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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电光幻影

    不晓得他们怎么讨论的,后来简觅夏接到唐钰电话,她和向阳想请一帮朋友去海岛玩,不走远了,海南,周末两天一夜。

    简觅夏说好,转去问傅禹从哪里出发。傅禹说从北京,和约翰一起。

    这几人里,简觅夏和张约翰关系最浅。唐钰在所有人面前都不怎么提他,简觅夏稍加臆测,觉着其中有向阳的关系。

    唐钰出事后,张约翰常去探望,没多久和女朋友分手,据说是楚洁提出的,后来明明有很好的机会留校做教练,可他选择了运动康复专业,做一个康复师。

    二人在病房里,在北京相处的情景如何,向阳恐怕看在眼里。唐钰有次也向简觅夏透露过,他们因为张约翰发生过口角。

    回想高中的时候,向阳就对路温纶和简觅夏之间的气氛有所察觉,如此敏锐,又怎会看不出张约翰的心思。

    这么多年的兄弟,向阳不会给人难堪。借由念书、工作,渐渐和张约翰疏远了些。此番邀请张约翰,大有冰释前嫌之意,唐钰和向阳彼此既往不咎。

    简觅夏收拾行李当晚,和戴青说要出去过个周末。戴青问她是不是和那个法拉利小开,简觅夏觉得好笑,“人家不是小开。”

    “那就是和他一起去了。”

    “我同学。”

    戴蓉听着不对劲,问“高中同学”

    “嗯。”

    “路温纶”

    简觅夏抬头,“对啊,还有其他几个同学。”

    “哦”

    戴蓉把戴青拉到一边说了些话。

    戴青轻声说,如果是高中同学,那还好。可比较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想来现在没什么。

    戴蓉说,是啊,和路萍很多年没见,现在是很难见上的朋友了。

    翌日早上九点过,简觅夏一行人搭上飞往海岛班机。

    向阳他们订的头等舱,简觅夏说托你们的福啊,路温纶看着她笑。国内航线的头等舱马马虎虎,只是比一般座位宽敞,有专门的空乘服务,餐食有额外选择。

    简觅夏准备戴上眼罩睡觉,见路温纶打开笔记本电脑工作,惊讶道“真的假的,这么敬业。”

    路温纶有些无奈,“那不然你帮我做”

    简觅夏忙戴好眼罩,盖上毛毯,侧过身去睡觉。其实在飞机上不怎么睡得着,噪音大,旁边的人时不时还敲键盘,没一会儿简觅夏便抱怨,“你很烦。”

    “就知道你装睡。”他知道她觉浅。

    “昨晚没睡觉。”简觅夏终是放弃,从包里拿出kde看书。

    “小学生春游的心情吧。”

    “你才小学生”简觅夏偏过头去同他耳语,“我总有点不安。”

    路温纶稍稍退开,“嗯”

    “不是和你说了么。”简觅夏小声说。

    路温纶往斜前方的座位瞥了一眼,“别担心了,就当你自己出来玩。”

    “你真行。”

    “人要是事事忧虑,岂不是不用做事了。”

    “其实我也这么想,我很讨厌一些生活琐碎,可是吧”

    路温纶拍了拍简觅夏手背以示安抚,“你看什么”

    “色情。”

    “巴塔耶。”

    “嚯”

    路温纶抬眉,“当我没念过书么。”

    “不知道你看哲学。”简觅夏说,“前阵子读福柯,溯源读一下。”

    “我以为你比较存在主义。”

    “前两年看了一些加缪、萨特和波伏娃,还是比较虚无的状态。”

    “福柯有给你方法论”

    “不能说是方法论。给了我看问题的另一个角度吧,有时候也觉得是指引,他有的话给了我宽慰。”

    “嗯。”

    “路温纶”

    路温纶看向简觅夏。

    飞机上的环境实在让人很难谈论需要深度思考的话题,简觅夏轻轻摇头,开始看书。路温纶浏览他的资料和报告文书。前座的唐钰和向阳都睡了过去。

    飞抵机场,酒店专车来接他们。酒店在山的另一边,坐拥一弯私人海滩,他们入住高层海景套房。

    路温纶和向阳是精力充沛那一类人,换上更加舒适的夏威夷衫和拖鞋,出门晒太阳。简觅夏不愿浪费大好阳光,和他们一起。

    零星泳装美女在泳池旁凹造型,向阳往更远的海滩走去。简觅夏在海边站了会儿,让路温纶陪她去酒廊。

    两个人坐在朝向大海的露台上,喝金汤力和威士忌,燃着烟。一时间令人忘记时间尚早。

    “你在飞机上想和我聊什么。”

    简觅夏瞧了瞧路温纶,不知怎么的感到有点心悸。

    “哦,我就是想说,你有没有想过死亡。”

