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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跟踪要技巧(下)
    傅希言盘膝坐在离民宅不远的一棵树上,  看裴元瑾往里走,他故意吐出舌头,两只手往前一伸,  假装一具无情的僵尸。

    裴元瑾显然会错了意,  原本要走的人,突然又来到了树上,  顺势抱住了他。

    两只胳膊刚好搭在裴元瑾左右肩膀上的傅希言“”

    裴元瑾看他把舌头缩回去,  想了想,还是凑过去亲了亲“这样”

    傅希言脑海过了一遍解释“僵尸”的整个过程,  然后在心理上认为自己已经解开了误会,  微笑着点头“对。快走吧。真相在等着你”

    裴元瑾摸摸他的脸,  虽然少了肉乎乎的手感,  但皮肤滑溜溜的,  摸起来依旧很舒服。他眸光微沉,压下了不合时宜的念头,一个闪身便消失在民宅围墙里。

    傅希言难掩羡慕。

    听人转述总没有自己看直播来得快乐。

    民宅不大,裴元瑾施展“疾风隐”,  大摇大摆地突破对方防线,  溜到了居中的主屋。

    屋里火光闪烁,隐隐传出人声。

    但屋门口趴着一条通体全黑的大狗。狗很是灵敏,尽管没听到动静,  也没看到身影,但裴元瑾一靠近,它就直起脖子,警惕地看着门的方向。

    裴元瑾身形微顿,  退后一段路,  绕过了它的警戒范围,  跃到主屋屋顶。不远处,一个护院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四周,只是在他的视野里,并未“出现”裴元瑾的身影。黑狗脑袋动了几下,也没发现异常,又重新趴了下来。

    屋里面的人并未发现屋顶上多了个人,说话时并未控制音量,尤其是温鸿轩,一贯以儒雅形象示人的他,今日说话竟有些激动。

    “大长老迟迟不动身,十万大军深陷北境,劳师糜饷,将成笑柄,二长老三长老南下旷久,下落不明,长此以往,北地十多年的筹划就要土崩瓦解,我周朝勇士一手建立的榆京城也会成为蒙兀人的囊中物,还请王爷及早定断”

    一段静默之后,一个沙哑冷淡的声音缓缓响起“瞒天过海闯下大祸后,依旧不知悔改,请人擦臀还用一堆大道理压人,以莫须有的罪名胡乱抓人威胁,读书人的心眼子果然多啊。”

    温鸿轩说“兵临北境乃是早年与蒙兀王立下的契约,人无信不立,国无信则衰,此事我业已向王爷解释好几次了。”

    “为何立下契约,你我心知肚明。我与云中王明争暗斗多年,他的套路见多了。也就是他,做人还有些底线,不至于卖国求荣。倒是你,十几年未见,陌生得很啊。”

    这次轮到温鸿轩沉默。

    过了会儿,就听到茶壶倒水的声音,温鸿轩好似平静了许多“无论进退,大长老都要即刻启程,赶赴前线,稳定军心。十万大军每日耗费数千石粮食,粮仓捉襟见肘,再这么下去,就只能动百姓的救命粮了。”

    所谓的救命粮就是储存着应对灾祸的储粮。

    不等对方回答,温鸿轩又接下去道“王爷若有二长老的消息,也请他即刻回京。天地虽大,叶落归家。人家虽好,认祖归宗。”

    另外那人冷笑一声,温鸿轩好似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说“今天下午,大长老的儿子保了一行人进城,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回答不尽不实,战辅司怀疑是北周细作。王爷若见到大长老,还请代为提醒,莫要引狼入室,重蹈覆辙。”

    那位王爷嘲讽道“一时周朝勇士,一时北周细作,一介武夫,厚颜送一句诗与温大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温鸿轩顿时激动起来“王爷忘了云中王之死吗他是

    你的手足兄弟”

    一直冷嘲热讽的王爷也激动道“王昱也是本王的手足兄弟你联合蒙兀的十万大军想要踏足之地是北周,十

    万大军兵刃所向之人也是北周子民,本王宁为败寇,不做敌犬”

    砰

    茶壶落地,碎片四溅。

    温鸿轩一步越过地上的碎片,冲到那人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王爷九死一生,难道不恨”

    “我本该十死无生。”

    回答平静且坚定,似乎对生命已经失去了追求。

    温鸿轩瞳孔微缩,身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脚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刚好踩在碎瓷片上,脚下异物感让他回过神来,以极低的声音道“我何尝不希望醒来的是王爷呢。”

