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当着太宰治的面千叮咛万嘱咐,像个老母亲一样告诫林奈奈要小心他之后,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是在威逼太宰治不要动什么小心思。
毕竟解决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那话术相当熟练,流程完备且说话毫不拖泥带水,每每到了林奈奈感觉快要打起来的气氛点的时候中也却都奇迹般地没有出手。
最后再确认过一遍林奈奈确实有好好地把他的话给听进去之后他才离开,并且约定“我下次再来。”
中也的脾气林奈奈还是知道的,能让他一直忍着不出手的人
林奈奈不觉再次把目光移到太宰治身上。
难道说眼前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很羸弱,但拥有很强的异能吗难道中也不出手其实是因为打不过吗
想到这种可能,林奈奈看向这位帅哥的眼神中又多出几分钦佩。
这么厉害的人,那简直就是行走的钞票啊,不会出场费按每小时计费吧,那岂不是相当于她现在跟好多钱在一起
“奈奈子。”太宰治忽然叫她的名字。
林奈奈从刚才的胡思乱想中出来“嗯”
“其实我有一点想不通哦,奈奈子是怎么发现来接你的人不对劲的呢”
“因为”林奈奈认真的表情陡然一变,她刻意眨了下眼,有些俏皮地留下一个悬念“你猜”
太宰治唇边绽开浅浅的笑,却不达心底,好像只是单纯地被她的这份活泼带动了而已。
他抚唇沉思“这算是给我的考验吗”
“嗯也可以。”毕竟她还不知道她的这位贴身保镖究竟是个什么段位。
其实道理很简单,林奈奈不喜欢别人随便碰她的东西,对于这一点,母上大人也很尊重她,在派人过来的时候一定会提前说的,但那个人过来的时候却直接要帮她拿行李箱,正常情况下,这种情况是百分百不会发生的。
太宰治想起之前森先生转发给他的一堆注意事项,条目并没有很多,他直觉是这其中名列出来的一些条目被触犯了。
“原来如此。”
谜题轻而易举地被他解开,他嘴角的笑意不觉加深,但这种不明说的行为倒是让林奈奈燃起了熊熊的好奇心“什么”
太宰治回答“我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了。”
林奈奈追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太宰治成功夺取主动权“就跟你想的一样。”
林奈奈疑惑“什么跟我想的一样”
太宰治解释道“就是你发现他们不对劲的原因。”
林奈奈“对,是什么”
太宰治“跟你想的一样。”
此类没有营养、意义不明的对话延续了好几个回合后林奈奈才反应过来,这跟“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我哪里无情哪里冷酷哪里无理取闹”有什么区别。
感觉自己被耍了的林奈奈陷入自我怀疑中。
林奈奈这人段位好高,当然是某个不太相关的方面。
太宰治这个任务目标好好骗jg
林奈奈安安分分在医院呆了一整天,除了中间因为门坏了被通知换个病房之外几乎没再怎么动过。
这期间她靠之前在网上搜索到的相关资料、手头上买下来的教材和学校老师那边的网课进行自学。
按理说她今年读大一,不过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因为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回国,目前只好办了休学,但在闲暇之余,林奈奈还是会自学。
其实并不确定是否以后还能继续回到原来的大学就读,在这样的情形下,未来变得相当模糊,但林奈奈更愿意把握当下。
毕竟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林说的好听叫乐观佛系说的不好听叫躺平随意奈奈绝不放弃。
不知不觉中夜色降临,整个病房里暗下来,在学习的海洋里畅游了一天的林奈奈关上电脑页面,按揉了一下发痛酸涩的眼睛,感觉自己今天也没淹死真是太好了。
太宰治期间则一直在低头翻阅一本封面为红色的书,林奈奈看了一眼书名,完全自杀手册。
啊林奈奈又想起中也给她说过的101次太宰治自杀失败的经历,即使失败了那么多次,他还没有放弃啊。
不过现在也挺黑的,他真的能看清楚字吗
感觉他还挺认真的
察觉到林奈奈久驻的目光,太宰治啪的一下五指收拢合上书本,深邃的眸子望向她。
