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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67 章
    第六十七章

    除夕这日,天才微微亮。

    乌雪昭正收拾东西,听说乌婉莹来了。

    灵月看一眼外面的天色,直纳闷“怎么这会儿来了”

    乌家院门都还没开。

    乌婉莹匆忙从二门上进来,直奔蘅芜苑,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乌雪昭,就知道,外面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她瞪大眼睛,定定地看了乌雪昭好半天。

    乌雪昭反而淡定地问“在风口里站着干什么进来坐。”

    也是今年见的最后一面了。

    乌婉莹讷讷无语。

    呆呆傻傻地走进来,坐在盆火前,靠着说,自言自语地说“我这几天陪着婆母去庄子上收账了,晚上才回来。”

    然后就听到府里下人议论纷纷,说乌雪昭失身给男子。

    乌婉莹让人捆了嚼舌根的丫鬟婆子,拷问“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她进嫁府邸,从没对伯府的下人这么凶悍过。

    丫鬟婆子又怕又鄙夷这可是世子夫人娘家姐妹的事儿,多丢人呐。

    声音此起彼伏“奶奶责骂我们干什么,外面都在说,左邻右舍还有谁不知道”

    乌婉莹冷笑一声,吩咐碧叶“打十个嘴巴子,让她们长长记性”

    “啊”

    碧叶愣了一下,为了乌雪昭得罪伯府老仆

    她家主子这是怎么了

    碧叶回过神,上去就是几个巴掌。

    乌婉莹尤嫌碧叶打得轻,自己动手把议论的下人嘴都抽肿了,在风雪里大声道“我要再听到谁胡沁,这就是下场”

    这顿威风一立,吓得伯府里的仆妇们老老实实。

    紧接着,乌婉莹都没和婆母打招呼。

    坐马车就回了乌家。

    以她对乌老夫人的了解,必要时候,真的会勒死乌雪昭。

    女子贞洁,比性命更重要。

    她这个姐姐就算再淡定,也不可能不害怕,不惶恐。

    不过没关系。

    只要她一天姓乌,一天是忠勤伯府的儿媳妇,乌雪昭就死不了,乌家的女儿就不愁嫁。

    赶到蘅芜苑时,乌婉莹倒没想到,乌雪昭还是那么从容,反而是她火急火燎的。

    顿时间,屋子里气氛有些怪异。

    乌婉莹扯了扯嘴角。

    怎么感觉,她才是出事的那个

    灵溪递了杯热茶给乌婉莹,道“姑奶奶暖暖身子。”

    乌婉莹喝着热茶,缓过劲儿来,问乌雪昭“老夫人要把你送去哪里家庵还是庄子”

    乌雪昭道“庄子上。”

    乌婉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庄子就好,不会太苦,又不太远,好照应。

    乌婉莹打量了乌雪昭一眼,觉得乌雪昭肯定还是怕的,估计淡然也是强装出来的。

    真是的。

    都到这个关头,还不服软还这么绷得住

    哪怕开口求她半句呢。

    只要乌雪昭开口,要银子还是要人情,她保准一口答应。

    偏偏乌雪昭一个无上帝宠,牢记网址:1字都没跟她多说。

    继续在箱笼前,收拾自己的东西。

    乌婉莹就在乌雪昭身后,心疼地道“你也别太怕,等误会过去就好了。”

    见乌雪昭还是没什么反应。

    她捧着茶杯,扯着嘴角道“婚事你也别太担心,我已经替你物色了几个男子,虽是我挑剩下的,不过嘛,兴许里头还是有肯娶”

    “流言是真的。”

    乌雪昭扶着箱笼转身,淡淡地看着乌婉莹。

    一声刺耳的声响。

    乌婉莹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砸成了碎片,瞠目结舌地看着乌雪昭,脸色变幻万千。

    真的

    真的

    乌雪昭已经失身了

    乌婉莹看了乌雪昭快半盏茶的功夫,都缓不过神来。

    她走到乌雪昭跟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质问道“怎、怎么可能是真的”

