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意思是什么”
夏目漱石语气冷淡地询问着对面的黑暗, 在这个装修十分有特点的房间内,只有他头顶的一盏灯着昏暗的光线,就好像他本人的一切都在这里无所遁形, 而黑暗中的人却总是能够全身而退。
有着三种发色的老人脸上的神情是一种令人陌生却叫他对面的男人十分熟悉的冷酷,而这种熟悉感也使得男人的语气越发轻松, 并隐隐约约地带有着挑衅的意味。
“这么急切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夏目老弟。”
用前辈一般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却并不是什么比夏目漱石更年长的老者, 而是一个从外表看起来不过四十岁的中年人,他正以一种十分放松、毫不设防的姿态迎接着这场谈话。
“还是说,你当真”三岛由纪夫见眼前人压根不为所动的样子, 不由地挑起了眉, 刻意拖长的最后的语调,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
这已经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了。
但显然,夏目漱石并不会被这种程度的挑衅所干扰,反而笑了起来, 倒显得三岛由纪夫有些毛躁了。
那笑声隐没在黑暗中,即便是情感的流露,也是极其压抑的,让三岛由纪夫忽然起了鸡皮疙瘩, 不安地搓了搓手指。
夏目漱石是应该笑的, 或者说, 从坐在这个位置开始,他就陡然想要发笑了。
多么可笑啊,这一切无不表明, 他不被信任, 或者说, 在目前的这个时间段里, 他无疑是不被信任着的。
荒唐至极。夏目漱石想,他忽然有了一阵恍惚感,世界忽然在他眼前变得光怪陆离起来,一切都是那样荒诞不经、那样的不真实。
怎么不荒唐至极呢一种莫名的愤怒从他心底升起,却并非是因为三岛由纪夫此时这副耀武扬威的样子,这种行径还远远达不到令他愤怒的地步。
他所气愤的,是那不可言说的对象,也是他几乎将一生乃至整个家庭风险出去的地方,他的青春和热血都挥洒在了这片土地上,他所有的智谋与冷血全部为了这片土地而产生,从青壮年到迟暮老矣,现在却
他的家庭也是如此,无限的悲凉在老人的心中产生,他的女儿和女婿,现在轮到了他的外孙,而他自己也称得上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而现在却依旧不被信任,多么荒谬又无奈的现实啊。
“所以呢,我可不记得除了这个有什么事情足够劳烦你亲自来一趟。”收起了所有的情绪,这些并不是夏目漱石希望在自己的政敌面前展露的。
“只不过是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中年人用一种高高在上一般的怜悯的语气说道。
“看来你也不过如此了。”三岛由纪夫半真半假地惋惜着,还夸张地叹了口气。
“建议你最好好好在这里呆着,我的老伙计。”年轻的那一方微微向着年长者的方向前倾,隐没在阴影中的脸色蓦然有些复杂。
“我也许可以把这个认为是一种软禁的手段”夏目漱石镇定地问道,只是在三岛由纪夫看不见的地方,他靠近身体那一侧的手臂已经悄然绷紧。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这个称作为带薪休假。”三岛由纪夫摊开手,耸了耸肩,看起来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副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让夏目漱石不动声色地偏过了头“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就不是我的事情了。”三岛由纪夫的脸色沉了下来,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开,像极了那些被关押在异能力特务课地下深层的东西。
不过这样的气势只存在了很短暂的一瞬间,一个不太真诚的笑容出现在了中年人的脸上。
“你前面说的倒也没有错,来见你这件事确实不够格让我亲自来一趟了。”三岛由纪夫
整理着自己的衣领,不经意间露出了一枚在光下闪烁着暗色的勋章。
夏目漱石的动作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有很快恢复如初,还挂上了公式化的笑容“祝你如愿以偿。”
“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上来的吗”就像是获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三岛由纪夫迫不及待地说道。
但是未等夏目漱石神色冷漠地打断他,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瞧,我现在的样子,很年轻不是吗一切不过是那个东西最微不足道的一点作用,但是显然很有效果,只不过你倒是从来不愿意。”
当三岛由纪夫说起这个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老人终于有了反应。
夏目漱石抬起了头,这大概是他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如此波动,即便极力克制,他依旧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中年人。
“这就是你们蛇鼠一窝的理由吗何等妄为”老人怒极反笑,往日如此优雅温和的笑容在此时昏暗的灯光下居然也有了饿虎般的森冷之意。
但是三岛由纪夫却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一样,或者说根本不认为夏目漱石有任何反击他的能力,继续用一种炫耀般的语气说着一些永远无法被民众知道的辛秘。
“你的眼中没有对于自己的,夏目老弟。”在一大段充斥着贪婪和令人生厌的污染物的发言后,三岛由纪夫用这句话做出了一次总结。
“所以你永远不会被信任,因为你没有弱点,就连外孙都能够毫不顾忌地为了计划牺牲掉的人,那些大人物怎么可能会认为你会在恰当的时机做出正确的事情呢”