“嗯”林奈奈的脸上带着单纯的天真和稚气,连问题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语气轻的生怕声波震碎他本就薄如蝉翼的外壳,“能问问你为什么想要自杀吗”
太宰治身周的气氛一下子跌落谷底,他的黑色外套在背后微微卷起,就像是永无止境的深渊。林奈奈微微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原本平淡的情绪突然之间走向了一个奇怪的方向,难以准确描述,但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林奈奈觉得那或许是危险。
用这样一个词去形容一个人产生的气场很奇怪,但事实就是那样,总觉得以他为半径的那一小片区域里都被某种粘稠的、黑色的、由无尽的绝望汇聚而成的物质所堆积,好像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凌驾于任何生物之上的、不带有任何人类情感的死神一样,让人不敢靠近,叫嚣着想要逃离。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但林奈奈却莫名地想要靠近,想要拨开那一层厚厚的黑色的物质去看内里的世界。
她害怕,但她也愿意上前。
愿意上前带他离开那个深渊。
只听那低沉的、毫无情绪波澜的声音在月色下宛若死神的低语“你真的觉得,人活着是存在某种价值的吗”
“”林奈奈不明白,人活着当然有价值,人世间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享受美好,帮助他人,丰富自我明明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价值。
难道说,这些事在他眼里都毫无意义吗
可是,怎么会有人不在乎自己每天吃的是什么,好不好吃,怎么会有人看到飞流直下的瀑布或茂密的丛林而不感到惊叹
太宰治进一步解释道“人类既害怕死亡,又被死亡深深吸引,在城市里,在文学作品中,死亡不断被消费着,无法转换成任何东西,”说到这里,他的鸢眸中缓缓升起一丝向往,“仅此一次的死亡,那便是我的愿望。”
“可是”林奈奈往前走了两步,踏足那片无人接近的、压抑的黑暗区域,她的声音稚嫩但坚定,“太宰先生认为,死亡的定义是什么呢”
皎洁的月光洒落银辉,模糊了她的面容,甚至模糊了她的音色,使一切都变得轻柔起来,让人恍惚地觉得这就是一场梦。
对,一场梦。
太宰治又想起之前三次的经历,只有在梦里,他才能遇见那温柔到超出一切凡尘的存在,那是理想化的,那是虚构的,那是不存在的。
唯有她浅棕色的眸子在月光的点缀下熠熠生辉,其中好似有银河流转,亮亮的,引人无限向往。月光在她的眼睑下投落了一小片阴影,被细长的睫毛裁成同样细长的光斑。
她的声音如水波微漾“你听说过忒修斯悖论吗当一艘船上的所有零件都被更换之后还是原来的那条船吗。”
太宰治心里一紧,他隐隐约约预感到面前的少女即将说些什么,可他一边期待一边害怕,这种矛盾让他既想阻止她继续说出口或是他逃离这个地方,又想听她亲口说出那既定的答案。
就像他亲手为自己戴上沉重的枷锁却又想获得自由,多么可笑,多么荒唐。
时间在缓缓流逝,无动于衷的太宰治只能听她继续说“我们每天都会经历不同的事,这些或大或小的事会在潜意识中不断改变我们的人生观、价值观。我觉得人是由记忆构成的,以往的经历塑造了基本的性格,以后在一天天的经历中不断完善、修正。面对同样一个问题,三年前的自己和三年后的自己甚至会做出截然相反的决定。这样想的话,我觉得我们每一天都在死亡,”她顿了顿,“不对,应该是每一秒。”
她的眸子远比朦胧的月光更显温柔。
“我们每一秒都在经历死亡和新生,所以,”她下定结论,像是纯洁无瑕的天使在给迷途的人耐心地指引,轻轻吐道“死亡并不是仅有一次的奢侈品啊。”
林奈奈终于拨开了那层黑色物质,所有的阴暗瞬间被一束强光荡平,灰飞烟灭。
太宰治的心猛烈地颤动起来,自我创造的外表看似坚硬冷峻的外壳出现一丝裂缝,然后只听“咔咔”两声,裂缝不断延伸,像是树木的树枝般不断分支,相互交错,最终,一碰即碎。
他的睫毛轻颤,配合上他此刻的表情,不知为何,林奈奈莫名品出一丝脆弱。
像是溺水之人看见浮木,意外飘落荒石的种子终于汲取到一丝养分,得救之人的第一反应往往并不是惊喜庆幸,而是终于放下了这么久以来的故作坚强,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抖落出自己的脆弱。
太宰治那颗摇摇欲坠的心终于安稳下来,他终于坚定地相信,那不是梦,那真的会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