    以乌雪昭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啊

    绝对不可能

    乌婉莹抓着乌雪昭的肩膀,急急地问“他是谁他为什么不娶你他、他”他瞎了眼吗

    乌雪昭腰都抵在箱笼上了,硌得难受。

    她推开乌婉莹,轻声道“你回去吧。”

    灵月进来收拾残片,无奈道“姑奶奶,都这时候了,您还来给咱们姑娘添乱、添堵吗”

    乌婉莹道“我、我是来帮忙的。”

    灵月冷嗤道“瞧您说的那话挑剩的男人给咱们姑娘,是人说的吗。咱们姑娘活该捡您剩的”

    反正都要去庄子上了。

    她还怕婉莹姑奶奶

    想说什么就说了。

    说完,灵月接着收拾。

    灵溪也没过来打圆场。

    乌婉莹一个人站在屋里,倒是有些如坐针毡。

    她看着乌雪昭忙碌的身影,纤细的腰,平静的面容,是有些后悔刚才出口伤人。

    好么。

    是她嘴欠。

    乌婉莹道“雪昭姐姐,对不住,我以后不那么说话了。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没有。”

    乌雪昭把箱笼封了起来,就坐到罗汉床上,等马车来。

    乌婉莹踱来踱去,脸被火盆熏得像猴儿似的。

    乌雪昭看得眼都花了,就说“你还是坐下来吧。”

    乌婉莹坐到乌雪昭身边,沉默着低了头,问道“天亮就走”

    乌雪昭道“嗯。”

    乌婉莹又问“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吗”

    仇总得记着。

    有朝一日,伺机报复回来。

    乌雪昭摇头。

    乌婉莹安慰道“放心,我会查出来的。”

    乌雪昭略点了点头。

    不知坐了多久。

    到了平日里乌家各方各院开院门的时间。

    前院下人也在套马了。

    二门的门房过来院外催“再过一刻,姑娘们可以动身了。”

    乌婉莹忽地心一坠,慌张地看着乌雪昭。

    乌雪昭起身,检查有没有东西遗漏了。最后将目光落到了乌婉莹身上,道“婉莹,回去吧。”

    乌婉莹点点头,低声道“这个除夕、新年,你要和荣姨奶奶一起过了。”

    乌雪昭淡笑“是呀。”

    以前总想和荣姨奶奶一起过年,求而不得,如今倒有机会一起过了。

    灵月灵溪开始背上包袱。

    乌雪昭也捧起手炉,准备走了。

    乌婉莹送乌雪昭出门。

    外面风雪正紧。

    乌婉莹忽拉了一下乌雪昭的衣袖,问道“雪昭姐姐,你有没有什么话要交代我”

    乌雪昭在廊下回眸看乌婉莹一眼,笑道“婉莹,新的一年,平安,康健。”

    转身投入风雪里。

    乌婉莹站在廊下,哗哗啦啦眼泪直掉。

    她们一起长大,她总看乌雪昭不顺眼,什么都想着比乌雪昭做得好,这样蓝氏总会格外高兴。

    但乌雪昭好漂亮,也好聪慧。

    她从来超越不了乌雪昭。

    乌雪昭总对一切云淡风轻,不动声色就将一起事情都做好。

    偏偏又不至于夺人风头。

    分寸拿捏的刚刚好,温润如水。

    她都不敢跟人说。

    她仰慕过乌雪昭,到后来羡慕、妒恨,甚至有时憎恶。

    十几年的时光过去,眼下竟全变了。

    她并不恨乌雪昭。

    明明,有些事情,她还是照着乌雪昭学的,譬如女红,譬如写字,譬如一些为人处世。

    她恨自己没有早点明白,不该恨风雪人生里的一盏明灯。

    乌婉莹在廊下抽泣。

    乌家周围亮起一圈火光,顿时间照亮了白色的墙壁。

    同时响起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还有金戈在凛凛暴风中的挥舞,仿佛野兽低咽。

    乌婉莹和满院子的人都愣住。

    这、这是怎么回事

    乌家全家都惊醒。

    所有人,睡着没睡着的,全都穿着衣服爬起来。

    左邻右舍全部被惊动,披衣服起床看情况。

    只见,帝王亲军将乌家围得水泄不通。

    而亲军卫中间,明黄衣角,挺拔的男子,墨色的发

    “是、是皇上”

