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到自家轿子前,谢尚搀扶谢知道上轿,至此谢尚方能问出憋了许久的问候“爷爷,您身子好吧”
谢知道笑“好,好”
自打去岁夏天谢奕跟红枣搞健身器起,谢知道为哄小孙子开心,每天都拿谢奕改造的器械练习胳膊、腿、肩膀、腰腹。
过去半年的运动没有白费,谢知道并不以今仪繁复的磕头跪拜为苦。
“爹,您怎么样”谢尚转扶谢子安上轿。
谢子安一贯地养尊处优,所有的健身意识就是早起打一趟五禽戏。加上近年来官越做越大,气派也越来越大,什么都有人给送到手边,嘴边谢子安平日在家竟是连路都走不了几步,更别提体育锻炼了。
所以今儿不过多走了点路,多磕了几个头,多跪了一刻,谢子安便觉得特别辛苦,特别吃力。
不过跟他同进退的亲爹都没说辛苦,谢子安做为儿子又如何能够叫苦
“好”谢子安勉强一笑。
因为入朝时脸上抹了脂膏,谢子安气色红润,谢尚没瞧出异样,竟就信了
谢家父子三人的八抬大轿离开宫门的时候,弘德帝正就着奶茶吃点心,且已吃掉了两个饺子、两个汤圆、两勺奶油蛋糕、两块枣泥糕
刚刚的御宴,弘德帝跟大臣们一样都没能吃饱
且跟官员们宴后回家能吃饭不同,稍后弘德帝还将赶赴内宫,接受以皇后为首的内命妇的朝贺,再吃一回御宴。
所以即便现在再饿,弘德帝也不能传膳,只能垫点点心。
直待把桌上的四碗四碟都尝了个遍,弘德帝方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其实还想吃,碗盘里也还有剩,但依规矩一碗盘不能超过三筷,却是不能再吃了。
李顺见状赶紧挥手让小太监收盘子,自己禀告道“陛下,刚锦衣卫密报,诚意伯世子谢尚早晌散朝后亲自给衍圣公和六位阁老送了请柬”
闻言弘德帝一下子就把谢知道、谢子安朝堂上的激动关联了起来,点头道“衍圣公啊,难怪。”
去岁谢子安在山东实验一年两季,衍圣公家田地丰收,多入库了足有五六十万两银子。
似朕的皇庄去岁不过增收了二十万两,弘德帝不无妒忌地想朕就封谢子安做了诚意伯。
看在五六十万两银子的份上,衍圣公对谢家父子假以辞色实属正常。
不这样做才是奇怪。
至于他的阁臣,杨章铨、徐奉、张介、董守圭、李渭、刘祖昌,弘德帝心中过了一遍人名,推测他们将接受或回绝谢家邀约的原因
送走谢尚后,红枣带谢丰回屋。
虽然手边一堆的事,但心疼一早晌没见的儿子,红枣决定还是先陪儿子玩一会儿刚谢尚也说了,女客的事得等她婆婆回来。
正寻思干点什么,抬头看见炕头挂的九九消寒图,红枣有了主意倒是趁现在得闲,把这图给填了吧
“丰儿坐好,”一把拉住又想滑溜下炕的儿子,红枣告诉道“看娘画红梅”
谢丰听到红梅,立不动了,高兴道“画,画,丰画美花”
正是有样学样的年岁,谢丰日常待在红枣谢尚身边,每每看到红枣谢尚拿笔写字画画,便想跟着写画。
依红枣的意思,儿子想写想画是好事,家常就给他笔,随他写画好了。
偏谢尚不同意,说开笔即破蒙,得挑良辰摘吉日举行什么“开笔礼”后才能给笔。
所以本着尊重本地风俗的想法,即便谢丰再吵着要,红枣也没给谢丰笔。
家常到处都要用笔,避无可避,红枣干脆就不避了。
