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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第 128 章
    “你信他吗”

    军帐内逐渐暗了下来,方才那年轻将军留下的泥脚印结成了硬邦邦的泥块,荀棐续上了油灯,微微转头问道,“你与他素无交情,他为何无缘来相助”

    “邺城离这可不算近。”

    “临济确实很有可能,”荀晏的指尖顺着舆图滑到了那河边的小城上,“纵无赵子龙之言,我若奋力一搏,大抵也会令人袭临济。”

    “那里必然防卫森严,如何轻易能袭”

    荀晏托着下巴,神游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说道:“我需要寻一队死士。”

    “你早就准备好了。”荀棐如是答道。

    荀晏却叹了口气,“我本欲亲自率人去袭。”

    他的兄长皱起了眉,但很快又松了下来。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说道,“纵使掌兵,也不该如此。”

    “我知道,”荀晏低声说道,他似是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转而说道,“那么我得与袁谭提前正面一战了。”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吸引走袁谭的注意力,让临济变得可以图谋。

    他的手下没有什么可以独当一面的武将,旁人他未必放心,那么令正在齐国的关羽悄然入境似乎便是他唯一的选择了

    荀棐却道:“何不令那赵云去袭临济,烧其粮草”

    荀晏有些诧异的抬头。

    他的兄长却莫名笑了起来,笑容颇为愉悦,像是终于发现了自幼早熟的小堂弟天真无知的一面,他说:

    “清恒不懂吗那是半张投名状啊。”

    “可”

    荀晏有些迟疑。

    “我可与他一同前去,”荀棐轻松的说道,“如此亦能保证不会出事。”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荀晏面无表情复述道。

    荀棐冷笑一声,“你躺在榻上,我站着。”

    荀晏:

    他气急还没继续与他饶舌便先捂着胸口咳了个半死不活。

    清之:[是你输了。]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的早,北风呼啸而来,寒冷与战乱的压力层层叠加,几乎已经能够预见有多少人要永远留在这个并不美好的冬天里了。

    荀谌从一座宅邸中走出,面上是还未褪去的笑意,那抹笑意被寒风轻轻吹散,逐渐又变回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像是一张虚假的面具被摘下了一般。

    他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在侍从的迎接下上了车,车帘隔绝了外头的寒意,令人浑身升起一股暖意。

    “何事”

    他对着原先就在车内等候的小吏问道。

    那小吏连忙揖礼,仍是低眉顺目的模样,他说:“今日收到邺城来报,明公令颜良攻白马颜良已为曹公所斩。”

    他咽了口口水,又道:“曹公徙白马之民,循河而西。”

    荀谌微阖双目,闻得此处才睁眼。

    白马之围被解虽是憾事,但也确实在情理之中,曹操麾下多谋士,袁绍麾下虽亦人才济济,却是人心不齐,哪像是曹操那儿已经快成了颍川系士人聚集地。

    “何人斩之”

    “昔日斩李傕,镇守扬州的张辽。”

    “曹军亦伤亡有余,有文丑将军击退之。”

    小吏补充道。

    其实后面也不重要了,只能说明曹操也并非一切尽在掌控之中那般游刃有余,他反而想起了那小吏先前所说的那句话。

    徙白马之民,循河而西

    相比袁绍,曹操确实更果断,也更狠,徙民向西,完全不给袁绍留下任何可以利用的资源

    ,但徙民本身就是一件充满残忍的事。

    荀谌有些遗憾的想着,这世间哪有可以完全符合期望的主公。

    袁绍固然有致命的缺陷,但曹操就是完人了吗清恒若在他身边,又真的会忍心见到徙民之举

    “徐州兵仍是未动”

    他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小吏:“前几日有过几次小规模开战,只是两边都是试探为主。”

    荀谌望着指腹间多年刀笔留下的茧子,翻来覆去的研究起了自己这双白皙的读书人的手,似是突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一样,只是他的面色却冷淡得有些吓人。

    “不对,”他蓦的开口道,“有哪里错了。”

