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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全福去打了一盆热水,将狐狸毛浸泡在热水里,不断地搓着上面的脏污。

    可脏污实在是太难清洗了,任凭他怎么搓揉着就是洗不掉,全福的力气越来越大,心情越来越急躁。

    全福从前只洗过太监宫女的衣服,脏了就要用力地搓洗,他不知道名贵的狐狸毛最是金贵了,哪里经受得住这般大力,毛领被他撤掉了一堆毛。

    他的眼泪终于绷不住了。

    他就是想要拥有一个好东西而已,偏偏都不能如他的愿。

    一旁的童玉看着心疼地厉害,拉住他的手,“好了,全福,别洗了,都掉毛了,没用了,还有啊,你看看你的手,再泡下去就要烂了。”

    从水里拿出来的时候,全福的伤口都泡得发白了。

    “是啊,就是个毛领罢了,这个最好看的我不要了,给你吧。”小荣将刚刚抢到的灰色毛领递给全福,他有点儿不舍,但也不想全福这般难过。

    全福抹了抹眼泪拿着湿漉漉的毛领跑了出去。

    他找到了正在吃午饭的施原。

    施原正在和别人抢鸡腿呢,看见全福来了,立刻端庄起来,又看见他脸上又哭过的痕迹,忙跑了出来,十分关切道“福宝谁欺负你了我给你揍他去”

    “施原,你说说这是灵狐毛,你知道该怎么洗干净吗”

    施原看着他怀里抱着的湿哒哒的毛领,领口的地方都秃噜皮了,且不说不好清理,就算是清理好了也不能戴了,谁会戴秃噜皮的毛领啊。

    “这怎么变成这样了啊,”施原挠了挠头他也泛起了难,“我只是知道这种灵狐毛珍贵,可我也不知道洗啊。”

    全福满心满眼的落寞,抱着个湿哒哒的毛领,心情低落的很。

    今天太阳很大,全福把自己的两条毛领和狐狸毛都拿了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着。

    午膳也只吃了一点点,就去了勤政殿。

    慕翎刚用完膳,在和苏义商议两天后去崇山祭祖的事情,全福就进来了。

    本来对小奴才的冒事已经习以为常了,可偏偏看了他微微肿着眼睛,立刻拧起了眉头,“过来。”

    全福走了过去,跪下。

    慕翎抬起了全福的脸,仔细端详着,发现眼睛确实红肿了些,“怎么了眼睛都肿了,哭了”

    全福没有说话,但眼角又沁出了泪花。

    慕翎抬头看了一眼苏义,苏义立即低下头,像是做贼心虚一般。

    “苏义,你有事瞒着朕”

    “没有,奴才不敢,是是今日中午有个小太监闹事,和他们打了起来,踩了全福一脚。”

    慕翎的视线落在了全福的手上。

    伤口被包扎过了,但只是胡乱地裹了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上药。

    “被人欺负了,就要狠狠地欺负回去,哭什么呢。”慕翎伸手想给他抹了一下眼泪。

    全福往后一缩,躲避着慕翎的触碰,“不是因为踩了一脚,是他扯坏了我的毛领,我奴才很喜欢的,但是但是洗不干净了。”

    慕翎的手顿了顿,脸色一僵,因为全福害怕的动作,也因为他口中的毛领。

    虽然普通狐狸毛被自己替换成了灵狐毛,但小奴才以为是楚仪纯送的啊,这让他很是不爽,忍不住想要确认一下,“你是喜欢这个毛领,还喜欢那个送毛领的人”

    全福用力地抹了一下脸,抽噎着道“奴才都喜欢,可可奴才更喜欢这个毛领,奴才从来没有过没有过这么好的东西,软软的、很暖和,想好好地保存着,可是它脏了,洗不干净了,还掉了毛呜呜”

    全福的话安抚到了慕翎,整个人神清气爽的很。

    只是喜欢毛领而已,不是人就好。

    不过,就算是真的喜欢那个人,他好像也不会怎么样,小奴才哭的模样实在是太惹人怜了。

    “朕让人给你洗,保准给你洗个新的出来。”

    “真的吗”全福吸了吸鼻子。

    “朕何时说过谎话,好了,不许哭了,看你鼻子红的,待到明日,眼睛该更肿了。”

    全福止住了眼泪,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它秃了毛,还能补吗”

