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头一回当着一众大儒书法,谢知道跟腊月底进宫面圣一样紧张得鼻尖出汗。
不过到底是朝过圣的人,谢知道很知道自我开解。
怕什么,谢知道自我安慰地想他这个伯爵原就是享的子孙福。只他自己,才得一个举人。
今儿在场一应人中,除了孩子,原就数他没学问,即便一会儿写出平生最高水平,跟衍圣公、杨章铨、董守圭、张介、刘祖昌、周文方、元维、孟辉这些人还是不能同日而语。
如此即便没发挥好,也没啥,横竖都是扛榜了。
由此又紧张什么
现在应该紧张的是子安才对。
先有孙子谢尚那块碑珠玉在前不说,子安自己也是正宗的两榜进士,翰林院庶吉士出身,现又做那么大一个官,一会儿没写好可就丢人了。
谢知道原就只打算书一块“至神宜性”的四字匾。
几个字,谢知道原是练了几年,早已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写。
当下虽有些许紧张,且还分心想了一回儿子,但等书成,谢知道瞧着却是比他家常一应练习都好,不免纳罕书法不就讲究个气闲神定吗怎么他紧张着紧张着,还更好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的任务完成了。下面就看子安的了
衍圣公看谢知道这张字骨力劲健,凝练结实,是典型的柳楷,下意识地打量谢知道、谢子安和谢尚,心说观字识人。
柳体藏锋入笔,回锋收笔,内敛含蓄,稳健厚重,不似欧楷露锋入纸,形神外露,利落洒脱。似谢尚,他人年青,习欧书原是自然,就不知道谢老伯爷年青时的书法字体是怎样的习柳公权是他天生的脾性,还是年岁阅历长后的改弦易辙
仔细看这谢老伯爷的眉眼和谢尚很想象啊
嗯,谢尚跟谢子安长相更想象,对了,先谢子安奉旨去他家祭拜时,书的就是欧楷。
这么看谢子安、谢尚父子的书法倒是一脉相承了他父子原是一个更比一个的风流倜傥,春风得意,连带的字也是行云流水,潇洒天成。
对比儿孙,老伯爷科场确是没甚建树,或许就是如此,才练了柳公权。
不管内里如何杂念纷纷,人前衍圣公只管点头夸赞“至神宜性,好”
至神二字出自他先祖孔圣编的易传系辞传上第十章。
世人都知论语为他孔圣与其弟子语录,甚少人知道孔圣于易的贡献尤胜论语。
孔圣之前易只是卜筮之书,是孔圣三次问礼于老子,为易写易传,将易提升到经的位置,位列五经之首。
孔圣本人也成为继伏羲氏、周文王之后易的第三作者。
孔府家学自然也有易学,孔绍熙本人其实也是个易学高手。对于平地得泉这样的稀罕事,孔绍熙个人是有些不着边际的想法的。只他天下文官首的地位在那儿,言辞得注意道统、政统,得对鬼啊神啊的敬而远之。
九成宫醴泉铭中原有“至神宜性”一句,但文里出出经典,名句甚多。
孔绍熙没想谢知道独取了这一句,不免将其认定为一个易学同好。
待想起山东官场谢子安善看相的传言,孔绍熙自又认定了谢家家学渊源,于易有些体悟见识。
再场的人,甭管五经治的哪部,易都是倒背如流的,衍圣公随口一赞,就都省到了,跟着纷纷赞道“这醴泉可不就是圣上德通天下,至神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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