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似被利剑插入,姜知柳脸色铁青,攥着手一步步后退,将桌上的茶杯都撞掉了。
“砰”
碎掉的还有她的心。
接连两声响动将陆行云吵醒了,他睁眸,揉了揉太阳穴,正想问怎么了,却见身旁忽然坐起个人。
“世子妃,是奴婢的错,求你不要怪世子。”
玲珑拉了件衣服拢着,半跪在那里,眼里含着泪,看起来楚楚可怜。
看到这个画面,陆行云脑中一个激灵,唰地坐起来,朝姜知柳望去“夫人”
话未说完,姜知柳冷冷扫了他一眼,飞奔离去。
陆行云眉头一蹙,厌恶地瞥了眼玲珑,穿好衣服和鞋子,快速追上去。然而姜知柳身怀轻功,他哪里追得上,等他感到翰海苑时,等着他的只有冰冷的房门。
“柳儿,开门。”他拍了拍房门。
屋内,姜知柳靠在门扉上,手越攥越紧,心口随着他拍门的声音抽痛,仿佛他不是拍在门上,而是她心里。
“你当真不开吗”
屋外的声音有些不耐,姜知柳咬着唇,没有动。
“罢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一句话,我与她什么都没有。”
语声微冷,伴着一阵脚步声,陆行云渐渐走远了。
姜知柳黛眉一蹙,急忙打开门,见院子里除了绿枝,再无旁人。望着空荡荡的院门,她的心似有蚂蚁在啃噬着,泛起丝丝缕缕的痛意,眼眶一酸,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泪水顺着眼角哗哗流着。
其实,她并非不肯相信他的话。
方才她确实是愤怒到极点,伤心到极点,可稍微一细想,又觉得除非陆行云真的醉的不省人事,否则就算要碰也不会碰玲珑这样的。
可偏偏他虽然追来了,却连一句软话都没有,就连解释,也是那种高高在上爱信不信的态度。
这才是最令她难受的。
他是真的不喜欢她,哪怕一点点的,装装样子哄一哄都不能啊
院外,书庭追到陆行云身后,小心地瞅了他一眼,低声道“世子,发生了这样的事,世子妃生气也是可以理解的,你当真不再跟他解释解释”
陆行云皱起眉头,横了他一眼“该说的都说了,她爱怎么想,随她”
“”
书庭嘴角一抽,无奈地耸耸肩,朝翰海苑望了一眼。
主子这个倔脾气啊,世子妃可有得受的了
在门口蹲了半晌,姜知柳渐渐止住哭泣,刚站起来,腿上一软,差点跌倒。
绿枝赶紧扶住她,担忧道“小姐,你怎么了”
“腿麻。”
姜知柳红着眼,幽怨地瞅着她。
“”
幸好幸好,她还以为她家小姐怎么着呢。
绿枝暗自侥幸,连忙蹲下,给她的腿按摩了片刻,这才扶着她往屋里走。
坐下之后,姜知柳便呆坐在桌子边上,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见她如此,绿枝心疼不已,绞着手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小姐,不然我让人把那丫头胖揍一顿”
姜知柳摇摇头,无奈道“你当这是姜家吗任谁都能让你胖揍更何况那丫头的母亲与他有恩,他能眼看着你打她”
她挑了挑唇,眼里含了丝凄冷。
绿枝小脸一皱,气的跺了跺脚,那就看着她胡作非为吗
姜知柳望着虚空,没有言语,瞳孔渐渐失了焦距。
就这样,她从早上坐到天黑,滴水未进,绿枝急的满屋乱转,却又劝不动她。
到了晚间,她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绿枝气不过就准备去找书庭撒气,刚出去不久,却提着一串竹风铃回来了。
“小姐,翟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并让我问你,是风动,还是铃在动”
“叮、叮”
清脆的铃声传入耳畔,姜知柳转头望去,见竹风铃正随风摇曳。
见她看着风铃不说话,绿枝好奇道“小姐,翟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释迦牟尼在佛陀大会上曾指着摇曳的蜡烛问,是风动还是烛动,他的弟子迦叶尊者说,是心在动。”
“翟先生是想告诉我,不要被外物干扰,要保持平和的心态,才能看清真相。”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一回事。
她勾唇笑了笑,眼里笼起淡淡的苦涩。
“绿枝,把蜜瓜给翟先生送去。”
绿枝凝了凝,朝桌上冰镇的蜜瓜看了看,犹豫道“可这是世子专门送来给小姐吃的”
“不必多说,送过去。”
见她神情清冷,绿枝只好拿起蜜瓜,走到院外。
晦暗的天光下,翟无期立在那里,手里提着一盏简素的灯笼。
“翟先生,小姐说你的意思她都明白了,让我把这些蜜瓜给你送来。”
翟无期怔了怔,朝蜜瓜看了看,温然一笑,伸手接过。
“绿枝姑娘,替我谢谢世子妃。”
“先生,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家小姐”绿枝歪着头,眼里露出一丝疑惑。
“因为她和世子救了我。”