    “圣驾亲临了”

    亲军卫的刀从刀鞘抽出,刀锋畟畟,寒闪晃得人眼疼。

    更吓人的是亲军卫们的眼神,宛如另一柄刀。

    周围看热闹的人,齐齐跪下参拜,头都不敢抬。

    心里直哆嗦。

    乌家这是犯了什么大罪

    难道要抄家了吗

    竟还惊动了圣驾

    谢秉期驾马走到乌家大门前,让人过去敲门。

    门房开了门,吓得腿软,噗通一声,直接跪下了。

    桓崇郁面色冷似这一日的风雪,毫无感情地吩咐亲军卫,冷声道“封死。朕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谢秉期看着那门房,面无表情道“还不快带路。”

    门房跌了个跟头,几乎是先爬进去的。

    谢秉期打了个手势。亲军卫分成两批出动,一批围堵各个出口。

    一批冲入乌家各房各院,将门全堵住,不许任何一个丫鬟婆子乱跑。

    桓崇郁下马,带着近侍,跟着门房进二门。

    门房走路太慢。

    郑喜嫌他没用,本想一脚踹开,想着是乌家下人,一手拎着领口,把人提溜着靠在墙上,问道“乌雪昭姑娘的院子在哪里”

    门房半翻白眼,根本说不出话来,哆哆嗦嗦往蘅芜苑方向一指。

    桓崇郁披着大氅,面色冷厉。

    冷扫一眼内院方向,大步走过去。

    雪白的狐毛大氅,在风雪里飘起一角,露出他玄色的五爪龙袍。

    谢秉期则去摸了一下乌家的布局。

    大概弄清楚,谁住哪儿。

    走到前院,遇到乌家三个老爷。

    乌旭潮、乌旭海、乌旭洪。

    三老爷乌旭洪不经事,看到锦衣卫和这一番阵仗,直挺挺翻倒,一头栽在雪地里。

    还是小厮把人拖进的房里。

    大老爷乌旭潮到底老辣一些,虽衣衫不整,趿拉着鞋子。

    还是大着胆子,颤抖着作揖“谢指挥使,敢、敢问这、这是”

    是抄家,还是

    谢秉期凉凉略过乌旭潮一眼。

    目光落到乌雪昭的父亲乌旭海身上。

    乌旭潮忙介绍道“谢指挥使,这是舍弟,乃”

    乌旭海也衣着单薄,忍着寒冷,给谢秉期作揖。

    谢秉期一个冷眼过去,兄弟两人都没敢说话,吃了一口风雪,把嘴闭上了。

    谢秉期转身离开前院。

    乌老夫人和荆氏院子离得近。

    刚出事,荆氏就已经先就近牵着茵姐儿,跑到乌老夫人院子里去了。

    荆氏慌慌张张地问“母亲,这、这是怎么回事”

    当家这么多年,还没经历过这种事啊

    乌老夫人也是心一沉。

    想打发下人出去看看,刚出院门,亲军卫把人给堵了回来,刀柄几乎要把人脖子立刻割断。

    吓得丫鬟婆子,屁滚尿流。

    荆氏不由得把茵姐儿抱得更紧。

    直到,帝王带着蓝装宫人,从她们院门口过去,大家才隐隐约约看到圣驾。

    乌老夫人颤声道“皇、皇上来了。”

