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福在济城待了一段时间,他身上的银子不多,根本不足以让他雇辆车前往京城,只能先在济城住下,攒点银子,要好好打听打听丰翼的情况。
还好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丰翼之战胜了,慕岭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全福租了一个小屋子,房主是个好心的夫妻俩,还有一个老母亲,他们自己也有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刚刚出生,瞧安安小小的可可爱爱的一个,房主便提前和他们的孩子一起养着,全福十分感谢,毕竟总让孩子喝羊奶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于是他又每个月除了房租以外多给了一两银子,麻烦他们照顾小安安。
每天一早,全福就要去干活,他找了一个粮食铺,他会识字会写字,被招去做收银,有时候还搬搬东西,给老板伙计们打打下手,做些苦活,不是特别轻松,但好歹能挣钱糊口的银子。
而且,曾经在奴役所的时候,苦活没少干,他干起来很是得心应手,比奴役所好一些的是老板老板娘都挺随和,不会随意打骂伙计与克扣工钱。
今日清晨,全福早早地打开了门。
“小竹啊,今儿有这么早起来啊。”领居摆摊的大妈开了铺面,对他笑道。
全福回了一个笑容,“是呀。”
说话间,李婆婆从里头走了出来,怀里抱着安安。
小安安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四下地寻找着熟悉的踪影,然后看见了全福,伸出两只小手手朝他挥了挥,想要寻求他的抱抱。
全福连忙将他抱了过来,亲亲他香香的小手手,惹得安安“咯咯咯”地笑。
安安已经快五个月,比起一开始的时候已经白胖了许多,也能够认出人了,每当全福一离开他的视线,就会憋着嘴巴,一脸要哭的模样。
所以全福总是避着他离开。
可是今日偏偏叫他看见了。
李婆婆笑道“安安舍不得你嘞,刚刚看见了你要离开,小脸儿立刻就皱巴了,一瞧见就开心了。”
“毕竟是他亲爹,有感应的。”大妈回着,忽然又提了一个话题,“小竹啊,孩子那么小,你长得也俊俏好看,有没有想过再娶个媳妇儿啊,两人相互照应着也好嘞。”
全福愣了愣,随即尴尬地扯出了一个笑,“我这种情况就不要耽误人家姑娘了。”
大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全福,眯眼笑道“你这叫什么情况啊,长得好看,又肯吃苦能挣钱,好好看看,也是有姑娘愿意的。”
“不用不用了,”全福连忙摆手,“我不想娶什么媳妇儿的,只要把安安好好养大就好了。”
大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全福赶紧将孩子放回了李婆婆手里,想要赶紧去上工。
谁知道安安哭闹了起来,不依不饶地攥着全福的衣袖,死活不撒手,小嘴巴一张一合的,想要说话,可是才刚刚五个月大的娃娃能出什么话儿来,只会“哇哇”地乱哭一起,引起别人的注意与心疼。
今日的安安格外地粘人,全福将他哄好了,可是一放到李婆婆怀里就闹了起来,反反复复好几次了都这样。
“乖乖,怎么哭不停呢。”全福也泛起了难,他打工要迟到了。
“他可能害怕你离开呢。”李婆婆瞧着小脸儿哭得通红的安安也是很心疼。
“我不会走的,安安,我就是出去一会会儿,很快就回来啦。“
“呜呜呜呜”安安拽着全福的小指头,舍不得放开,生怕一放开,人就跑掉了,眼泪鼻涕都蹭在全福的脸颊上。
“小竹啊,不如就把他带上吧,他再这么哭下去嗓子都要哭哑了。”李婆婆也是没了办法,提议道。
全福叹了一声气,“唉,乖乖啊,真拿你没办法啊。”
幸好昨天已经上了一次货,今日只要手手钱就行了。
实在是没办法的全福把安安带了过去,原本以为老板和老板娘会不同意的,但他们对一个小娃娃的到来感到很高兴。
特别是老板娘,拿出了一个拨浪鼓出来逗他玩,还找了一个他们小孙儿用过的摇摇床出来,让小安安睡在里面,解放了全福的双手,给他省了不少事儿。
