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织田作之助站在那里,看向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脸和身形是没变的,只是总感觉哪哪有了巨大的差别织田作之助回想起以前见到的前辈,裤衩背心,不修边幅,整日一脸颓丧。
而面前的这个,西装革履,手中一本厚书似板砖,精气神满满。
“你是织田”
他吹了吹精装书本上不存在的灰尘,很自然地踏过地上躺着的人,往织田作的方向走近了两步“不太像,不太像啊。”
织田作之助。
如果说他不太像的话,那前辈就是完全不像了吧。
“月昳,这是给你带的书。”
西宫月昳小跑过去,他接过那本沉重的书,站在这人身后宛如一只伶仃的小动物,单纯且无辜。就像今天来这里做危险交易的人不是他一样。
“谢谢。”他抱着书,睫羽垂下,“你和织田君认识吗”
“以前在一个地方工作过。”
对于如何处理地上这两个废人,凉羽泽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死不了,丢着就行,我已经报警了。”
一米九五的个子,响当当的嗓门“他们是通缉犯,咱们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受害者”
于是织田作之助去收拾了一番拆哑弹的工具,同他们一起离开。
临走前,西宫月昳扫了眼地上那两个进气少出气多的人,睫羽微垂,居高临下不带任何感情。
真是笨蛋,他也是来黑吃黑的呀。
“不知为何,那些公司总是倒闭。”咖啡店里,男人点了杯咖啡,抬起袖口时露出一截手腕和精致昂贵的表盘,“混着混着,就混不下去了。现在当了文学社的主编,倒是意外地成功。”
文学社。
主编。
织田作之助的呆毛支棱起来,左摇右晃。
“我手底下的作者们都很勤奋,很愿意进步。”凉羽泽问了几句西宫月昳想吃什么,把菜单还给服务员,“从来没有一个人拖稿。”
他明明是在夸赞那些作者们的守时,可气势和动作、抬起胳膊时挤压的肱二头肌,无一不在说明一件事
敢拖稿,就等着感受知识力量吧
“前辈,您在哪家文学社工作”
“霞光文学社,不大不小的一家出版社,最近老板打算在这边安排一栋办公楼,东京的房间实在太贵了。”
霞光文学社,东京。
织田作之助默默记住了这个地方。
他很少回忆过去,因为过去的事情并没有任何值得回忆的地方。在看见那本书、遇到那个人之前,他的人生完全是另一种状态。没有感情,没有思想,没有未来。
那很难称之为活着。
有时候人就是有这样的错觉,到了某个节点,又忽然觉得自己重新“出生”了。
虽然没怎么和人提起过,但受到当时那本故事的触发之后,织田作之助确实是想要写一本自己的小说的。不为别的,仅仅是为了自己。
他不太有信心,除了这件事外,织田作之助还没有特别特别想要完成的事,格外看重的结果就是过分的小心翼翼,以及迟迟不敢迈出去的第一步。他隐隐觉得,自己的内心中是有什么声音在唱反调的。
然而,今天一个活生生的凉羽泽站在这里。
那模模糊糊的反调声忽然间减轻了。
织田作之助记得这个人,在无数的“刀”为了自己能活下去磨去了人性时,他的压力其实并不大也许是天生的,但他对于情感的感知确实比常人慢一大截,甚至可以完全地把自己隔离出去。
他不知道别人为什么为了活下去挣扎成那样,又挣扎成那样也要活下去,也不知道为什么
组织里会有一个摆烂的家伙。
在物资紧俏的时候,凉羽泽也要干三大碗饭,要有肉有菜有汤,还得有甜品小食,非必要的事情绝不多做一点,每天都要花一段时间来神游天外,安然睡大觉。
他当然能看出来对方总在走神。
不可否认的是凉羽泽确实很强。而且莫名因为不争不抢,反而和所有人的关系都还算不错。
“织田,你在那之后就来横滨了吗”
“在其他的地方周转了一段时间。”织田作之助回答,“本来想加入一个组织的,但不知为什么,别人总以为我已经有了组织,拒绝我的加入。”
他业绩太好,别人根本不相信这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事。
“不愧是织田啊。”凉羽泽笑得很爽朗,他年纪或许是大一些的,看不太出来,只有笑的时候眼角才会有几道浅浅的皱纹,时光刻下的痕迹。
于是织田作之助又想起了这个人为什么如此受欢迎的原因在一个以代号相称的组织里,凉羽泽总能记住所有人的真实姓名。他在把每一个人当做“人”,即使本身也并不怎么关注周边那些渺小的东西。也许在他看来,周边的所有家伙都是一只只攒动的蚂蚁吧。
不在意,但是会注意。会为一只小小蚂蚁让路的家伙。
能量值忽然10了系统一天到晚只能在脑海里呆着,整日扒拉着能量条,每隔三分钟就要刷一次数据。
它几乎是立刻发现了异常。
“所以你们认识很久了”抱着国内外文学总览的西宫月昳一直专注地阅读那里面枯燥的理论知识,听到这时候才抬头,“我反倒是外人了。”
“我可以问问你们的关系吗”织田作之助问。
凉羽泽“怨种老板。”
西宫月昳“忘年交。”
“东京霞光出版社是我家名下的资产。”他略苦恼地看了凉羽泽一眼,“别喊我老板啊,你履历上面的前十家公司都倒闭了,其中两家的老大揽着小姨子跑路,还有八家在监狱里举家欢庆,我可不想成为第十一家。”
