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虞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的并非他以为的薄权。那是一个威严且英俊的中年男人,他西装革履,身量很足,气势内敛深沉,像那浩瀚的深海,也像望不到底的一线深渊,一张染了些岁月风霜的脸与薄权有五分相似。
喻虞愣住,低喊了声,“薄叔。”
a市的上流圈说大不大,虽说不上熟悉,但至少是见过的,更别说国庆那会儿又碰过一次面,所以喻虞轻易就将人认出来了。
薄远山,薄权的父亲,同时也是如今薄氏这头庞然大物的掌权人。喻虞不时听父亲提起薄远山,每次都是“老谋深算”、“心狠手辣”这些词。
“您来找我什么事”喻虞直视着薄远山。
从他决定跟薄权一起回a市,他就做好了会碰上薄家人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对方来得那么快。
“不请叔叔进去坐坐”薄远山语气平静。
喻虞迟疑了下,偷偷往外边看,没看见其他人,到底往旁边站了些,让薄远山进来。
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公寓,客厅不算大,但能看出布置很用心,不是那种冰冷的精装设计,而是那种真正花了心思的温馨。
环顾一周后,薄远山微不可见的蹙了下眉。
“薄叔不好意思,家里没茶叶,您喝点水。”喻虞这时候端着水过来,他跟薄权都不爱喝茶,因此公寓里没屯茶叶。
薄远山“随意就好。”
说着,他示意了下对面的沙发,“坐吧,叔叔有些事情想跟你谈谈。”
喻虞有些拘谨地坐下。
薄远山并没有立马说话,而是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喻虞。
无疑,他面前的少年长得异常好看,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是那种仿佛用工笔细细描绘出来的娇贵,尤其是那双乌澄澄的眼睛,干净又纯真,像山涧里没有沾染凡尘污秽的清泉。
喻虞的成年礼大办特办,很多家都知道喻家有位长得很好的小公子,薄远山自然也是知道的。他以为是第一眼惊艳,没想到还是越看越耐看的类型。
但,不太好。
“喻虞,薄权跟我说,希望我能帮一帮你家,这件事你知道吗”薄远山淡声问。
喻虞“知道的,他跟我说过。”
薄远山转而说起,“对付你家的是北城那边的势力,来头不小,可以说是一个马蜂窝,稍有不慎会惹得一身骚。喻虞,我是一个商人。”
喻虞蜷了蜷手指。
他明白薄远山的意思,单是薄权的请求,并不能让他出十足的力气帮喻家,对方肯定有其他的要求。
“您的意思是”喻虞佯装不懂。
薄远山眸深如潭,“我没有想过我儿子会有个男朋友。”
哪怕早就有预感,但真正听到这话,喻虞心里还是咯噔一声。
唉,果然是这样。
喻虞干巴巴地说“现在同性情侣也不少。”
薄远山平静道“那是别人,我如今只有薄权一个儿子了,我希望他像寻常男生一样成家。据我所知,你父亲应该也不大能接受你有一个男朋友。”
喻虞一颗心发紧。
虽然不愿意,但喻虞不得不承认薄远山有句话说的没错。他的父亲大概真不大能接受他有个男朋友。
他爹没具体说过,这是喻虞自己从蛛丝马迹里观察的。
“薄权他很有潜力,回到薄家后,我会尽心栽培他,他能享受最好的教育和”说到这里,薄远山顿了顿,“和最好的医疗资源。”
喻虞目光一缩。
他知道了
也是,凭着薄远山对唯一的儿子的重视,这起底工作怎么都做得透透的。
看着脸色微变的喻虞,薄远山眼底划过一缕暗色,“只要你答应叔叔一件事,你家能摆脱北城的势力困扰,薄权会获得更好的未来。而你未来的事业之路,叔叔也会力所能及的帮你一把。”
“您想要我跟薄权分手”喻虞紧紧握着拳,任凭自己的指甲在掌心留下深刻的印。
薄远山却笑了,“不是。”
喻虞愣住。
薄远山“不强制你们分手,但在未来的四年里,你们不能见面,一面也不能见。当然,我不会阻止你们发信息,又或者是视频联系。”
喻虞怔怔地看着薄远山,“四年以后呢”
薄远山“四年以后,如果你们还在一起,那我没有意见。”
喻虞脑子嗡嗡的,但很快他想明白了。
如果强行让他和薄权分手,两人极有可能陷入那种“与全世界为敌,只有彼此”的假象,然后甭管是热血上头,还是逆反,他们都会抱团抱得更加紧。
这显然不是薄远山愿意看到的。
而“异地”则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分手利器,不是不曾爱过,但每天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出现在身边,多多少少会被分散注意力。
喜不能同享,悲亦不能同担。
哪怕每天信息不断,但到底人不在身边。或者从哪一天开始,就不再互道早安晚安,也或许不知不觉,信息就越来越少。
等再回首看,才惊觉已许久没聊过天,也忽然发现再也找不回当初的怦然心动,最后只能和平分手。