“你该早说的,说你有个小娃娃。”老板娘拿着一些衣服道,“瞧这小孩身上的衣服都是旧的。”
全福看着安安的衣服,都是用他的衣服裁剪下来的。
“这些是我小孙儿的衣服,买小了,他穿不上本来打算今天去退掉的,看安安的身形,应该可以穿。”老板娘拿着衣服比划了两下,确实是十分合身,又道“都给安安了。”
“这这太不好意思了。”全福连忙推脱着。
“这有什么的,不过几件衣服罢了,小安安这么可爱,什么都想给他哦。”老板娘轻轻蹭了蹭小安安的脸颊。
安安咧着没牙的嘴巴,咯咯乐着。
午后,全福给安安喂了一些奶,小安安的肚子吃得圆鼓鼓的,满足得不行。
全福也趁着他安安静静的时候吃了两口饭。
忽然,他听到外面有些吵闹,他抱着孩子出去凑一份热闹,看见了一群士兵打扮的人坐在茶棚里边喝茶边聊天。
看着看着,他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起先他还不敢认,但是越看越是熟悉,在那人抬眸与他对视后,全福就更加的确信了。
“兰兰君”
温兰君也觉得不可思议,居然在这里看见了大哥,和领头人打了一声招呼后就兴致冲冲地跑了过去,“哥哥”
全福渐渐地笑了起来,眼眶也不知不觉地湿润了,自从前年见过一次之外,到如今快两年了
。
温兰君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长得搞高大了许多,明明比全福小上四岁,他的个子已经远远超过他了,人也黑了一些,但看上去健硕得很。
“哥哥,有小娃娃了”温兰君再次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哥哥怀里的宝宝,惊讶于哥哥有了孩子,可是转念一想,哥哥是太监啊,太监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
“这个这个说来话长,你呢,你怎么会会在这儿啊”
“哦,我不是参军了嘛,然后把我分配到了边境,我们将军立了战功,京城传召将他调回京城了,我们身为他的部将也就跟着一起去了。”
“你要去京城”全福眼底放光。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温兰君,更没有想到他是要去京城的。
“对呀,哥哥,我现在是个校尉了,没有给父亲,给温家丢人”温兰君拍了拍自己硬邦邦的胸脯,高兴得像个孩子。
听到没有给父亲与家族丢脸“这句话,全福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即又调整了过来,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温兰君的头,“真的啊,兰君真棒啊。”
“嘿嘿”
得到了哥哥的夸奖,温兰君红着脸羞涩地笑了笑,而后又看见了哥哥怀里的小娃娃,睁着乌溜溜又漂亮的大眼睛带着探究的神色看着他。
温兰君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小娃娃的小手手,问道“哥哥呢,哥哥不是应该在皇宫吗”
“我我随着主子出来,碰上了丰翼战乱,走丢了就来到了这里”全福简洁意赅地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隐去了孩子的由来。
温兰君见他没有提,也识趣地没有再问。
“哥哥,你要不要回京城,我可以带你回去。”
“真的吗”全福一时有些高兴,但转念一想,可能会给兰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为难道“会不会会不会很麻烦你”
“不会啊,我们这一路上带了不少要前往京城的流民呢,多一个也不要紧的,而且哥哥也要和我们一起回家团圆的,我可能将哥哥一个人丢在远远的济城呢。”
团圆
这两个字,他已经许久都没有听到过了,也不再有所奢望,他现在只想会京城和慕翎团圆。
家人他得不到的,也不想要了。
夜晚,慕翎独自一个人坐在全福住过的偏殿里,感受着全福的气息,好像全福一直都在一样。
可是快六个月了,这股气息越来越淡,似乎在告诉他,这个人在慢慢地消失。