    “能。”慕翎光想想知道这条毛领子废了,过了水又秃了毛,说能补都是哄着小奴才的。

    得了陛下的肯定,全福这才破涕而笑。

    瞧他笑了,慕翎才松了一口气,比上次好哄了一些,“好了,都哭成小花猫了,去后面洗把脸。”

    全福听话的跑到了后面洗脸。

    人一走,慕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苏义见状不好,立刻跪了下来。

    “是哪个小太监”

    “是墨笛。”

    慕翎觉得这个名字甚是耳熟。

    苏义看了看后头的全福,确定他不会听见,才道“就是和小侯爷有关的那个。”

    慕翎了然,“让吴不顺好好教训他一番。”

    “吴不顺已经打了他一顿板子了,还罚了一个月的月钱。”

    “打了几板子”

    “十板子。”

    “再加十板子。“

    苏义面露难色,“再加十板子恐怕就成不了事了。”他就是怕这事儿被陛下知道会重重地罚那个奴才,才自作主张没说的。

    “打残了就让太医去好好治治,耽误不了什么事。”

    “是。”

    慕翎抿了一口茶水,不经意间道“尚衣局给全福做的衣裳做好了没”

    “快了,这两日就能赶制好。”

    “让他们再做几条毛领,拿库里的灵狐毛做。”说之前,慕翎特地看了一眼后面,防止被小奴才听见。

    “这”苏义再次为难,灵狐皮毛最是保暖了,陛下怕冷,所以每年都会裁制一身,“原来那匹皮毛是要给陛下做大氅的。”

    “朕不需要,给他做几条毛领,务必和之前那条一模一样,别被他发现了,剩下的给他裁几件马甲,保保暖。”

    奴才的冬衣大多都是棉服,厚重不说,还不算特别暖和,他经常看见全福的手冻得红红的。

    苏义愣怔了一下,随即道“是。”

    苏义领命退下后,全福从里间走出来,眉宇间的愁容早就舒展开了,连眼睛里都带上了几分高兴。

    “过来。”慕翎朝他招招手。

    全福乖巧地走过去,慕翎一把抓住了他受伤的手,全福本能地想要抽回去,却被慕翎抓得更紧了,“别动。”

    慕翎解开了包扎得杂乱无章的绷带。

    伤口上根本没有上药,就是胡乱地一裹,被水泡得发白的伤口,现下已经有些开始化脓了。

    慕翎拧紧了眉头,拿过一旁上好的金疮药,一点一点地撒在伤口上。

    “嘶”全福痛呼了,手想要缩回去。

    但慕翎不给他机会,“知道痛了好好忍着,记着这次疼,下次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便狠狠地欺负回去。”

    这次的慕翎忍住了想要“呼呼”的冲动,太幼稚了。

    “可是如果我还手的话,也是要被惩罚的,我不想挨打,也不想被扣月钱。”

    从前在奴役所,就有别的小太监们发生口角,然后打架,被管事公公狠狠罚了一顿,不仅打了一顿板子,还扣了两个月的月钱呢。

    钱是全福的命,一分都不想少,所以只能自己安分守己,不惹是生非。

    这次若不是自己的朋友和别人打起来,他恐怕是不会上手阻止的。

    慕翎重新给全福裹了伤口,抬眸看着他道“不会有人惩罚你的,你是朕的奴才,只有朕有权利惩罚,旁的人都不行,所以下次有人欺负你,你就还回去。”

    全福同样看着,想要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想说什么”

    “其实其实奴才还回去了,奴才掐了他好几下呢,在没人会发现的地方。”全福越说越小声,生怕慕翎刚刚说的是诓他的假话。

    谁知,“噗嗤”慕翎没憋住,笑出了声。

    全福一下子涨红了脸,不知道陛下究竟在笑什么。

    “朕还以为你真是个好事本分,原来也会耍阴招啊。”

    “奴才只是想让他松手才掐的,又不是蓄意蓄意报复”这话说的全福越来越没有底气。

    想要他松手不假,但也并非不是蓄意。

    “不管什么原因,至少你不是个傻的,知道还手呢。”

    两日后,慕翎启程去崇山。

    每年这个时候,是先祖皇帝的诞辰,每任皇帝都要去祭拜。

    这天天不亮,慕翎就起身了。

    全福打着哈欠给慕翎穿衣。

    慕翎阻止了他的动作,“尚衣局给你裁制了新衣,刚刚送来,你去换上。”

