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片仍不停转动
方才趁路温纶收拾厨房,路温纱又很恶劣地动了他的手机。她模仿他的口吻让女孩儿过来。路温纶看到手机,知道简觅夏要来,也没拦着。
路温纱记得这个女孩,从前送路温纶去画室和女孩打过照面,后来路温纶和女孩恋爱,也托她买鞋和首饰。都是些说昂贵也不贵的东西,但路温纱还是提点了他,太物质的恋爱要不得。路温纶很不耐烦地说,是他自己要送的,讨女孩欢心。当时路温纱只感叹少年不经事,没觉得他们能长远。
路温纶打小就横,小时候极其讨女孩烦的那种,有了干妹妹后,经父母耳提面命才知道对女孩儿温柔。路温纱甚至一度觉得他有偶像包袱,来者不应,亦来者不拒,谁跟他都是朋友。后来路温纶恋爱,路温纱想这小孩病终于好点了,可似乎又有了别的病,他对女孩念念不忘至今,特意为了女孩到上海来,更令人好奇女孩的存在。
简觅夏穿了一件风衣,头发拢在背后,不笑的时候似乎有点冷傲,一笑起来甜得让人不禁跟着弯眼睛。路温纱作了介绍,将人迎进室内,“他在做曲奇,我刚教他。”
简觅夏客气地笑,本来遇人不至于这般尴尬,可面对路温纶的家人,总觉得怪,以至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室内温度暖和,简觅夏踌躇地脱下西装外套,里面是一件紧身的露脐短袖,顷刻就让大半文身暴露无遗。
路温纱露出惊讶之色,说“好好看。”
简觅夏抿笑。路温纱同艺术家打交道,接受度更高,何况文身是很平常的事情。她好奇地问起简觅夏手臂上各个文身的来历,樱桃啦,兔子啦,剑刺穿心脏,一些她自己画的图,让朋友做的,还有joaniro的抽象线条,好比星月,在右后肩膀。
路温纶走来时就看见两个女人扒拉衣服,一块儿咯咯笑。
“好了”路温纱抬眼。
简觅夏回头看过去。
“还有一会儿。”路温纶还是像平时一样,很自然地看了看简觅夏,“你们在做什么,坐啊。”
“你知道她身上还有米罗吗,可好看了。”
路温纶轻咳一声,只管问简觅夏,“你要不要喝什么”
“没事。”
路温纱笑眯眯说“一会儿喝红酒,我带了超好吃的奶酪。”
自从在路温纶这儿宿醉醒来,简觅夏发誓工作日决不再喝酒。今晚请人吃饭,那大半瓶干红,简觅夏愣是忍住没碰。
不过路温纱这么说,总不太直接拂人好意。简觅夏瞥了路温纶一眼,对路温纱笑笑。
路温纱一看即明,“哦,他还管你喝酒啊”
路温纶蹙眉,“什么我管她,你自己问她之前都怎么喝,酒精上瘾了。”
路温纱辩驳,“不上瘾喝什么酒啊。”转而对简觅夏说,“别理他,今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路温纱带着简觅夏沙发落座,又回头睇了路温纶一眼。似乎讥诮他,这么烦人,想不想追回人家了。
路温纶撑额头,回厨房去看曲奇。没一会儿,他喊“大路”过去,到的却是简觅夏。
“你把红酒和杯子拿过去。”
“好。”
路温纱带来的年份酒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简觅夏小心翼翼拿起醒酒器,另一只手依次托起水晶杯。
“好拿吗”
简觅夏点点头,同端着曲奇碗与奶酪餐板的路温纶一起回到客厅。
路温纱坐在地毯上,拿遥控器翻找电视节目。也不是为了看,只想有个背景音,最后放起007系列。
路温纶奇怪,“怎么又看这个”
路温纱说“你看香车美女,我们看邦德耍帅。而且你们知道么,daniecraig的邦德十来分钟就要喝一次酒,比吻戏还多,不正适合当下酒菜吗。”
路温纶无语,“大路说话就这样。”
路温纱朝坐沙发上的两人晃手指,“我警告你们,不准在我面前打组合拳啊。”
“没人辩得过你。”路温纶说着塞了块曲奇到路温纱嘴里。
路温纱尝到味道,眉头舒展开,“不错诶。”
简觅夏拿了一块吃,也说好吃。
“那是,我独家配方。”路温纱说。
三人小酌闲谈。简觅夏坦言不太懂红酒,路温纱说“来,我上课了。持证上岗。”
路温纶说“大路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证书。”
路温纱乜他一眼,说“其实你喝酒的话肯定分得出不同酒的口感,红酒也一样,喝酒反正就这样,但要taste真是一门功课。”
路温纱说品酒要先看,稍微倾斜杯壁,从酒的透明度分辨葡萄品种,再看酒边缘的颜色;摇晃酒杯后酒与空气接触,让香气散发,香味大致分为几类云云;然后让酒稍微在口腔里停留,分辨酸度,酒体是否饱满,从而判断酿造的工艺,一般口感愈顺滑代表愈有年份;最后感受回甘的风味。简单来说好酒如人。
路温纶没有出言打断,等人上完课,哂笑说“一般哪需要这么细,标签上什么都写了。你闻一下,然后喝就是了。”
