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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谎言
    顾锦瑟呼吸一滞,手指紧紧攥住筷子,心跳骤然加快,许是太久没有说话了,骤然开口极度不适应。

    她觉得自己反应过于激烈了,旋即放下筷子,努力平静地对上明祎的眼神,微笑道“没有。”

    明祎能清楚地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容貌,明明和从前一样,她却感觉出哪里不同了,就像是她看着你,眼中无光,没有以前那种明明白白的喜欢。

    喜欢的眼神与陌生人的眼神是不同的。

    明祎收回目光,低头,看着碗里的青菜,一双耳朵却透着红。

    顾锦瑟悄悄看了一眼,发现那双透红的耳朵后,心里咦了一声后,便又低头继续吃饭。

    说到术决来京的事情,送信的时候已说人上路了,这回没得遮掩了,就是指挥不当的错误,当一件事爆发后,紧接着便会扒出许多事情。

    比如这位公子哥十二岁打死路边的小贩,就因为他冲撞了自己,十五岁就有了第一个儿子,而孩子的生母二十岁了。

    这些都是被死死按住的事情,术决瞒得很好,距离京城又远,就算不瞒也传不过来,众人只能听到术决精心打造的谎言。

    杜衍如数家珍,听得几人目瞪口呆,刑部尚书不傻,问道“您怎么知晓的。”

    “张明浅的家书中写到,这些事情在当地不算秘密,嗯,你想想长子也只比明相小了几个月,算算时间,嗯,威远将军也是个负心人。长子都是败类,对了”杜衍话题一转,“你们可晓得术婧月弄死了世子前面生下的两个儿子。”

    刑部尚书瞪她“你怎么知道是她做的。”

    杜衍摆手,“外面都是这么传的,你们不知道吗”

    顾锦瑟吃完了,擦擦嘴巴,慢悠悠说一句“下官好奇威远将军此次回来后,边境军务怎么办”

    “自然有人接管。”

    “倘若他离开后,敌军来袭,副将指挥不当,会不会有人说离了威远将军,边境不行”顾锦瑟微微一笑,笑容里都是坦然。

    杜衍品了品这番话,打趣她“这可是你的老丈人。”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顾锦瑟故作惊讶。

    明祎却勾唇笑了,直言“我是陛下养女,陛下才是你的岳父。”

    顾锦瑟同样打趣她“你这是高攀。”

    明祎道“高攀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么一回了。”

    诙谐的语气让众人都松了口气,接着,杜衍说起永安楼的饭菜,话题陡然轻松许多,几人都露出笑容。

    明祎慢吞吞地吃着青菜,而顾锦瑟慢悠悠地用帕子擦着自己手上的油渍,时不时地说一句话。

    二人再无交集。

    明祎表面光鲜亮丽,身世极为不堪,站在原地眺望之际,心中永远想的是自己与对方的差距。

    顾锦瑟的明媚与开朗,似是一道阳光,折射进自己的生活里。

    这个认知困扰明祎许久,直到这些时日才明白,顾锦瑟是她生命中的阳光。她靠近着阳光,才会看清世界每一处,当阳光消失后,她便站着黑暗出舔舐伤口。

    吃过饭后,几人分散离开了,明祎走向刑部尚书,对方打颤,顾锦瑟与杜衍一

    道离开。

    顾锦瑟将杜衍送到门口,回来的时候,两人说话结束了,尚书送明祎,两人再度遇见,顾锦瑟停下脚步,尚书似见到救星般说道“顾主事回来了,你们聊,顾主事正好送送明相。”

    言罢,迫不及待地逃了。

    顾锦瑟奇怪,明祎先回答“他女儿嫁去了术家。”

    顾锦瑟恍然大悟,“那这个案子就不能交给他。”

    明祎看向她,“这件案子不在刑部。”

    顾锦瑟点点头,“我送你。”

    再是平常不过的语气,明祎看着她的眼神漾起几分波澜,却没有接话,而是慢吞吞抬脚走了。

    一段路走了许久,如果有蚂蚁也被两人踩死了,顾锦瑟也不催促她,慢吞吞地跟着。

    不管走多久,一段路总是有尽头的,而她们的尽头就是马车。

    明祎登上马车,顾锦瑟站在车下,朝她挥挥手,“一路走好。”