织田作之助不明觉厉。
十家公司
不愧是靠摆烂熬死组织的前辈
正闲聊喝咖啡时,凉羽泽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
“摩西摩西。”他听着对面说话,神色不变,“是吗,山体滑坡导致道路封死,没有办法将稿子及时交到出版社吗”
“亲爱的。”他用五大三粗的声音,如刀削的面庞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某一瞬间很适合当切瓜砍菜的屠夫,“哭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对面好像更崩溃了。
“抱歉抱歉。”他挂了电话之后,站起来,把西装体面地整好,“我需要去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
当编辑,就算你在叙利亚枪林弹雨中逃难,我也要把稿子催到手
他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好像十分享受这份工作。织田作之助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前辈比起当年在杀人组织里摆烂的时候,上进多了。
相比较一下,他自己反倒是开始摆烂了
能量又加了10系统一整个吱哇乱叫,好耶耶最近“1”太多,满地是1,真想看看别的数字。
宝,我的统,你不会是想看见“0”吧
不行就算全世界飘满“1”我也不要你变成“0”
西宫月昳一边听着系统的欢快叫声,一边对织田作之助的笑容更加真诚,他笑着把厚重的书本放在桌上“织田君和凉羽认识,真是在意料之外。”
织田作之助还在想着别的,他点点头,问
“凉羽前辈他平日会写作吗”
“虽然主要工作是收稿和整理校对审查,但凉羽确实会自己写一点文章。”西宫月昳想了想,“我记得他前几日才刊登了一篇文章到霞光晚报上,也许报亭里有。”
织田作记下来,应了。
他心不在蔫的,告别的话说出去也没留个印象。只站在报亭前买下一份报纸时,才恍恍惚惚想起来重要的事凉羽前辈有急事离开了,而他又这样恍惚。
结账的事,结果还是西宫月昳解决了啊
以后把钱还给他吧。
织田作收过老板找回来的零钱,当下就翻开报纸,看起上面的文字。
也许是有一种神秘的缘分吧,他的视线从散发着淡淡油墨味道的灰色印刷体上滑过,停留在一处加深、微微放大的字体上。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篇文章。
作者饭否
好恶心。
我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背后的布料想来是已经完全浸湿了,一具温热却恶心的躯体却贴上来。那是魔鬼吗魔鬼的温度是火里取出来的炭粒吗那躯体压迫着我,呼吸、心跳、声音的颤动全都在压迫着我。小腿肌肉在痉挛,我想要呕吐,已失控的大脑久久才理解那几个扭曲的音节。
刺进去吧
面前的人张着唇,如一条濒死的鱼被丢在岸上,沾满尘土与泥沙,透明的涎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组合成包裹她的黏液,她的肋骨在无力地起伏,几乎能听见呼吸中淬了火的砂砾感。
那是死神催命的声音。
五根手指一一扣在我发颤的手上,我的世界开始模糊,所有的景象扭曲着、旋转着、每根指节都在分崩离析。冰凉细长的东西被塞到我手里,我却没有任何力气反抗我真的没有吗
你的小女友,很美。
当她的眼睛染上死亡的颜色,会更美。
1的锥子,1分钟的生命,你如何选择
织田作之助默然良久。
以他的知识范围和经历,当然明白部分文字的真实性。
因此更沉默了。
他站立的时间太长,久到西宫月昳在店里慢悠悠地喝完摩卡、吃完蓝莓松饼出来的时候,他还在报亭处久久驻足。
“织田君还在看报纸吗”西宫月昳喊了他一声。
“哦、嗯”织田作之助的魂飘回来一点点,“凉羽前辈,他他一直是写这样的作品吗”
“我看看。”西宫月昳凑过来,假模假样地扫完了那篇他自己借用马甲写出来的阴间文字。
“嗯”许久,这人才委婉又诚实地评价,欢快且愉悦地批评起自己,“不太适合正常人阅读。最近凉羽喜欢这种奇妙纪实文学,也许我该扣了他的工资,怎么能把这种文字刊登出来呢他可能很擅长做编辑,但不一定擅长写作。”
“原来如此。”织田作之助恍然大悟,悟了再悟。
他好像理解了。
又好像完全没有理解。
于是乎。
西宫月昳脑海中的可怜能量条上,也飘飘摇摇、颤颤巍巍地挤出了一行小字。
能量值05
西宫月昳
哇系统太兴奋了,说话都吞字,我从来没有见过小数点
月月你05啦
“我明白了。”织田作之助发出坚定的声音,“在此之前,我只想着写一篇自己的故事,却从不明白我究竟想要怎样的结局。”
“今日看了前辈的文字,我终于理解了。”
“大概,我只是想要一段普通、平淡的文字,只藏着一点点让人满足的温馨,就足够了。”
他将报纸叠起来,恍惚着走了。
西宫月昳目瞪口呆。
能量020
系统
织田作之助他掉san掉太多疯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