    尽管他面前有一位王爷,话中未尽的叹息却让人觉得另有所指。

    夜,已经过了最黑的时段,然而黎明,还很远。

    温鸿轩带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民宅,就如他们悄无声息的来,但这座民宅的戒备并未解除。裴元瑾从屋顶上下来,在黑狗闹出动静前,直接将它击晕了过去。

    温鸿轩走的时候居然没有关门,不知道是忘了,还是刻意没关,倒也方便了裴元瑾进出。

    他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头发枯黄的人瘫坐在一张轮椅上,腿上盖着毯子,毯子一角垂落在地,离瓷片极近。

    经过刚才的偷听,他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他观察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看他,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叫喊,而是抬起手,示意他快走。

    裴元瑾看看他,不进反退,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陇南王”

    语音落下的瞬间,十几支铁箭便破风而来,其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几乎让人避无可避,但裴元瑾仿佛毫无所觉,依旧朝着原定的方向,一步一步朝前走。

    只是当箭矢接近他后背时,仿佛遭遇了无形的旋涡,原本分袭而来的箭矢竟然扭成一束,然后垂直向下,插入地面。

    陇南王目光从插在地上的箭矢慢慢往上移,落到裴元瑾脸上,看似淡定,但抓着扶手的拳头泄露了他此时的紧张。

    裴元瑾离他三尺远的位置停下,扬眉看着他。

    陇南王仿佛此时才想起他刚才的询问“我是。”

    话音刚落,门外先冲进来三个黑衣护院,很快又冲进来两个,一共进来四拨九个人。

    裴元瑾冷漠地侧头,目光往后一瞟。

    那九人怕他对陇南王不利,不远不近地围着他。

    陇南王摆手道“退下吧,他是我的一位朋友。”说完又刻意地看了裴元瑾一眼,裴元瑾没有否认。

    “吾等护卫王爷安全,不敢擅离职守。”

    九人磨磨蹭蹭不想走。

    陇南王冷下脸“下去”

    九人犹豫了下,有的盯着裴元瑾的后背,有的盯着地上的箭束,无论如何,还是慢吞吞地离开了房间,只是他们也没走远,就在院外面远远地看着。其中一个还抱起了黑狗,在那里为它运功,直到它“呜”的一声醒过来。

    陇南王眸光沉了沉。他们阳奉阴违的表现一再地提醒他,自己的存在不过是一场笑话。

    裴元瑾没空理会外面那些人在想什么,他只想着傅希言还在门口的树上等他回去,当下收敛心神,单刀直入地问“虞姑姑寻你,为何避而不见”

    陇南王似乎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接,连自我介绍都没有,一上来就是“虞姑姑”,微微一怔才道“终要别离,何必重逢。”

    裴元瑾心里念着傅希言,耐心极度缺乏,讥讽地说“生来要死,何必生存。”

    他目光扫过陇南王藏在毯子下的双腿和轮椅,显然以为这就是症结所在,但他实在不擅长说服,见陇南王不为所动,冷着脸往外看了看。

    站在院子里的护院们顿时绷紧了身体,连黑狗也

    发出了警告般的低吼。

    傅希言打了个哈欠,顺手摘下一片树叶,无聊地捏来捏去,心中揣测着裴元瑾进去以后看到了什么,会不会见到陇南王,他是不是被温鸿轩囚禁了拿来威胁张祖瑞,张祖瑞是不是怕救不出人让虞素环失望,所以干脆没说。

    乱七八糟的想法倒叫他略微提了提神。

    黑暗中,橘红的亮光自不远处的屋舍群中一闪而过。

    傅希言猛然挺直身体,迅速从树枝上跳下来,也不管会不会打草惊蛇了,嗷嗷地往里冲。干架了,干架了,他看到集合信号了,他要去打团

    他冲进来的时候,可以说是万夫当关不敌我一人之势,然而冲进来以后的场景,却和他想象中打得你死我活、热火朝天的场景完全不一样九个护院老老实实地站在院子的一角,将整条进出路线都腾了出来;裴元瑾嫌弃地看着脚边的大黑狗;黑狗嗅着他的脚踝,每次弓起后背要发起攻击,就被裴元瑾发出的威压压制住,委屈地呜咽着。

    傅希言差点没刹住脚,一路冲到裴元瑾面前,黑狗想着,这个看起来好欺负,顿时一个猛扑扑过去,裴元瑾也没拦着,傅希言便下意识伸出手,一手抱住狗,一手捏住狗嘴。

    准备大干一场的黑狗呆若木鸡地“坐在”傅希言的怀里,似乎没想到自己的进攻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傅希言颠颠狗“怪肥的。”