    荆氏也出来得很急,没顾得上穿什么,此刻根本顾不上四肢的凉。

    血比身子凉多了。

    完了,乌家犯大事了。

    荆氏和乌老夫人相互支撑着,才没双双晕过去。

    茵姐儿倒是一脸镇定,还悄悄笑了笑。

    姐夫来护着姐姐了。

    她打量了一下老夫人和荆氏的脸色,几乎发青虽然心疼,她还是决定,先什么都不说。

    答应了姐姐,不告诉旁人。

    蘅芜苑的人也被拦了下。

    乌婉莹都吓傻了,她就只是过来看看姐姐,走个亲戚,怎、怎么就要抄家、封家了呢

    她、她还走得了吗

    乌婉莹无语伦次,抓着乌雪昭的手,问“是、是不是有个狗洞,咱、咱们先钻狗洞逃出”

    院门被踹开了。

    皇帝、亲军卫、天子近侍。

    郑喜见院里的丫鬟婆子,并没把乌雪昭怎么样,才松了口气。

    这要让皇上亲眼看到乌姑娘伤了分毫。

    只怕当场就要见血。

    蘅芜苑里所有的人全都一愣。

    亲军卫留在院外。

    桓崇郁踏着风雪而来,郑喜随后,盛福也在其中。

    灵溪、灵月直接呆愣了。

    灵溪反应快,一下子认出盛福,正是“永宁侯府”那天过来的小厮啊她拉了一下灵月的袖子,灵月也反应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瞪大了眼睛。

    不、不是永宁侯府。

    从来都不是。

    照拂她们姑娘的人,是当今帝王,那个寡冷俊美,手腕狠辣的帝王。

    两个丫鬟几乎魂不附体。

    脑子里犹如提前炸开了除夕夜的烟花。

    乌婉莹更傻眼。

    皇帝怎么来了还、还直勾勾盯着乌雪昭,冰冷的眼眸似乎又有点奇怪的火热

    这、这怎么回事

    桓崇郁缓缓的,走到乌雪昭。

    凝视着她,哑声道“雪昭,朕来了。”

    一时间,呼嚎的风似都静了。

    雪花飘落在乌雪昭眼睫,一点点融化,她在熹微的晨光中,轻眨眼睛,福身道“臣女,参见”

    桓崇郁把乌雪昭扶了起来。

    但其他人却跪了下去,终于迟钝意识到,要对帝王行大礼。

    桓崇郁牵起了乌雪昭的手。

    乌雪昭想挣开。

    他却不放。

    乌雪昭只好道“外面风大,臣女带您进去。”

    桓崇郁淡声道“好。”

    郑喜把两个乌雪昭常用的丫鬟拎起来,吩咐道“别傻跪着了,赶紧跟着进去伺候吧。”

    到底是乌家,还是乌家本家人熟悉些。

    盛福过来欠身道“两位姐姐快着些,皇上才受了冷,要热茶、炭火。”

    灵溪拉了灵月,赶紧的去弄炭火和热水。

    乌婉莹也跟着抬起头,试探着看了一眼上房。

    郑喜冷漠地给手底下的人递了个眼神。

    无关的人,全都滚远点儿。

    宫人把乌婉莹架去了廊下。

    乌婉莹“”

    她这待遇,怎么比丫鬟还不如

    乌婉莹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廊下。

    心却不能平静。

    老天爷,怎么皇帝会来见乌雪昭

    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联想到乌雪昭前不久说的流言是真的。

    乌婉莹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

    也就是说,破乌雪昭身子的男人,是是皇帝

    一下子,所有事情豁然开朗。

    什么永宁侯府什么贺太妃

    全是皇帝的宠爱啊

    帝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普天之下,有什么是他操控不了的

    何、何况是给乌雪昭那些体面呢。

    乌婉莹看着上房亮起来的灯火,虽自己受冻,却不觉得冷。

    阿弥陀佛,不是抄家。

    凤凰终于要飞上枝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