“好,”红枣接过丫头递来的朱笔,一边想着今儿晴,当满涂五瓣,一边敷衍儿子道“今儿丰儿看娘先画,等丰儿长大了,再给娘画”
说话间点好梅花,红枣放下笔,回头问儿子“丰儿,好看吗”
“好看”谢丰没口赞扬,随又骄傲告诉“新囡年,丰大了,丰画画,美美”
这几天谢丰没少听家中长辈夸他过年又长大一岁之类的话,急于跟红枣证明他长大了,能给红枣画画了
“丰画画”
红枣正自理解谢丰的意思,谢丰已转脸叫芙蓉“蓉,蓉,丰的画,美梅花画”
红枣疑惑地看向芙蓉,芙蓉早知会有这么一出,只得硬着头皮送上一张宣纸。
于是谢丰更骄傲了,挺着小胸脯告诉红枣“塔塔,丰大了,丰的画”
真有画
红枣见状心里一突,转想到芙蓉是伺候老了的人,不至于犯谢尚忌讳,便稳稳心神,笑容不变道“那娘得好好看看”
芙蓉将宣纸展开铺在炕桌上,红枣看去,竟真是满纸忽大忽小,忽重叠,或抱团的朱红色块,间或还真有几朵浅淡梅花。
色块就算了,红枣可不信,她儿子这么小能画出这种标准的五瓣花型。
凑近了细看,红枣鼻尖立窜进一股子玫瑰甜香。
香味太过熟悉,红枣当即脱口肯定道“这是胭脂膏子”
谢丰每常看红枣梳妆,颇知道胭脂膏子,当下兴高采烈地拍手告诉道“塔塔的,这膏子,香,香”
说话间,谢丰还凑到画上狠狠吸了吸鼻子。
红枣
胭脂为色着实出乎了红枣的意料,红枣干脆丢下画,直接问儿子“丰儿是怎么画的”
谢丰张开小手给红枣学,嘴里还配合发声助力“猫,压猫,压”
红枣见过她公公谢子安拿喵喵的爪子给她儿子雪地上按梅花玩,所以一下子就理解了,笑道“原来是丰儿拿喵喵的爪子按的啊”
去掉对儿子动笔的担忧,红枣再回头看画,便觉得儿子聪明,这么小就知道举一反三,拿猫脚蘸胭脂膏子在纸上作画。
有想象力
好
红枣前世幼儿园,小学的老师都有好多花式图章,每每作为奖励给小朋友的本子上敲一朵小红花、或一只小兔子。
红枣心说对啊,儿子虽说不能拿笔,但可以拿印章啊。
回头她给儿子做点花式印章玩。
嗯,回头甘回斋也可以市卖,想必大有市场
谢丰却摇头纠正道“不是猫猫,是球,球”
虽然喵喵和绣球是亲兄妹,长相类似,但一个戴红金福字缎项圈金铃铛,一个戴珍珠项圈金铃铛。谢丰年岁虽小,却分得极其清楚。
竟然是绣球
红枣的笑僵在了脸上。
怎么会是绣球红枣想不明白不似她公爹日常将喵喵放养,太夫人吕氏将绣球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安排专人照看。
家常都是喵喵跑来串门,绣球从来不来。
“真是绣球”红枣转头跟芙蓉确证。
芙蓉不敢多言,瞬间跪下。
红枣见状立觉得自己一个头胀成了三个大,垂死挣扎道“现绣球咋样了”
不会跟这画似的,一身胭脂吧
这要如何与吕氏交代
闻言照琴帮忙抱来了一脑袋红粉色炸毛的绣球。
即便早有不好预期,红枣还是为现实震惊到了。
怎么会这样红枣完全不能理解刚不是说拿猫爪子印梅花吗这看着竟是用的猫头
怎么会这样
现在这事要咋整
红枣按住突突跳过不停的太阳穴,快速合计今儿这事若是换成喵喵,压根就不是事。她公公虽说喜欢猫,但更心疼孙子,不至于动真气。
但换成吕氏,即便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是要抱怨的。