“你懂什么。”路温纱说来就笑,“上次我来上海有个男的约我,开一瓶好普通的拉菲赤霞珠,在那儿侃侃而谈。我心想你刚从培训班出来的还是怎么,但我也没点破,就闷头吃东西,看他到底要怎么装逼。”
“谁啊。”
“自称游艇协会什么什么,我记不得了,反正也没让我见着那游艇,估计他们家传家宝吧,得认可你有资格做他们家媳妇儿才能坐。我话都接不了,一看就没见过世面,哪儿有资格呀。”
简觅夏听了笑,“真的很多这种人。”
“是吧你也遇到了”
路温纱说,“我不是说怎么样啊,但确实觉得女孩要见见世面,真要什么都不懂,很容易就被这种男人蒙骗了。”
路温纶说“你教些什么”
路温纱似笑非笑,抬手道“我不说教了,我看电影儿。”
简觅夏看了看路温纱,再看路温纶,觉得今晚的气氛不宜谈论公事。不过她告诉路温纶,先前请张缘觉吃饭了,他的意见值得参考。路温纶说正好过两天要和她讨论地面店的事情。
“那到时候再说吧”
“嗯,我在家不想谈正事儿。”
客厅昏暗,电视荧光映照茶几上的酒器与空的玻璃餐盘。路温纶起身去厨房装坚果,过来看到路温纱坐上沙发,和简觅夏低声交谈着,便踅进书房。
只要一想到简觅夏手腕上的自残伤疤,路温纶就睡不好觉。路温纶没告诉路温纱这件事,反而路温纱在家喝酒,人松散下来,应该会和旁人倾诉自己的苦闷。
默许路温纱让简觅夏过来,就是想到她们两个会有些共同话题。路温纱年长许多,经历过简觅夏所经历的,或许可以带给她一点积极影响。
再次回到客厅,路温纶隐约听到她们正谈论他。意料之中,尽管不那么情愿。
简觅夏瞧见路温纶,一下就止住了话。路温纱起身,往路温纶臂膀猛地一拍,“坏蛋,我帮你打他。”
“你神经啊。”
简觅夏抿笑,“背着你讲好多坏话。”
路温纶面上不显,“说什么了”
“东亚女共同的苦恼罢了。”路温纱笑,转而叹气。攀住路温纶肩膀,低声说“你知道”
路温纶眸光稍暗,“知道。”
“我说呢,用心良苦。”
“不敢。”
“但你们之间的问题要自己解决,旁人起不了作用。”
路温纱拍了拍路温纶臂膀,转而说“我昨晚没睡好,得去休息了。你们慢慢玩儿。”
“好。”简觅夏站起来目送她。
空气里忽然有点尴尬,简觅夏抬眸看了路温纶一眼,“那我也先回去了。”
“就在这里吧。”路温纶眉目藏在阴影里,语气轻柔,很蛊惑人心。
简觅夏愣愣地,“哦”
“要不要听音乐”路温纶摸了摸鼻子,“我刚才在整理唱片。”
“好啊。”
路温纶拉起简觅夏的手腕来到偏厅书房。
简觅夏心里颇有点懊恼,该一本正经拒绝的,可是看见一柜子的黑胶唱片,拒绝的话更说不出口了。上次在公司看到唱机,就想应该是他的取向,没想到还是重度爱好。
路温纶松手去打开设备,简觅夏来到柜子前浏览唱片。发现竟有户川纯的玉姫样,简觅夏取出来,还没开口,路温纶便坦言,是龙襄送给他的。
“上次她给我留言,还说要来上海。”
“应该是吧”
“她还好吧”
路温纶想了想说“说不定你比我更熟悉,我上次见她好像是去年圣诞节吧。”
简觅夏把黑胶唱片放到唱机上,放下唱针。
得于高级专业音响设备,音乐环绕,好似临场。简觅夏抬头说“很布尔乔亚。”
路温纶失笑,“太忙,搬过来我都没怎么听。”
简觅夏低头看唱片旋转,“我很喜欢户川纯。”
“猜到了。”
“你不太喜欢”
“我不懂欣赏。”
简觅夏笑笑,“你听村上春树电台吗”
“可以说多少受他影响开始听黑胶,听爵士。不过不懂日语,只偶尔听他的radio。”
“那你知道有一首theabc吗,我忘了具体的了。”
路温纶了然,“theneabc。”他从柜子里找出一张陈旧的爵士乐合集唱片,“这种唱片反而还挺难找的。我第一次到的时候就在想,用这歌儿给孩子早教的爸爸该有多酷。”
“啊”简觅夏笑出声。
“字母歌就是给小孩唱的,一听就想起早教。但这首爵士旋律很大人,很妙。”
路温纶把唱片放到另一台唱机上,给简觅夏戴上耳机。
灵魂女声缓慢唱起“abcd”,和声部分亦柔美非常,忽而旋律变得轻快,“abcd”随错乱有致的鼓点跳跃。
简觅夏跟着摇晃肩膀,转过脸去,正巧路温纶凑过来听。脸颊轻轻相贴,简觅夏没有动,只感觉他的呼吸缓缓拂过。
“是很”她想说点关于音乐的话,却只能发出细蚊般声音。
他的唇若有似无地触碰她脸颊,鼻尖碰鼻尖。抬眸,不敢承接他目光,又垂下眼睫。
路温纶忽然搂住她的腰,很轻,令人跌入爵士般迷情里。
简觅夏闭上眼睛,吻袭来。
不知何时他撬开了唇齿,轻柔辗转变得汹涌,他将她压低长桌边沿,手有知觉地护着,也就从腰抚了下去。她手撑在桌上,扰乱了唱针。
电流声令人蹙眉,路温纶索性摘掉她的耳机,一把将人抱到桌上。唱片仍不停转动,房间里却只有衣料摩挲的动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