疼吗”
他手背上有她刚才留下的指甲印。
温敛故摇摇头,心情奇异地畅快起来“不疼。”
月牙形状,和她一样。
他很喜欢这样的痕迹。
这样的痕迹越多,就证明他们两个之间的交际越多。
发现了温敛故的情绪好转过来,江月蝶心情也松快起来,嘴角也染上了轻松的笑意。
虽然温敛故占有欲强了一些,但从各个方面来说,他都是个不错的朋友。
“若我这次没猜错,你的妖身是蛇吧。”江月蝶偏过头对着温敛故眨眨眼,语气惬意,“如果有机会,你能不能展示给我看一下”
江月蝶对天发誓,说这些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她只是想起温敛故曾经似乎有些自厌的倾向,想要以此表明心意。
然而,看到温敛故发红的耳尖后,她才蓦然发现,事情似乎没有自己想象的这么简单
对着温敛故发红的耳尖走神了几秒,回过神来后,江月蝶立即道“如果不方便的话”
“没什么不方便。”温敛故眉眼弯弯,不容拒绝地打断了江月蝶的话,“你想什么时候看都可以。”
他装若平静,但江月蝶却听出了一股迫不及待来。
虽然不知温敛故又想到了什么,但
“你不许杀闻长霖,也不许随便杀闻府的人。”
舒展的眉眼倏地冷淡下来,温敛故冷冷道“为何不可”
万万没想到,温敛故还真有这个心思。
江月蝶顿时头疼“你为什么想杀他”
天知道,她本来只是随口一提,万万没想到,对方还真有这个心思
“看他不顺眼。”
江月蝶脑回路奇异地拐了一个弯,脱口而出“那你以后看我不顺眼,也会动手吗”
这本来是一个缓和关系的玩笑。
然而温敛故并没有立即回答。
一秒,两秒,三秒。
江月蝶笑容僵在唇边,弯起的眼睛慢慢睁圆。
“温敛故你认真的”
另一边,没有找到温敛故的楚越宣,反而遇到了慕容灵。
与慕容灵站在一起的白小怜对着楚越宣挤挤眼睛,潇洒转身“行了,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她虽是妖身,却从不作恶,反而酷爱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先前在雨花镇上,白小怜便通过捉妖卫,透露过傀儡师消息给楚越宣,两人虽算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
楚越宣对着慕容灵笑了笑,见白小怜要走,提醒道“韩兄弟应该还在集市口。”
楚越宣先前本想找温敛故,却意外的遇上了风尘仆仆的韩风眠。
据对方所言,等解决欢喜娘娘一事后,他就要彻底从捉妖卫成身退了。
白小怜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旋即柔声道“韩公子如何,与妾身何干。”
话虽这么说,下一秒转身后,她倒是跑得比谁都快。
楚越宣失笑,将手中的莲花灯递给了慕容灵“你与她倒是投缘。”
“算不上投缘。”慕容灵实话实说,“她更喜欢江小姐。”
楚越宣微怔,顿时想起以前慕容灵闹别扭的样子,下意识安慰“没事”
“当然没事了。”慕容灵奇怪地看了楚越宣一眼,半点不在意道,“我也喜欢江小姐。”
楚越宣“”
似乎有什么东西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楚越宣摸了摸鼻子后,转移了话题,恰好慕容灵也有话想说。
她把先前和江月蝶的交谈复述了一遍,末了,慕容灵犹豫道“按照江小姐的说法,温公子似乎并不喜欢她,只当她是朋友。可那日温公子的表现”
慕容灵欲言又止,最后艰难道“实在不像只是朋友。”
“你先前说,温公子待她是不一样的。”慕容灵拿着莲花灯,在身后轻轻踢了楚越宣一脚,白了他一眼。
“现在呢你倒是分析分析,你师弟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是迁怒到自己身上了。
楚越宣苦笑了一声,想起那日温敛故得知江月蝶被绑走后的神情,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在脑中成型。
“我还是觉得师弟是喜欢江小姐的。”楚越宣若有所思道,“但是”
慕容灵最烦他磨磨唧唧的性格,急得跺了跺脚“但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诶诶,别拽我耳朵我只是有些怀疑”
楚越宣顿了顿,语气微妙“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闻长霖递了杯茶给江月蝶,温声道“江姑娘这样生气,是方才与温公子吵架了吗”
江月蝶接过茶一饮而尽,脸上余怒未消。
想起温敛故先前的沉默,她难得在心里爆了粗口。
任谁将对方当成朋友这么些时日,却发现一言不合,这人就要动手杀了自己,都无法接受。
尤其,这个人还是温敛故
江月蝶不止生气,还有些委屈。