慕翎躺在全福往常睡过的床上,脸上尽是悔恨与哀伤。
他从流民的口中得知,是有全福这么一个人跟着他们一起,可是忽然就消失了,消失在香磷,距离京城仅仅几座城池,可是他将香磷以及临近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发现了他的踪迹。
有些不好的想法在他心里滋生,但他不允许自己这么想下去,只要有一丝希望,绝对不能放弃。
“陛下,时辰不早了,您该休息了,明日还有早朝呢。”苏义看着自家陛下这副模样,很是心疼。
这几个月来除了上早朝,慕翎都待在这里,人也瘦了一圈,再这么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慕翎并没有理会他。
苏义忍不住道“就算是全福在,他也不忍心见陛下这样的”
慕翎睁开眼睛,他倒是希望全福会骂他打他,冲他撒娇让他早点睡觉,但是不能,他不在自己的身边了
不需要有人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
慕翎不悦道,语气冷硬,“下去”
苏义连忙滚了下去。
自从全福离开,陛下的情绪越发的喜怒无常,根本无人敢去触他的眉头。
全福辞了工作,离别了李婆婆一家,跟着温兰君的队伍一路前往京城。
安安的到来很受那群糙老爷们的喜欢,大家有事没事的时候就喜欢逗孩子玩儿,安安似乎也很喜欢他们,总是被逗得“咯咯咯”地笑。
行军一个多月终于抵达了京城。
温兰君将全福安排在军中给他分配的房子里,全福本想让兰君带封书信给苏公公。
但温兰君只是个小小的校尉,没有资格进宫,这封信就被耽搁了下来。
他身上又没有能够证据身份的信物,哪怕是到了宫门口,门口的侍卫都不让自己进去。
六个月了,明明已经到了京城,明明只是一墙之隔,可还是见不到慕翎。
听到温兰君回来的消息,母亲与兰梅都赶来探望,但全福却躲了起来,他知道他们应当不会想要见到自己。
温兰君见此,也并没有勉强,他也希望兄长能和他们一起团圆的,可是兄长似乎心有芥蒂,母亲更是如此。
不知不觉便到了中秋这一日,但慕翎没有在宫里过,这么多年来,一直一成不变地宴请百官,观看节目,看着每个人都能够团圆,而慕翎却在分离。
今年,慕翎出宫了,他不愿待在宫里,去了他曾经给全福在神武街买的一幢三进三出的宅子。
户口地契已经全部办好,本来打算等全福生辰那日送给他,给他一个惊喜的,但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找到全福的踪迹。
外头传来“砰砰砰”放烟花的声音,热闹非凡,人声鼎沸,每个人都在享受着团圆的热闹气息。
慕翎宛如死灰一般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手里拿着全福为他绣的龙纹荷包,放在鼻下嗅了嗅,里面的干花香味已经越来越淡了,淡到都快闻不到气味了。
“陛下”玉七从房梁上跳了下来,一脸激动,压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属下找到小公子”
中秋之夜合该全家团团圆圆的,温兰君去拜访母亲了,可全福还是没有放下心里的芥蒂,没有跟去,也嘱咐兰君不要透露自己的行踪。
他便自己出府散心了,热热闹闹的街道,足以抚平他心里的伤痕。
忽然他看见了一个卖小孩儿玩具的地方,纸蟋蟀、小弹球、拨浪鼓应有尽有,都看花了全福的眼睛。
他在仔仔细细地挑选着,看看这个想买,看看那个也想买,想着家里的那个可爱的小娃娃,脸上不知不觉地染上了笑容。
得到消息的慕翎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全福,心脏似乎猛然一跳。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是那人脸上明媚的笑容一点儿都不参假,就是该出现在他脸上的,犹如一束光一般,照亮了他的心与眼睛
慕翎愤然地扒开人群,一点一点地朝他的光而去,大叫一声,“全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