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本趟列车的终点站,平城,请所有乘客带齐行李准备下车。阳都铁路很高兴为您服务,祝您生活愉快。”
“前方是本趟列车”
车里的广播重复响起。
喻虞还在发呆,直到列车停下,乘客下车,车里的服务员开始清点车里,喻虞才恍然回神。
噢,到了,他来到平城了。
拎起背包,喻虞慢吞吞地走出列车,然后又随大流出车站。
平城不同于繁华的a市,平城是一座朴素的山城,这里生活节奏慢,很多地方都带着厚重的年代感。
“啪嗒。”一个拉着行李箱、刚走出车站的旅客,他的行李箱轮子被地上翘起石板块碰到,十分不幸地四分五裂了。
旅客愣住,试着把轮子装上,但最后发现还是没救了,顿时感叹,“嗐,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地方的高铁站能破成这样。”
他同伴说“得了吧,平城本来就不是什么繁荣的地方,哪能跟大都市相提并论。”
喻虞走在他后面,听着他们的对话,踩着并不平整的地砖,头上那朵无形的乌云更重了。
等他彻底出站,看见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朦胧细雨,整个人颓废得不想说话。
喻虞再次掏出手机看了看,手机很安静,没有人联系他。
当他准备放下时,屏幕终于亮了。
喻虞立马拿起来。
联系他的是被他置顶的那人。
[已经不属于我的他]喻虞,我需要一个解释。
喻虞苦笑。
没有解释,也不能解释。
[已经不属于我的他]既然你不肯给我解释,那我就亲自去找。
喻虞沉默把手机揣回兜里。
不会找到的。
又或者等他知道真相的时候,薄权已经觉得无所谓了
天上还在飘着朦胧细雨,入了秋,寒意渐重,笼罩在细雨里的山城多了几分寒凉。
凉风吹过来,喻虞不由打了个喷嚏。他吸了吸鼻子,企图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一件外套。
但是没有。
为了最大程度的与原先的自己拉开差距,他换了一个小背包。本来就不多的衣服有大部分都没带过来。
喻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真是笨,明明可以换个行李箱的。”
高铁站外有很多出租车在等,喻虞随便上了一辆。
“小帅哥,你是自己一个人吗,你打算去哪儿”司机大叔咧着黄牙问道。他的口音很重,喻虞好一半会儿才自个翻译过来。
喻虞“去市中心。”
大叔应了一声好,然后又说,“我不骗你钱,咱们打表算车费,走了多少,到时候你看表盘,照着给多少就行。”
喻虞又打了个喷嚏,“行吧。”
车辆启动了。
司机继续说“你第一次来平城吗”
喻虞吸了吸鼻子,感觉有点鼻塞了,只嗯了声,随便应付,其实也没心思去听司机到底讲什么。
他有点不舒服。
这征兆很熟悉,应该是要感冒了。平城的路不怎么好,路上的碎石头很多,也有些地方坑坑洼洼的,这辆车也不怎么好,车里的味道很难闻,一股烟味儿。
喻虞没多久就觉得难受了,他打开车窗通风,想散散味儿。
凉风倒灌进来,刚开始倒是将味道吹散,但很快,喻虞觉得脑袋更沉了。
于是他又将车窗关上。
司机大叔说“市中心最繁华是平城商城,我送你去那里吧。”
喻虞靠在后座闭上了眼。
司机大叔从后视镜看喻虞,这小伙子戴着口罩,看不清模样,但一身皮肉相当白净,绝对是娇养出来的,他身上的衣服应该也是牌子货,虽然牌子不认识,但他却直觉不便宜。
他心思转了又转,最后悄悄按下了打表器上的某个按键。
喻虞靠在很不舒服的椅子上,半醒半睡的,意识一直都不断沉浮。
不知道过了多久,喻虞忽然听见有人说“到了。”
他猛地醒过来,发现车停了,随意停在路边。
从车里往外看,只见一座大概三层高的,建筑外头挂着卷边又生锈的广告牌的商城立在不远处。这商城旁边,还有矮矮的、同样挂着霓虹灯的住宿点。
是的,都不能说是酒店了,只能说是一个住宿点。
“这是咱们平城的市中心。”司机大叔乐呵呵,“虽然比不得外面的大都市,但这里已经是平城最好的一块了。”
喻虞瞠目结舌地看着外头。
就这
这居然已经是市中心了
“小帅哥,车费一共两千三百四十,你是微信还是支付宝”司机大叔话音一转。
喻虞的脑袋有些沉,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司机说了什么。
“怎么可能这么多”喻虞不信。他虽然不常打车,但不至于不清楚价钱。