男人在“正确”二字上加重的语调,但是夏目漱石能够感觉到这并不是什么好词。
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老者,三岛由纪夫难得存在的最后的良心发挥了一点作用,与此同时他心中也不免产生了一丝后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将老死的豺狼也有同归于尽的魄力,他起身便要离开。
夏目漱石没有对于三岛由纪夫的离开做出什么反应,只是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默着。
在悲壮的怒火燃尽之后,他居然无端地生出了些贫乏空洞的笑意来,下弯的嘴角一点点地被肌肉带起一个机械化的弧度。
三岛由纪夫的话让他明白了许多,但是现在已经太迟了。
他曾经把“最优解”的思想教授给了自己的学生,而永远把利益最大化和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他也早该明白,他迟早也会成为所谓的“最优解”的养料。
而海音寺溯游,夏目漱石叹了一口气,这大概是他运筹帷幄几十年来,第一次感到愧疚和无力回天。
当从杯子底部摸到一张几乎可以被忽略掉的纸条的时候,太宰治并没有太过于意外。
穿着浅色风衣的青年淡定地又一次在咖啡厅那里挂了账,紧接着就像往常一样快活地投奔进横滨的怀抱,心情愉悦地寻找着某处适合自杀的场景。
这条河边看起来不错,太宰治对着长满不知名野草的河滩感叹着,毫不犹豫地就跳了进去。
再次睁眼的时候,一片阴影投射在了他的身上。
是坂口安吾。
青年依旧一板一眼地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甚至还拎着一个保险箱,就像是因为过分疲惫而坐过站的新人社畜,也像是这个城市里的每一个平凡的上班族一样,不得不说是很棒的伪装。
“果然是安吾啊,无时不刻不在展示自己的社畜本质呢。”
太宰治依旧仰面躺在地上,尽管湿漉漉的风衣裹在身上着实算不上舒服,但是他并没有动弹一下自己的意思,口中依旧不饶人地说着挖苦的话“安吾居然能够有假期真是不容易啊,我还以为你刚刚从
办公室里溜出来。”
“确实算是翘班了。”面对太宰治的话语,坂口安吾似乎习以为常,青年推了推眼睛,冷淡地说出了这句话,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感觉。
太宰治顿了一下,不过却并没有展现出多少惊讶的神色,青年的嘴角依旧带着些漫不经心的笑容。
“真扫兴啊。”太宰治一边从地上动作流畅地站起来,一边背对着坂口安吾说道,他的风衣完全湿透了,随着他的动作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一些河里的水草挂在了穿着风衣的青年的身上,显得有些滑稽,但是坂口安吾却并不觉得此时此刻的太宰治好接近,他明白之前的事情已经让他彻底失去了接近的资格,但是他有必须要拜托给太宰治的事情。
“等一下,太宰,”见太宰治转身就要离开,坂口安吾终于开口叫住了他。
“我们聊一聊。”坂口安吾的脸色苍白而坚定,艰难地蠕动着嘴唇说道。
太宰治本来几乎想要离开了,但是坂口安吾现在的模样让他还是停下了脚步。
穿着西装的青年看起来几乎要颤抖了,但是却像是拼上了全部的勇气来参与了一次赌博。
他们最终走进了那座废弃的工厂,在一个安全的角落里停下。
“我有一个委托想要交给武装侦探社。”坂口安吾缓慢地说出了这句话,就好像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他抓着保险箱把手的指尖都有些泛白。
太宰治没有对此做出回应,他的笑容从坂口安吾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就像是杯橡皮擦从白纸上抹去的铅笔印一样消失了。
坂口安吾没有在意他的态度,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种田山头火迟早会发现他贸然离开办公室的事情。
前途什么的都无所谓了,坂口安吾想,他头一次产生了如此自私自利的想法,在织田作之助的事情上他已经做错了一次,他不能再错第二次了,无论结果如何。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再也无法坐视不管了,想到那封署名为夏目漱石的定时邮件,坂口安吾越发坚定了起来,罪恶感和愧疚感在从前一直折磨着他,他几乎要被压垮了。
“委托的内容是,”思绪似乎已经被抛到了很遥远的地方,但是他依旧听见自己的声音十分冷静地说道,“确保海音寺溯游的安全,让他能够安全地去奔赴小丑之宴的邀请。”
“这些是定金,剩下的将会在任务完成后被汇入贵社的账户。”在最后一个字说出的时候,坂口安吾感觉自己终于重新拥有了知觉,他的手脚冰凉,险些感受不到,手提箱里装载的是几乎和那封信同时被打到账户上的巨款。
站在他对面的太宰治依旧保持着沉默,那双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些坂口安吾看不懂的东西,坂口安吾的心跳得很快,就连惨白的面颊上都出现了一点血色。
太宰治忽然笑了起来,大肆地嘲笑着。
“你可真是相当傲慢啊,安吾。”
肩膀被不重不轻地拍了两下,坂口安吾的心却坠入了冰窖,他感受到了来自前港口afia的干部毫不掩饰的杀意。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下一次恐怕就不会是这样和平的见面了。”
太宰治头也不回地朝身后挥了挥手,双手插兜离开了这里,只是伸进衣兜里的手却不自觉地抚摸着一封信的信封,不知道这是什么材质制作的,在他刚才的跳河行为中,信封居然一点也没有受损,甚至也不曾有湿润的感觉。
被选定的人选被忽然出现的强大组织横插一脚,太宰治不用思考也知道那些异能力特务课的高层究竟会是如何的丑态。
想到这里,本来有些兴致缺缺的他忽然对于这场灵媒的聚会充满的兴致。
“丑角之宴吗希望是一场不会让人失望的好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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