君不见,多少彼此爱得深沉的情侣,最后都熬不过时间与距离,只能遗憾分手。
薄远山大概是真的忙,说完最重要的事情,他从沙发上起身,双手拢了下身上的西装,“你考虑考虑吧。”
薄远山离开了,喻虞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直到肚子咕噜噜作响,他才回过神来。
屋里很静,薄权还没有回来。
想了想,喻虞到底拿了钥匙出门,他得回家一趟。喻虞是在公寓里打车的,车来了才下楼,直接上车,中间不做停留。
a市的繁华程度当然与小城市不能同日而语,这里高楼林立,穿着得体的白领在干净高耸的写字楼里穿梭,宽阔平整的马路上行驶着铮亮的车辆。
这里随处可闻大城市的气息。
“到了。”直到司机提醒,喻虞才惊觉已经到了小区门口了。
这是有名的富人区,没有标识卡的车辆进不去,的士只能在门口停。喻虞道了谢下车去,走旁边专开的人行通道。
这种高档小区,住户一向都是刷脸进的,记忆力超强的保安能清楚记得每个住户。
喻虞进来的时候,保安看了他好几眼,眼神似乎有点怪异,喻虞察觉到了,不由暗自皱眉。
难不成是他家的事传出去了
也不是没可能,家政阿姨暗地里可是有各种群,没事就喜欢唠嗑一下,更何况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难保别人确实听到点风声
一路忐忑,喻虞走到了家门口,家还是原先那个家,好像一切都没变,连前院那棵他儿时嚷嚷着种下的桂花树都依旧如初,唯独家里李伯在前院浇花意外看见他时,脸上止不住的惊讶。
“少爷”
李伯连水管都顾不上放下,连忙走到过去,“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李伯在喻家几十年,自然知道家里最近发生的事。
喻虞扯了扯嘴角,“有点事,所以要回家里一趟。”
李伯丢下水管,赶紧拉着喻虞进屋,进屋后还把门关上,“最近情况不大好,少爷办完事还是去外地吧。”
喻虞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李伯,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李伯怔了怔,脸上有说漏嘴的懊悔,但很快反驳,“没有,家里好得很,少爷不用担心。”
喻虞才不信,“你不说,那我问我妈去。”
“唉。”李伯叹气,任由喻虞往屋里跑。
现在将近饭点,喻虞在屋里转了一圈,甚至还去了爸妈都楼层,都没看见人。他又跑回一楼,问李伯,“李伯,我爸妈人呢”
李伯没说话。
喻虞心里咯噔了下,忙拿出手机,想给母亲打电话,“我爸妈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李伯斟酌了很久,最后说“先生现在正在医院里陪太太。”
喻虞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我、我妈怎么了生什么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李伯“昨天太太跟她的朋友出门,不小心被人推了下,扭伤了脚。”
喻虞问了哪家医院以后,匆忙离了家。
来到私人医院以后,喻虞找到了对应的病房,喻妈妈住的是单间,可能是医生刚来完,病房的门没有关。
快要进屋时,喻虞听到屋里传出父亲的声音
“我一直都知道他小孩子心性,一时喜欢一样,总是没个定性。但我没想到他居然喜欢男的,两个男人有什么好的,他们也不会有孩子。等以后老了,彼此没有联系,周围的环境注定他们肯定会面对很多诱惑,这哪里会长久简直胡闹。”
“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千万别在孩子面前说,就算是说也别那么强硬。”是母亲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听着不算虚弱。
“我知道,我就是跟你表达一下我不看好而已。”
“与其操心不在身边的孩子,你还不如赶紧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得寸进尺,不能放任北城那族人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
喻虞紧紧抿着唇,贴着身后的墙壁,力气好像逐渐在流失,他甚至觉得如果背后没有墙壁,他可能连站都站不稳。
不知道怎么离开医院的,等喻虞从恍惚间回神,他已经站在公寓门口了。
“咯嗞。”
门开了,却不是喻虞自己打开的。
薄权站在喻虞面前,他脸色很不好看,眼里带了些惶恐不安,在看见喻虞那一刻,眼里亮起的光将惶恐压下。
但等薄权看清喻虞的脸色,一颗心像被绑了秤砣似的不住往下沉,“喻虞,你是不是想跟我分手”
在极度不安之下,他到底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