    又嗅了嗅“好臭啊。”

    最后总结陈词“想虎儿砸了。”

    要是黑狗能听懂,就该指着这人的鼻子骂渣男,居然抱着它想别虎这该死的替身梗

    裴元瑾说“陇南王在屋里。”

    傅希言立马丢了狗,窜到屋里,见了轮椅上的人,眉头一皱,用窥灵术看了看他的生命力,虽然不是很旺盛,但是绿色的,并不是将死之兆。

    因为心中有气,他直接略过自我介绍,开门见山地问“你知道虞姑姑在等你吗”

    陇南王无奈地看向裴元瑾,似乎想问,你们说话都是如此直截了当,不加掩饰不过这样的方式他并非不习惯,当初他在军营里遇到武将们,大多数都是这么大大咧咧的。

    他说“我知道。我让张将军送了她爱吃的糕点。”

    他神色温柔,显然认为自己做得不错,嘴角甚至有了微微的笑意。

    然而傅希言

    “呸,渣男”

    嘴里说走,心里想勾,谁见了不说一声“狗”

    陇南王怔怔地看着他,渣男这种说法虽是初闻,却也不难理解意思,难理解的是,他为何是。

    傅希言微微抬起下巴,趾高气扬地问“你是否在想,你现在的样子已经配不上虞姑姑了,就算见了面,也只会破坏你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倒不如留下一个英勇的背影,让她缅怀你是否觉得只要你不出现,时间就会抚平她的伤痕,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她好你是否以为你让人送了包点心过去,足以表达关心这都是你的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陇南王对裴元瑾说“劳驾关一下门”

    护院顿时紧张地叫道“王爷”

    陇南王摆摆手“我挨骂的时候,不想让太多人听到。”

    门缓缓合拢,隔绝了护院们担忧的目光,能隔绝多少声音却不好说。至少,根据裴元瑾的亲身经历来看,作用不大。

    但陇南王并不在意。他推着轮椅往前,凑到裴元瑾面前“你是裴元瑾。”转头看傅希言,“你是裴少夫人。”

    傅希言没好气地说“我没名字的么”

    陇南王看向裴元瑾“素环管账的确很有一手,当初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但她身体不大好,不能太过操

    劳。”

    傅希言说“虞姑姑有多能干我们都知道,说说你呗。”

    陇南王之前被骂懵了,现在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靠着椅背,斜看着他道“当初宫中摆宴,傅辅也在,我远远地见过一次。似乎与你不大一样。”

    “我像我娘。”

    “运气不错。”

    “再聊下去,温鸿轩就该杀个回马枪了,还是,你在故意等他回来”傅希言面向裴元瑾,眼珠子灵动地转来转去。

    裴元瑾不解地扬眉。

    傅希言无奈地说“我在问你要不要干脆把人绑回去。”尽管后面五个字说得有些含糊,但在场两个人都听清了。

    陇南王下意识地抓住扶手“稍等”

    傅希言问“等什么”

    裴元瑾突然朝着民宅大门的方向看去“有人来了。”

    与此同时,数十名黑衣人如下饺子般地跳入民宅,原本守在门口的九名护院警惕地转身,黑狗也对着门口的方向,时刻准备着窜出去。

    夜突然变得很安静,连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突然,黑暗中闪烁着数十道银点带着枪头的长索以不输箭矢的速度钉入地面,长短远近不一,却恰好将九人一狗分别隔离开来,上下困住。

    护院反手抓住长索,用力一拉,顿时拽出九个黑衣人。

    黑衣人一手抓着绳索,一手抓着一大一小子母轮,被拽到护院近前时,突然将长索一头抛向身后,一推子轮,子轮旋转着飞射出去,奇快无比地割向护院的脖子。

    护院身体后仰,夺过子轮,刚要站直,母轮又迎面飞来,一时间,九条长索,近二十只子轮母轮全场飞转,逼得护院上蹿下跳,几乎无处落脚。

    仗着身材优势的黑狗领会地穿梭在长索之间,然后看准机会,对着其中一个黑衣人猛扑上去,脑袋正好撞在对方的拳头上将自己撞晕了过去。

    屋里,陇南王肃容道“你们想知道的事,等我离开之后自会交代清楚。”

    傅希言看向裴元瑾,裴元瑾也在看他。两人意识到,他们今天来得看似很不是时候,其实很是时候。要是来晚一步,等他们的将是一座空楼。

    来都来了,绝不能让陇南王飞出他的掌心

    傅希言问“你要去哪里”