    客气得不像话。

    马车哒哒起步,车轮子转动的声音传入耳朵里,明祎捏紧了双手,深吸一口气,掀开车帘。

    车外已无人,顾锦瑟没有像往日一般等她离开才走,而是不等马车离开,自己就先走了。

    看似简单的一刻钟,却代表着许多东西。

    是失望和不爱了。

    明祎浑身似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手无力地垂下,一瞬间,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都消失了。

    顾府是明祎苦心经营的家,在这里,皇帝的人脉插不进来。

    她刚回府,平日里采购的管事抱着一摞账簿进入她的书房,关上门,说道“术家开始四处游走了,处处碰壁,那些人都知晓您与术家的关系,个个都不敢伸手,这是拒绝的名单,还有几户人家也应了,在第二页。”

    明祎翻开名单录,扫了一眼,说道“盯着那几户答应的人家,使使绊子,另外,张明浅处多派些暗卫保护。”

    管事应下了。他当初是被顾夫人招进来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看似与相府无关,实则是明相的心腹,就连顾锦瑟都不知晓。顾夫人爱子如命,余杭送来的婢女管事一概赶去外院,内院都是新招来捏着卖身契的奴仆。

    采购是大事,顾夫人盯了许久才放心交给他。

    明祎又询问东宫近况。

    旧事被掀出来后,皇帝想到的是永平侯府,先是斥责永平侯,再是冷待,接着,永平侯死了两个孩子后,皇帝对他们的猜疑才稍加减缓。

    明祎在家闭门思过,皇帝给东宫委派的职务愈发多了,宠爱长子之心也无法掩盖。以前怕太子成为众矢之的后,还会稍加遮掩,现在,恨不得本朝都知晓他喜欢长子。

    此时爆出威远将军一事,事态逐渐无法控制,皇帝陷入两难中,罚还是不罚,是问题。

    东宫已然站在风口浪尖上,皇帝似乎不要脸面了。

    “你将潆茴请来。”明祎说道。

    管事应下了。

    顾锦瑟在刑部没有回来,今夜同僚请客,去永安楼,她没有拒绝,直接去了。

    天色入黑之际,侧门走进一个女子,穿着黑色披风,从头至脚包裹得很严实,待入了书房后,女子脱下披风,露出原本的相貌。

    潆茴不解道“您这回是怎么了,冒这么大的风险见我做甚”

    “问问陛下近况。”明祎看了眼潆茴,“他碰你了”

    “没有呢,我又不傻,他不带我入宫,我怎么会让他碰我,我听说了几件事,威远将军一事,陛下问我,不过将事情斩头去尾。可我还是听出来了,他是不想处置,害怕别人戳他脊梁骨。”

    明祎冷笑一声。

    潆茴浅笑,“你怎么还不回朝,这么显摆的机会你不要吗阶下囚见你,不该跪下叩首吗”

    明祎没有说话,潆茴一本正经说道“不过,父跪子,天打雷劈的。不说他了,那位小主事去永安楼了。”

    “不说她,陛下身子可好”明祎直入主题,皇帝的身子由太医院主管,脉案都是秘密,寻常人看不到。

    潆茴会诊脉,相处间探脉不难。

    “不大好,脉象虚浮,油灯之兆。我察觉他好像在吃丹药,与我相处时间久了,有人就会拿出一粒药喂他服下。”潆茴回忆着,“我看见药丸了,似乎就是丹药。”

    明祎吸了口冷气,寻求长生的帝王不在少数,皇帝身子一向不好,难不成走投无路开始寻求长生了。

    “我觉得陛下时日不久了,咳过一回血。”潆茴紧锁眉间,想起陛下的神色,张了张嘴,“您还是劝一劝,丹药一事,少沾。”

    “他自己要吃,旁人怎么劝说。我对他,虽说恨,倒也不会害他,随他去吃。得了,你回去吧。”明祎语气不耐了。

    潆茴怪道“你家主事是怎么回事,你们要和离吗”