她那样的信任他,温敛故方才的沉默如同背叛,宣告着她这些时日的信任,十分可笑。
江月蝶光顾着生气,没有注意到闻长霖眼中一闪而过的窃喜和精光。
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江姑娘不必为了无关紧要的人生气,抓住良辰,观赏美景,不负眼前人,才是朝莲节的真谛。”
江月蝶本就在气头上,正有气没出撒呢,听了这话更是眉头一皱。
“谁告诉你他是无关紧要的人了”
闻长霖愣住,完全没想到自己说了那么多话,江月蝶竟然就记住了这一句。
作为从小被惯到大的闻家独苗,闻长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而现在却三番两次被江月蝶下了面子。
一次二次还是情趣,可次数多了,闻长霖也感到恼怒极了“江姑娘这么说莫不是对温公子情根深种”
想到这种可能,闻长霖愈发嫉妒到扭曲,他冷笑一声,口不择言道“可惜啊,看起来温公子似乎并不接受你们先前吵架了,不是么他并不爱你。”
闻长霖平静了一下思绪,又挂起了温良的面容,语重心长道“江姑娘,我们才是一类人。”
他想要的,就会得到。
否则,闻长霖不介意用一些非常手段。
女儿家么,都在乎贞洁,不是么
“这些人在江湖行走,居无定所,可江姑娘到底是个女子,哪里能成日漂泊你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居所。”
闻长霖面带笑意,循循善诱“我相信这一点,我能给江姑娘,而他不行。”
江月蝶沉默了。
要说她一开始听着还有些恼怒,到后来已经麻了。
“你说完了”
江月蝶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只听啪的一声,闻长霖面前的茶杯震得粉碎“那现在轮到我了。”
扫到闻长霖震撼的神情,江月蝶再次冷笑“怎么我会使用灵力,很让闻公子惊讶么”
说起灵力的使用,还要感谢温敛故。
虽然闹别扭,但是她有什么疑问,温敛故从来不吝解答。
还教了她好几个有趣的法术。
“不、不是”
话虽如此,闻长霖却再也没了先前嚣张的气焰。
本质不过欺软怕硬罢了。
江月蝶心中冷笑,不觉想起了教她法术的这个人。
温敛故。
他从不会欺软怕硬。
因为不管强的弱的,老的少的,只要惹到他,他都会动手真正意义上的,众生平等。
这么一想,江月蝶心情诡异地好了许多。
也对哦,温敛故的脑回路异于常人,方才那个沉默虽然令人生气,但说不准他
想起闻长霖方才的话,江月蝶更觉得可笑,但是她懒得去和闻长霖这种人多费口舌。
所以
“对啊,我就是喜欢温敛故。”
江月蝶身体后仰,靠在了椅背上,懒洋洋道“不管他喜欢我,还是厌倦我,不管他居无定所,还是想要安定”
“总而言之,只要他是温敛故,我就喜欢他。”
犹带薄怒的嗓音钻入耳畔。
电流般的酥麻感从背后顺着脊柱攀爬,温敛故喉结微微滚动,身体中传来一阵陌生的渴求。
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
“你若是想在我面前说温敛故的坏话,挑拨我和他的关系,那可就打错了注意。”
江月蝶高抬起下巴,鄙夷地看了闻长霖一样。
直将面前人的脸色看得铁青,江月蝶怜悯地摇摇头“最后给你一个忠告,别去招惹温敛故。”
她发誓自己这话说得真心,然而闻长霖显然没当回事。
他像是被彻底激怒,起身企图抓住江月蝶的手“凭什么”
嘭的一声轰炸声响起,江月蝶有些讶异。
她本来只想炸一个花瓶,怎么周围的茶几桌椅窗户全都炸了
不过看到浑身狼狈的闻长霖,江月蝶心情极好,也就没有细想,权当自己天赋异禀。
“若是不想我毁约,闻公子还是请回吧。”江月蝶露出了一个假笑,“现在闹起来,我是不怕,但是闻公子还是要考虑一下,对么”
炽热又强烈的渴求如潮水般涌上,却不是以往摧毁一切时的感受。
相反,温敛故很想现在将对方拥在怀里,再为她挽起发髻,又或者做些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都可以,只要和她在一起。
细小的破土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间生根发芽。
一声轻轻的喘息从口中溢出,骨节分明的手覆在了胸口。
空空如也的心头像是也被话填满,有那么一瞬,温敛故似乎又听到了那晚剑落地的声音。
温敛故嘴角向上弯起,喜欢是什么
他心中依旧没有确切的想法,只有模糊的感受。
但对于江月蝶先前的问题,在刚才那一瞬,温敛故已经找到了答案。
他不会杀她。
无论生气也好,欢喜也罢。
哪怕真的有朝一日她背叛了他,或是欺骗了他。
无论出于怎么样的情形之下,只要是江月蝶,他都不会动手。
温敛故弯起眉眼。
他想,这个回答,应该会让她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