    “啊又有新衣服”全福外头问道“今年的衣服不都添置完了吗”

    “这是要去祭祖,如此隆重的场所,自然要穿新的了,你看看你这衣服,袖口都磨破了。”

    全福认认真真地看着,没看出来有哪里破了,这是新衣服,他很爱惜的。

    “快去,那条毛领,朕也让人给你补好了。”慕翎催促着。

    听到毛领补好了,全福眼前一亮,立刻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去了。

    架子上摆着一套深蓝色的太监服,但和普通小太监的衣服还不大一样,仔细看了上面还有漂亮的暗纹,里面还有一件精致的小马甲。

    全福不知道这衣服有多名贵,只知道穿在身上绵软暖和极了。

    他把毛领也戴上了,对着里头的镜子反反复复地照着。穿新衣服真的很让人高兴,尤其是还围着自己最喜欢的毛领。

    人的眉梢眼底有了喜色,整个人都有精气神。

    即便是只穿着一身太监服,慕翎也觉得眼前的小奴才漂亮地很。

    慕翎艰难地移开了眼睛,道“咳,好了,启程吧。”

    一路前往崇山,还有不少的路途,需要半天的时间才能走到。

    陛下坐马车,程泛领着一众侍卫骑马,身边伺候的宫人们便跟在车旁或者后面走。

    全福和苏义一样,走在车的旁边。

    冬日是很寒冷的,哪怕是有保暖的马甲和毛领,还是觉得有丝丝凉意往衣服里钻,全福不禁揣起了手手。

    “啊秋”

    全福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吸了吸鼻子。

    忽然陛下让人停车了,紧接着掀开帘子,看着揣手手的全福,道“全福,上来,给朕按按肩膀。”

    全福愣了一下,然后爬了上去。

    皇帝的马车很是宽敞,能够容纳得下五六个全福了。

    全福一上去便要给慕翎按肩膀。

    然而马车忽然移动,颠簸的路段让他站不稳脚跟,慕翎想要伸手拉他一把,但距离太远,还没碰到人呢,人就直直地跪了下去。

    还好上面铺了软软的兽皮,不至于伤了膝盖。

    “起来,好好坐着。”慕翎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然后手里的汤婆子丢给他,“好好捂捂,瞧瞧你那两只小爪子冻得,免得冻着朕。”

    全福看了看自己红彤彤的两只手,抱紧了汤婆子站起来坐在一旁。

    捂了好一会儿,手终于不红了,还暖洋洋的,全福看着正在闭目养神的陛下,小声试探道“陛下,奴才的手不冷了,要按肩膀吗”

    慕翎没有睁眼,道“朕现在想睡一会儿,你就好生待在这儿,等朕醒了再说。”

    “哦。”

    全福静静地抱着汤婆子不再说话了。

    马车里铺满了毛茸茸的兽皮,连窗户都好好地遮着,甚至还燃着暖炉,暖和得不行。

    陛下是最怕冷的,每年冬日出行都会备着。

    没多久全福的额间就冒出了细细的汗,他忍不住将毛领解了下来,叠叠整齐地放在腿上。

    外面渐渐有了说话的声音,逐渐热闹起来,全福知道是进了神武街了。

    听说神武街是京都最热闹的地方,哪怕是半夜子时也会有夜市,可全福从没有见过。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悄悄儿地掀开了一角,看着外头的景色。

    从九岁入宫以后,全福便再也没有出去过。

    对宫外的一切印象还停留在九岁,到处是荒芜,饿死的人,流离失所、嚎啕大哭的孩子,蓬头垢面的妇女与发了疯的男人。

    可十八岁后的宫外是热闹的商贩,甜蜜恩爱的小夫妻,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欢声笑语着的孩童。

    一派喜气洋洋、安居乐业的光景。

    有一对夫妻戴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指着商贩手里的糖葫芦。

    全福喜欢这个场景,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场景,让人都挪不开眼睛。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般的欢乐。

    窝在父母怀中,吃着甜丝丝又酸溜溜的糖葫芦。

    全福眼睛不眨地盯着那个糖葫芦,好想再尝尝那个滋味儿啊。

    “瞧什么呢口水都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