    顾锦瑟与明祎闪婚闪爱,终究后续不足。

    性子磨合是问题,明祎性子高傲,哪里是常人能忍受的。潆茴说起外面的传言,“你这还没和离,已有几户人家开始打探了,等你们和离,他们就去捡漏。明相,您自己想想,顾主事哪里不好吗”

    顾主事是个宝,相貌惊艳,进士游街那日,让多少女儿家心神荡漾,且不说这个,但三公主为她如痴如狂,就可见是个宝贝了。

    明祎脸色铁青,说道“他们愿意就随他们想去。”

    “不如您让我吧,如何我瞧着很喜欢的。”潆茴笑容坦然,“顾夫人性子也很好相处,这样的婆母也少见呢,多好,还有,我听说顾家给她置办了许多产业,让人垂涎三尺。虞家又是有名的富商,够吃一辈子了

    。”

    明祎挑了挑眉,“你死了心吧,我不会和离的。”

    “对了,我来时,他们已喝酒了,少年人心生郁闷,酒喝多了,寻几名青楼女子,你哭都没有地方哭。没什么事,属下退下了。”潆茴盈盈一拜,行了最端正的礼。

    悄悄来,悄悄离开,黑夜无声。

    她走后,明祎迅速找来管事,商议一阵后,已过亥时。

    顾锦瑟还没有回来,明祎无心去管,皇帝身子不济,她的时间就不多了。

    然后管事离开不久,她便又坐不住了,思来想去,让人套了马车,从正门离开。

    马车起步不久,宫里的皇帝收到消息了,“明相出府了。”

    一日间出了两回府邸,还是半夜,叫人如何不生疑。皇帝闻言后更是惊讶,手中的汤药也不喝了,“去了何处”

    属下说不知。皇帝震怒,“去跟着,看看她做什么。”

    话音落地,侍卫来报,“明相去了永安楼,听闻顾主事与同僚在永安楼宴饮。”

    皇帝想吃了苍蝇一样,多日不出门,为了一男子枉顾圣意,真是不堪大用。他坐了下来,想起威远将军府的一事,一番纠结后,说道“传话给明祎,朕念她往日功绩,解除禁令,回来吧。”

    下属立即去办。

    皇帝端着汤药,目光幽幽,半晌后又放下,喝的药比喝的水都要多,索性将汤药放下,不饮了。

    月色明亮,永安楼内载歌载舞,许多人乘兴而来,在堂内随着琴音扭动起来。

    顾锦瑟听着琴音,看着同僚们酒醉欣喜,想起某朝也是这般,男子戴花为乐,不觉轻笑。

    潆茴回来后,走到她的面前,手执酒壶,亲自给她斟酒,“顾主事。”

    顾锦瑟抿唇微笑,珠玉生光,眉眼秀美,唇角沾着酒液,在灯火下泛着诱人的光泽,潆茴笑了,“你这般模样,得吸引多少小姑娘。”

    “是吗”顾锦瑟浑然不在意,但结果她递来的酒盏,一口饮尽,说道“你的酒可真好喝。”

    潆茴轻轻咦了一声,“我这个人好看吗”

    “好看,但、还是不如明相好看。”顾锦瑟眯眼笑了,声音带着绵软,潆茴奇怪,顾主事的声音很像女子。

    小姑娘说话,软软糯糯,像是糯米团子。潆茴微微拧眉,低头看着观察她的神色,一瞬间,她觉得顾主事是个少女。

    可可爱爱、身子娇软的少女。

    她醉了,有些把持不住自己,连平日里的伪装都被抛开了。

    潆茴深吸一口气,心中泛着疑惑,二掌柜疾步走来,贴近说了句话“明相来了,说来接她家主事,您看”

    “让她自己进来接。”潆茴谨慎道,不管是男是女,谁来搀扶都不成。若是男子碰到顾主事,明相会拆了永安楼,若是女子,传了些不该传的话,明相照旧会不高兴。

    不如让她自己来接。

    潆茴见多识广,想起自己主子的性子,一时间也明白过来,日日与男人虚与委蛇,喜欢听话柔软好看的小姑娘也在情理中。

    想到这里,她朝着顾锦瑟眨了眨眼睛“我觉得我比明相更好看。”