    “很早以前,你问过吧。”

    “嗯,关于你爸爸,你还那么想么。”

    路温纶缓缓说,“我可以理解他了。”

    “你有想过吗”

    路温纶一顿,注视简觅夏,“你有想过”

    简觅夏笑了笑,“有次和朋友去鸭川,半夜我一个人出去,一边喝啤酒一边沿着河堤散步,忽然一下就想倒头栽进河底。你知道,很多问题没有那么具体,却像螺旋一样缠绕在一起,人就在其中打转。”

    “从前我就觉得,你有一种自毁倾向。可能每个人都有,但你完全没有宣泄的办法。”

    “我就找你吵架。”简觅夏笑了下,“可那时候你总想回避责任,又要求我做一个听话的情人。”

    路温纶不语。

    简觅夏忽然说“其实我有一个秘密。那么多人喜欢你,可是我总觉得我的不同,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你。”

    路温纶眼里有笑,“是吗。”

    “后来我看德波顿的小说,大概就是说只有你懂得我是一种错觉,陷入恋爱的人会施展百般武艺证明他们是彼此的命运。”

    “我不太喜欢德波顿。”

    简觅夏又笑了,呷了口金汤力,“我就知道。”

    “他絮絮叨叨的拆解剖白失去了小说的乐趣。”

    “你还喜欢村上春树吗”

    “喜欢。”

    “你看过布朗肖么。”

    “看啊,黑暗托马。”

    简觅夏感到酒精令脸颊发烫,“你说得对。”

    “什么。”

    阳光里,好似从未如此清晰地见过他的眉目。

    “宇宙法则。”

    路温纶笑了下,“什么意思”

    简觅夏轻轻摇头。

    将近十一点,傅禹和张约翰到了。向阳把唐钰叫下来,一起到餐厅吃点东西。

    简觅夏方才贪杯,又吃了饭,有些困倦,独自回房间午睡。

    他们计划晚上吃海鲜大排档,然后去夜店。简觅夏定了闹钟,却是先被路温纶叫醒了。路温纶打电话来她房间借防晒霜。

    简觅夏说“哥,你那么会收拾自己,怎么不带防晒霜啊。”

    路温纶真忘记了,外边实在太晒才来跟她借防晒霜。

    “给你吧,我美黑。”简觅夏玩笑。

    路温纶站在盥洗台前涂抹,简觅夏觉得他够马虎的,指点这里没抹,那里该多涂。

    “你很烦。”

    “那不然你晒脱皮回去好啦,让公司的人都笑一笑。”

    路温纶乜简觅夏一眼,后者不客气大笑。

    不经意瞥见镜子,二人皆愣了愣。太熟稔,默契,藏都没法藏。

    “白痴。”他垂眸。

    “神经。”

    “白痴”

    “神经”

    “简觅夏你幼不幼稚。”

    “幼稚又怎么了,神经”简觅夏走出盥洗间,抄起烟盒与打火机往房间外走去。

    路温纶快步跟出来。

    他们换了泳衣,分明两个人却似挤电梯。简觅夏胸型刚刚好,成年女性的腰臀比由于过分纤细而凸显,路温纶收回视线,感觉空气不流通。

    电梯门终于打开,简觅夏迫不及待先走出去,迎头往前走,到了泳池直接沉进去。

    向阳躺在太阳伞下假寐,简觅夏游过去问小钰,向阳说他们在海边学帆板。也就是唐钰、傅禹还有张约翰。

    “你一个人在这儿,等美女搭讪啊。”简觅夏半开玩笑,想探究向阳有没有情绪。

    向阳笑,“是啊,等到你这美女跟我搭讪。”

    “晚上真要出去么,我可不想一路被人追着问。”

    以前和唐钰几个网红姐妹来过三亚,一出街就被东北口音的大姐大哥追着赶着去吃海鲜大排档。

    “纶,”向阳朗声道,“晚上出去吗”

    “看唐钰他们,我无所谓。”路温纶总是先顾及朋友。

    “小钰不大想去,夏夏也是。”

    “那就不去了吧。”

    简觅夏说“夜店有什么好玩的,在上海你们还没蹦够”

    向阳说“我是觉着大家工作都累,放松一下儿。”

    “我腻都腻了,一个月赶几趟。”

    路温纶说“夜店queen在这儿。”

    简觅夏泼他水,“queen你妈,你包场好意思说。”

    他们嬉闹着,向阳只顾笑。

    傍晚,酒店草坪上举行盛大婚礼。简觅夏一行人去餐厅吃饭,途经看见,各有所思。

    张约翰还跟原来一样,饭桌上话一刻不停,眉飞色舞。唐钰被他惹得连连大笑,傅禹话也格外多了些。

    简觅夏切牛小排,路温纶见了直接把切好的一盘换给她。以为众人无察觉,张约翰却是出声打趣,“习惯养成了,难改。”