    一月以前,徐州主力开始向北逼近,声势之大俨然是要决战的意思,袁谭亦不肯示弱,调集兵马严阵以待,可相持多日下来徐州那边反而没什么动静。

    当时匈奴骑兵随时可能切断粮道,徐州会急着开战是情理之中,完全在预料之内的。

    可如今再看,又不似要开战,反倒像是虚张声势,为了掩盖什么行为

    牛车停在了城楼前,荀谌下车,登楼而望。

    阴沉的云掩去了阳光,城外的平原萧瑟中泛着枯黄,再远一点,那便是已然望不见的河水。

    他知道,在那远方临河的港口是袁谭从平原运来的辎重。

    其实将粮草安置在那小城中这件事,他与田丰皆是不赞同的,奈何出兵一事因袁谭本人的私事耽误了许久,只得仓促行事。

    二来嘛

    荀谌深吸了一口临海小城冰冷中泛着潮湿的空气。

    为了避嫌,袁谭归来以后他便主动放权了,他也不知是该庆幸不用兄弟相争了,还是该遗憾少了这样一个日后未必能再有的机会。

    只是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对局还没有结束。

    他唤来了守城的将领。

    “大公子日前去往前线了”

    “是,”那守将恭敬的答道,“军师有何嘱咐”

    “他留了多少兵马留守后方”

    守将报了一个数目,又道:“前线压力太大,将军从后方多调集了一些人马过去。”

    荀谌只感觉心中的预感还是成真了,他搓了搓手指,望向了远方,终究只是摇了摇头。

    “军师”守将忐忑不安的喊了一声。

    荀谌不语,只是面色冷淡的挥退了他,顺着城墙走过,居高临下皆是一片萧条之色。

    自幼一同长大,他自然是明白荀晏的路数,他一定会出兵袭击粮草重地,唯一的变数只有他究竟有没有猜到是临济。

    他觉得猜错的可能性不会很大,他那堂弟看似冒险,实则却是个谨慎的性子,既然选择了动手那往往都是有极大的把握了。

    只可惜袁谭急于求成,已是应了敌人的心意,放松了后方的防守,他如今再想布局弥补已是为时已晚。

    他身后的亲兵自幼跟随他多年,如今也算是摸着了一些这心里头弯弯道道多得很的郎君的心思,他悄然上前几步,低声急问道:“主君可是担心临济有失”

    “失矣”

    荀谌反而笑了起来,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块饼子,蹲了下来递给了躲在夹缝中很难被发现的小孩。

    那小孩一惊,脸上灰扑扑的,饿得又瘦又小,此时警惕的看着眼前衣着形容皆不似常人的郎君,但又无法抗拒食物的香气。

    他一把夺了过来,一边啃一边恶狠狠的看着荀谌,活像是在咬他的肉。

    荀谌一怔,同样恶狠狠的瞪了回去,做了个鬼脸。

    亲兵:

    啊,好像主君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不过好像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他这样了。

    上一次似乎还是在在哪呢

    荀谌瞥了他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自顾自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临济虽失,我们却未必会输。”他说道。

    亲兵陡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去,见到这位郎君又一次敛起了笑意,眼中空茫茫的看着远方,也不知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是站在他对面的兄弟,还是面前这种战役,又或者是更远的,在冀州的袁公呢

    夜里,那座名为临济的港口小城被攻破了。

    赵云从冀州流亡到青州,别的不说,路线摸索得还是很熟的,一名合格的将领在这方面总是格外敏感的,在他与队伍里特意带上的向导的引导下,一路上要谨慎不被袁军发现仍是件困难的事。

    但好在虽然耗费的时间长了点,过程也艰辛了点,但最终那冲天的火光还是在临济燃起,照亮了小半边天。

    他们猜对了,这里确实是袁谭存放粮草的地方。

    火光无情的燃烧吞噬着一切,若是不出意外,失去了大量粮草供应的袁谭很难再维持这场战役,他不得不放弃部分的青州,暂且退回河北。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徐州毗邻下邳的东海郡同样起了一场大火。

    大火很快就被扑灭,那位泰山群寇出身的东海郡守冷眼看过被烧毁的房屋,走过那片废墟,面上反而露出了凉薄的笑意。

    翌日,驻守下邳的诸葛瑾从浅眠中惊醒。

    他走到议事厅中时,外头天色仍然暗沉还未破晓,城中吏民已是急匆匆的披着衣裳赶来了,他二弟也睡眼朦胧披着件大氅在自己的位置上打着瞌睡。

    那位女荀君似是已经知道了消息,一张秀美的脸紧绷,面若冰霜。

    他敲了敲桌子,见大家都看了过来才清了清嗓子,他说:

    “又有地方叛乱了。”

    叛乱是常事,自从曹袁开战以后三天两头就有哪个郡哪个县想要去投袁的,这种阵仗已经是常事了。

    要是哪阵子没有他们甚至还会想想是不是有谁要憋个大的了。

    诸葛瑾继续说道:“是东海昌豨反叛,正引兵向下邳。”

    满座寂静了一瞬,顿时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