    轮椅无声,在黑暗中飞快地滚动,裴元瑾悠悠然地走在前面,只是一步跨去,便是数丈距离,傅希言在后面几乎将轮椅推出了“风火轮”。

    只是走着走着,他们竟然要直接出城了

    傅希言看着前方的城墙,猛然收住脚步,连人带车送到旁边屋檐底下“你要出城”

    陇南王仿佛知道他在担忧什么“不会很远,你们可以很快回来。”

    “那几个护院见过我们,就算没见过,也能猜到是谁接应你的吧”张祖瑞是陇南王手下大将,两人今天又刚好见过面。

    说张祖瑞没参与此事,鬼都不会信。

    傅希言冷声道“刚好,张祖瑞今天保下了一行

    人。我们不在,虞姑姑怎么办”他故意隐掉了护花组没有说,一是想看看陇南王渣到什么程度,二来,护花组人数本就不多,又分走了一部分,能否在北地的地盘上抵御温鸿轩之怒,犹未可知。

    陇南王说“温鸿轩急着送张将军上前线,不会在此时与他翻脸。素环在张府很安全。”他侧过身,“我今日所为,不为自己,也为百姓。”

    傅希言询问般地看向裴元瑾。

    裴元瑾道“付个定金。”

    陇南王沉默了一瞬,才道“我几乎是死而复生。救我身者,鄢瑎;救我魂者,郑佼佼。”

    今天下午进城门时,城门还像一道铜墙铁壁,拦截者居心叵测的外来者,到了夜晚,城墙突然褪去了刚正不阿的一面,陇南王坐着轮椅刚出现,城门守卫便自发地打开城门,连问都没有问一句,甚至在傅希言推着陇南王从他们身边走过且深深地望向他时,神色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一切顺利得好像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

    不是好像。

    “的确预谋已久,当我从黑暗中醒来时,便开始谋划了。”陇南王从城里出来的刹那,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

    傅希言问“摆脱黑暗,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大概因为计划执行得很顺利,陇南王也有了谈心的兴致“如果刚摆脱黑暗就发现自己陷入了更深的黑暗,那只会让人绝望。”

    傅希言觉得继续问下去,天亮了都说不完,事实上,此时的东方已经可以看到破晓的痕迹。他们在陇南王的指引下去了一座城镇的雏形。

    之所以说雏形,是因为只有简陋的几座房舍,以及修建了一小段的城墙。

    陇南王熟门熟路地挑了正中间的屋子。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桌上放着一座烛台,旁边还有火石。

    裴元瑾点亮了蜡烛,映照周围。

    外面看着捡漏,但里面别有洞天,桌椅床柜一应俱全不说,而且用的都是上号的材质,铺在床上的被褥还能看到丝绸的光泽。

    傅希言说“金屋”

    陇南王说“我也是第一次来。”

    傅希言明显不信。

    陇南王说“这个计划在我心中反复推演了数百遍,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包括这个房间,也已经在张将军口中听过不下十遍。”

    傅希言说“但我们不在你的计划之内吧走出榆京城应该是最重要的一环,你怎么放心交给两个陌生人”

    “当年我怎么放心将素环送去储仙宫,今日便怎么放心二位送我离开那座城。”

    傅希言觉得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十分碍眼“万一我们今晚没去呢”

    “这当然很有可能。”陇南王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事实上,遇到二位只是我的一种猜想。”

    “猜想”

    “二位既然是为我而来,又未能从张将军口中得到确切的回答,必然会心生怀疑,主动探查,跟踪他的行踪,是最方便也最正常的一种。”

    傅希言看不惯他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嘚瑟样,“呵呵”一笑,道“但有一点你绝对没有想到。”

    “什么”

    “我跟丢了。”面对嘚瑟的人就要比他更嘚瑟傅希言一脸得意地说“张将军来见你的时候,我并没有跟住。”

    陇南王、裴元瑾“”

    陇南王失笑道“但你们还是找到我了。”

    傅希言说“我找到了你买糕点的店,推测出你可能在城北一带。”事实上这个推测与地点无关,因为他追丢的时候就在城北,而找人

    的方位也在那一带附近,只是让他更加确信陇南王还存在于世。

    “元瑾则是跟踪温鸿轩,没想到恰逢其会。”现在想想,他觉得很是侥幸。若不是裴元瑾在,他今夜未必会闯进民宅,说不定就错过了发现真相的机会。

    陇南王微笑“这便是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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