这大过年的。
谢丰第一次看芙蓉下跪,心里莫名觉得害怕。
谢丰拉扯红枣衣角,嘴里叫“塔塔”,伸手要抱。
红枣低头看到儿子无辜的黑眼睛,心里发软她儿子这么小,如何能知道猫与猫的不同,得区别对待
抱起儿子,红枣无奈数落道“你啊,拿绣球的脚压梅花就算了,怎么又寻摸上她脑袋了”
搞出这么个烂摊子。
要怎么收拾
坐在红枣怀抱,谢丰刚复了一点活泼,闻声又蔫了下去。
谢丰手拉着红枣的衣袖,眼盯着红枣脸色,小心告诉道“塔塔,膏子,画美美。丰,膏子,画西球,美美”
谢丰家常看红枣自己涂脂抹粉,甚至谢尚为红枣簪花画眉,早就想上手试试了,只无奈谢尚红枣都不许。
今儿他和令丞两个,一个抱猫,一个按爪印打配合画梅花玩腻了后,便生了给猫化妆的主意。
当然有芙蓉看着,眉笔是肯定没能碰的。
不然绣球脑袋颜色就不只是胭脂了,还得多加一种颜色。
红枣消化完儿子话里的意思,完全没了脾气。
即便第一次养孩子,红枣也通过日常观察儿子知道现正是孩子有样学样的时候。
儿子每天同她一块,可不就学她的家常吗
似先前还好,这几日长辈们都在,她一日三回地抹胭脂去东院请安,可不都叫儿子瞧在眼里
这原不是孩子的问题红枣有些理解这世为什么男孩子大了,要挪出内宅了。
不然,就要养出喜给丫头调胭脂的贾宝玉了。
对上谢丰可怜巴巴的眼神,红枣抬手拍了拍他的小脸,示意无碍。
谢丰知道红枣不生气了,开心地拿脸蹭红枣的掌心,嘴里叫“塔塔”,又伸手环住红枣的脖子,脸挨到红枣身上
红枣既觉得儿子没错,自不会难为芙蓉芙蓉可不似她,敢撂她儿子脸色。
再说绣球除了脸和腿外,其他地方的毛色却是无碍,可见芙蓉也是尽力了。
“起来吧”
叹口气,红枣叫起了芙蓉,再次端详绣球。
谢丰察言观色,完全地活泼起来,指手画脚地指着绣球皱巴巴地毛头告诉红枣“囡,令办编发,没了”
原来这一头炸毛是令丞编过发辫的缘故
想起令丞,红枣问芙蓉“令丞呢今儿回来怎么没见”
芙蓉尴尬道“家去换衣裳了”
红枣一想也是,猫都折腾成这样了,令丞的衣服显然不会干净到哪儿去。
至于她儿子,想必已换过了一身。
谢丰衣裳太多,颜色花样又大同小异,不留心,一时还真看不出差别。
想着显荣家常管教令丞非一般地严格,红枣吩咐丫头“照琴,你拿些糖果送去给显荣媳妇,就说是令丞今儿陪丰哥儿陪得好,得的赏。”
“后儿世子和我得去信国公家拜年,还叫令丞来”
如此,红枣想即便晚上显荣家去管教儿子,想必也不会太重。
打发走照琴,红枣问芙蓉“这个,热毛巾擦过了吗”
芙蓉知道自己这关过去了,垂首应道“擦过了。还试了卸妆油,烧酒。”
她已尽力补救过了。
虽然于事无补。
这下,红枣也没辙了,只能挥手道“先这样吧。等伯老夫人家来后再说”
“夫人,”芙蓉建议“要不干脆拿胭脂给染成红色的,起码看着不这么突兀。”
红枣前世云养猫狗,倒是知道猫狗染色有害健康,摇头道“不必了。没得再染伯老夫人一身红。生二茬气。倒是再拿热毛巾尽力擦吧。”
“能擦成啥样就啥样,横竖已经这样了”
不是都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