    说完,觉得不够,潆茴还伸手摸了摸顾主事的脸颊,手感不错,道“你的脸可真软,十七岁啊,多好的年龄。”

    这一幕,恰好被同僚看见,同僚们哪里还敢扭腰,立即转过身子去看,明祎也来了,远远地看着两人亲密的接触。

    好像所有人都在等着她们和离。

    她深吸了口气,趋步走近。

    顾锦瑟托腮看着潆茴,目光飘忽,最后落在潆茴身后人的身上,她笑了,“你真好看。”

    潆茴心口一跳,心道小东西的嘴巴可真甜,一句话就能让人心花怒放,便笑道“顾主事,明相知晓会吃醋的。”

    站在潆茴身后的明祎不得不开口,“大掌柜,你想多了。”

    潆茴吓得心口一颤,忙避开身子,拍着胸口说道“哎呀,您怎么没有声音呢。”

    “大掌柜沉迷美色,自然忘了身后有人的道理。

    ”明祎冷冷的嘲讽。

    认识明相的官员都停了下来,尤其是拉着顾锦瑟来喝酒的刑部官员们开始逃跑了,毕竟,这种时刻,堪比捉奸。

    潆茴被捉个正着,悄悄说道“她的脸可软了,比小姑娘还软,想好和离的时候记得告诉我,我挺喜欢的。”

    “巧了,杜衍也说了这番话,你和她比一比谁的速度快,或者你搬着席子去顾家门口等”明祎继续嘲讽,已然不悦。

    “您还是赶紧带她回去。”潆茴感觉自己的脸都被明祎丢光了,“赶紧走、赶紧走。”

    明祎走到顾锦瑟面前,唤来吞吞“扶你家主事上车。”

    吞吞上前去搀扶,顾锦瑟却不肯,反而自己站了起来,戳着吞吞的脑袋,“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吞吞差点气得晕过去,什么叫望外拐,都是主子,怎么拐都是往里拐。

    顾锦瑟走得虎虎生风,一点都不像酒醉的人,吞吞追了上去,明祎站在原处,舞台上正有一名女子在弹琴。

    长得一般、琴声一般,没有什么好看的。

    明祎心里这么想的,可还是多看了一眼。以至于出来的时候,顾锦瑟登上马车,一个劲地催促车夫快些走。

    明祎到时,顾锦瑟掀开车帘,脑袋探出来透气,见到她后,还是说了一句“你长得可真好看,哪家的,我让我娘去你家提亲。”

    明祎“”

    明祎低声说道“我是你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妻子。”

    顾锦瑟瞪大眼睛,小脸红扑扑,迎风眯着眼睛,“你胡说,我没有娶妻,再说,我放狗咬你了。”

    明祎气得不行,选择登上她的马车。不想,顾锦瑟拿脚踢门,“你走开,女流氓”

    “吞吞,拿绳子来。”明祎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沉着脸走进车厢。

    顾锦瑟一听,直接炸毛了,嘴里嘀咕一句擒贼先擒王,上前抱着明祎的脑袋,直接一拳闷在腰间。

    明祎直接呼出了声音,顾锦瑟觉得不够,吞吞忽而丢进来一截绳子,双手比迷糊的脑子更快,直接将人按住了绑住手脚。

    “让你占我便宜、让你占我便宜”

    说完后,直接躺在了车板上,累得气喘吁吁。

    明祎也被迫躺下来,咬牙切齿,“顾锦瑟”

    刚开口,顾锦瑟从袖口里拿出一

    方帕子,塞进她的嘴里,嘀咕一句“女流氓。”

    明祎侧身躺着,拿手去撞她的肩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马车动步了。

    顾锦瑟似乎睡着了,躺在地板上,车外传来吞吞的声音,“明相,车后有尾巴,要解决吗”

    无人回应。

    明祎气得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继续拿手去推醉鬼。

    顾锦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