    路温纶接腔,“确实。”

    简觅夏笑骂,“你看不惯是不是,你倒是变个前任出来。”

    张约翰忽然唱起yokie,见在座无声,笑两声,“对不住,喝了假酒。”

    路温纶默了默,好脾气地浅笑,“陈奕迅更应景。”

    唐钰忙接腔圆场,“哎,得富士山下。”

    向阳故作苦思,“我俩怎么没bg”

    唐钰轻轻推他肩膀,“你要跟我唱什么,钟无艳啊。”

    向阳说“电光幻影咯。”

    唐钰轻笑,低头卷意面吃。

    “别搁这儿怀旧专场了。”简觅夏说,“今天小钰和向阳的好日子,一起碰个杯吧。”

    六只玻璃杯碰在一起,好似听见青春尾声。那一年和今天一样,他们打算凌晨奔赴北戴河看海,各个却都烂醉如泥。

    那晚路温纶拉着简觅夏爬上房顶,相拥看星星。

    简觅夏说,路温纶,死后我们也会在星星里么。

    路温纶说,你是月亮。

    简觅夏咯咯笑,你摘了月亮啊。

    路温纶说,我一辈子都只望着那月亮。

    一餐饭下来,简觅夏渐渐沉默。路温纶问她是不是喝多了,简觅夏说没有,但是想先回去休息了。

    简觅夏进了电梯间,路温纶跻身进来。其实他们都有点昏沉,简觅夏依墙站立,路温纶见状抱起了她。

    房间门合拢,简觅夏离开他怀抱,往盥洗台走去。已经养成习惯,无论多疲倦都记得要卸妆。

    路温纶从镜子里看她,“你每天都这样有意思么。”

    “哪有每天,你管我。”

    “夏,如果不是我呢,”路温纶走到简觅夏身后,帮她束住长发,“是别的男人。”

    “那又怎样。”她口齿不清。

    路温纶低喃,“夏。”

    简觅夏顿住了,侧身想要躲避,“我恨你。”

    路温纶双手撑台沿,几乎圈住她,“你撒谎。”

    简觅夏掀起眼帘,瞧见近在咫尺的面容,“路温纶,你太可怕了”

    “你说说看。”

    “我这辈子就要摆脱你。”

    蓦地,简觅夏被路温纶完全抵在盥洗台上,进退不得。感觉到彼此的呼吸,混合酒精与海水气息。

    简觅夏闭上眼睛,就要沉沦。

    攥住他的衣衫,好似在湍急浪潮里找到什么。她踮脚,俯在他耳畔讲了很长一段话。

    “可以吗”

    路温纶闭了闭眼睛,起身,“回头你把资料发我吧。”

    “路温纶”简觅夏脸上还有卸妆水的痕迹,透过镜子看好陌生。

    隐约婚礼afterarty欢声笑语,窗玻璃上飘落细雨

    “下雨了。”

    餐桌上只剩残羹与酒,唐钰说,“我们也走吧。”

    一行人走出餐厅。向阳手机振动,他说“接个电话”往另一边方向走。傅禹望着他背影,借口上洗手间,跟了上去。

    唐钰和张约翰便沿上台阶往酒店庭院处漫步。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

    “我在三亚怎么去啊,够了,你别编这些话”

    电话还未掐断,向阳肩膀被人钳住,转身便有一记重拳袭来。

    “你”

    向阳反应不减当年,当即与傅禹扭打成团,互相一拳又一拳,不要命似的。

    海滨风大浪高,眼见向阳卷入海浪,傅禹拉他起来,又将其往海水里按。向阳极力挣脱,勉强站起来,浑身湿漉漉,裹了砂砾。二人恶狠狠瞧着彼此,狼狈极了。

    他们一起打过群架,一起翻越布满爬山虎的红墙,他们迎着夕阳在篮球场上追逐,而今在这星月隐匿的天幕下共吹拂潮湿咸腥海风,眼里皆只有怒与恨。

    “你疯了”向阳满是不解。

    傅禹抹了把脸,喘着气说“你他妈结婚了”

    “老子用得着你管”

    “向阳”傅禹上前一步,“是你要负责的,是你要和小钰结婚,我操你妈”

    “你懂个屁”

    “我不懂,但我认识的向阳不是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向阳拽住傅禹衣领,“你倒是说来看啊”

    “混账”

    “老子从来就这么混账”

    二人再次扭打在一起,直到惊叫划破雨幕。

    婚礼派对因大雨而中断,客人和工作人员乱作一团。

    咸湿雨水侵袭客房走廊,脚步声交错。

    乌泱泱一群人里,简觅夏和路温纶遥遥对望。

    她害怕破坏的东西,原来早就破碎殆尽了,老天不留余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