从高铁站出来走了两个半小时,最多也就四五百块钱,怎么可能会两千多
司机瞬间沉下了脸,“就是这个数,最开始我就跟你说过打表的,你自己看,表盘上显示的就是这个数字。”
喻虞从后排看过去,表盘上还真显示两千多,“你这个表盘有问题”
司机冷笑了声,“你小子想坐霸王车是吧我可跟你说,我这附近有不少兄弟,专门的对付那些坐霸王车的。”
这一听就是威胁。
喻虞脸色很难看,对方长得虽然不高,但却很壮实,手臂处的衣服甚至微微被肌肉撑起,应该是以前经常干体力活的。
正常状态都打不过,更别说现在不舒服。
最后喻虞还是捏着鼻子付了钱。
他来平城是来避难的,为了两千块落得一身伤不值得。
听到进账声音的司机大叔咧嘴笑,露出一排因着吸烟而发黄的牙,“好勒,谢谢惠顾,下次有需要”
平城经济并不发达,市面上两千多块的工资比比皆是。这些外地来的游客,在司机看来就是一只只大肥羊。
要是个结伴来,他或许还有点顾忌,但如果只遇到一两个人,不开宰真说不过去
喻虞被恶心得够呛,背上包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外面的雨势变大了一些,喻虞举着背包挡着头,一路小跑到最近一家住宿点。
这个旅店比旁边的装修要好点,喻虞进去后直接要了个豪华单间。
“钥匙收好。”前台大叔把一把钥匙扔在台上,然后继续看自己的视频,态度很敷衍。
喻虞愣住,“只有钥匙没有房卡吗”
大叔头也不抬,“没有。”
装房卡贵,而且还容易出故障,哪里有用钥匙那么好。
喻虞拿了钥匙,沉着脸想去找电梯,但却崩溃的发现
这个住宿没有电梯。
这里只有楼梯,而他住的是四楼
一口气哽在胸腔里,是恼怒,也疯狂抑制的委屈,喻虞用力呼吸两下,又忍不住咳嗽。他沉默地看着楼梯半晌,最后喉结滚动几下,缓缓低下头,一言不发地上楼梯。
四楼真的不算高,但喻虞却爬得很辛苦,很累,头晕晕的,也逐渐觉得冷。
等好不容易上到四楼,喻虞摸着钥匙摸吞吞地打开门。
从进来、再到发现这里连房卡和电梯都没有后,喻虞其实已经对这个豪华单间不抱什么希望了。
但当他闻到空气里漂浮着一股细微的、却难以忽略的味道,表情渐渐僵硬。
他现在鼻子有点塞,没平时那么好使,但这都能闻得到,可想而知这房间味道得多大。
站在门口好几分钟,给自己勉强做完心理建设后,喻虞进屋了。
他麻木地看着屋里的设施。
墙壁有点脱皮,铺在沙发上的巾子是米黄色的,但这黄得并不匀称,有些地方深,有些地方浅,也不知道沾了什么污渍。
原来人崩溃到一定程度,是会没有情绪的。
喻虞心里慢慢回归平静。
他忽然想到,是了,现在他不舒服,他不应该先找住的地方,他应该先去买感冒药的。
背着包,拿着钥匙,喻虞出门了。
等喻虞找到药店,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后的事了。药店很小,货架子也是生锈的,上面放着一些铺着灰尘的药。
“小伙子,你要买什么。”药店的老板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爷爷。
喻虞“感冒药。”
这声音一出,老爷爷就听说不对劲了,“你鼻音好重,感冒了啊。”
他一边拿药一边说,“如果吃了药没效果,让你家人跟你一起去医院瞧瞧。”
喻虞缓缓垂下眼睛,浓密的眼睫挡住了眸子里的情绪。
他是孤身一人来的,他的家人不在这里。
至于为什么来到平城以后,没有去找父亲那个据说与他很要好的朋友,喻虞很清楚他是搁不下面子。
他不想被别人认为他家出问题了,而且还严重到需要将孩子寄养在朋友家
年轻气盛的喻虞最是要面子了。
拿了药,又在慈眉善目的老爷爷这里讨了一杯温水,喻虞直接在店里把感冒药吃下去。
“爷爷再见。”
“再见,天都黑了,赶紧回家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喻虞扯了扯嘴角,但到底没能露出笑容。
他背着包走出药店,诚如老爷爷所说,如今已经天黑了,泼墨的夜色布满苍穹,街边的路灯这时亮起,橙黄的灯光投射下,将喻虞的身影拉得老长。
孤零零的,满满都是寂寥。
在夜色正浓时,一到高大的身影走出高铁站。
薄权拿出那台旧手机,看见对方的坐标头像停在某个位置,嘴角勾起。
男生那张冷厉的俊脸在夜色与旁侧灯光下有种让人心惊的冷酷与怒意。
不远处想上前攀谈的载客司机纷纷停住了脚步,最后居然没有一人敢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