翟无期笑了笑,便转身离去,一边走着,一边瞧了瞧蜜瓜,唇角扬了扬。
翌日清晨。
姜知柳正梳妆的时候,陆行云进来了,静静立在门口。她淡淡瞥了一眼,没有言语。
屋内的气氛凝固到冰点,绿枝大气不敢出,随手拿起桌上的红玛瑙发簪。
“用碧玉簪吧。”语声清冷,似寒澈的泉。
“是。”
按照吩咐,绿枝换了另一只发簪。
望着妆奁旁的那抹沈红,陆行云拢起眉头,眼里露出不悦之色,板着脸出去了。
瞥见他走了,姜知柳勾了勾唇,让绿枝把她的青锋剑找出来。
绿枝凝了凝,连忙从箱子里把剑取出来,递给她。
抚摸着冰凉的剑刃,姜知柳眼眶一酸,自她嫁入陆府,这剑就成了压箱底,再未碰过。
反正他也不喜欢她,她顾忌那么多作甚么
眼里泛起一抹凉薄,姜知柳几步走到庭院里,捏了个剑诀,挥剑舞了起来。虽停了几个月,却没有丝毫的生疏。
晨曦中,树影摇曳,她的身影如同旋风,上下翻飞,时而快如闪电,时而若行云流水。
一整套下来,她已香汗淋漓,心里的那股阴云似乎被剑劈散了些。
粗粗用了两口早膳,她简单沐浴了一下,就领着绿枝出府了。
本就压抑,她可不想再像之前一样闷在院子里。
一路上人声鼎沸,车如流水,她们主仆二人在大街小巷里穿梭,时而看看杂耍戏曲,时而喝茶逛殿。
她买了好多东西,也打赏了好些钱,她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可绿枝看的出来,她眼里分明笼罩愁雾,她笑的越欢乐,那愁雾便越浓。
逛了许久,二人走入一家酒楼。
姜知柳嗖嗖点了满桌陈酿佳肴,看着满当当的食物,绿枝咽了口唾液,感觉自己会被撑死。
“小姐,也不必点这么多吧”
“多什么,咱们可是两个人呢来,坐”
姜知柳爽朗一笑,拉着她往旁边一座,到了盅酒满口灌了,辛辣的感觉在口腔里炸开,激得的她差点落泪。
“哈,爽快,再来”
她又倒了慢慢一杯,绿枝担忧道“小姐,你喝慢点。”
“做什么要慢点,我们江湖儿女,向来都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哪像那些读书人,磨磨唧唧”
说完,径直灌入口中,喝完还觉得不够劲,拿起酒杯径直往口中灌。
就在此时,一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从门外经过,见她仰着头,酒水顺着脖子流入衣领下雪白的肌肤,脸颊熏然,艳若玫瑰。
顿时咽了口唾沫,冲了进来,脸上满是y笑“小娘子,是不是你的情郎不要你了,来,爷来陪你”说着舔了舔嘴唇。
这句话如刺刀扎入姜知柳胸口,她眸光一厉,把酒杯重重摔碎,冷声道“你说什么”
见她是个性烈的,公子哥更是兴致勃勃。
“我说让爷来疼疼你,可好”他凑过来,摩拳擦掌,伸手往她xiong口抓。
姜知柳面上陡寒,身上泛起杀气,一拳打在他鼻子上。
“啊”公子哥捂着鼻子尖叫,鼻血顺着手往下流。
“好哇,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一个过肩摔,姜知柳将他踩在脚下,扭了扭手腕,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打我,我要去大理寺告你”公子哥怒不可止。
“去就去,谁怕谁”
姜知柳冷冷一哼,径直往外走,公子哥爬起来,狠狠剜了她一眼。
几人刚走了,旁边就有看客窃窃私语“这李公子吏部尚书的儿子,真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这样不知天高地厚”
楼梯上,李公子朝姜知柳得意一笑,满脸轻蔑,姜知柳翻了个白眼,傲然往下走。
过了片刻,几人到了大理寺。
当身着墨蓝官服的陆行云,和大理寺卿一同从内室走出来的时候,姜知柳几乎愣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他。
陆行云自然也是,他眉头一蹙,本想在旁听的位置坐下,可大理寺卿却说身体不适,却让他主审。
他下意识看了看姜知柳,犹豫了片刻,坐到主位拍响惊堂木。
“啪”
“堂下何人,有何冤情”
姜知柳还未发言,那李公子抢险跪倒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青天大人,在下李秉,是礼部尚书的嫡次子,方才在酒楼我看这娘子独自喝闷酒,颇有些凄凉,就好言安慰了几句,不料她竟然好心没好报,把我痛打了一顿”
“我的仆人,还有酒楼的店小二都能作证”
衙门外,李家仆人纷纷附和。
“啪”
陆行云再度拍响惊堂木,喝道“案妇,这李家公子说的可是事情。”
姜知柳昂起下巴,语声冰冷“不错,我是打了他,可那也是他出言不逊在先。”
“他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出言不逊”
“我该说的都说了,信不信由你”
望着她冷傲的面容,陆行云的眉越蹙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